“但鏡心城主說他受了重傷!為此甚至等不得鏡心城的封賞就匆匆走了!” “那之後隔了多久,他的傷……” 劍陣之前,眾修士麵色俱變,即便自恃修為深厚靈器堅牢,仍不想當麵受此一擊。 - 我應當出麵麽? 眼見戰局一觸即發,方河立於山峰側麵,心中惴惴。 但他立刻晃了晃頭,葉雪涯做到如此地步,無非是為替他徹底洗清汙名,從此一勞永逸再無人敢尋他的麻煩。他若在此現身,葉雪涯將功虧一簣。 可這件事,真的比得上與整個仙盟對立的代價? 這位師兄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不惜以整個師門的名義來保下他? “白黎。”他僵硬開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幫葉雪涯,即便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他有關,可至少眼下,他是可以置身事外隻當看客的。 可他還是不管不顧地說了下去。 “有沒有什麽辦法……幫幫那位師兄?” 白黎眼睫微不可見地一顫,語氣仍是平靜無波:“為何。” 方河自知難堪與冒犯,可白黎實力強悍而他靈力低微,若要協助葉雪涯,他隻能想到請求白黎。 他硬著頭皮道:“師門遭難因我而起,這場爭鬥也因我而起,如果此戰不能避免,至少我希望,能快一些收場。” “替他們盡快擊退這些修士,再助力合上護山結界……這樣,應該就結束了。” 白黎聞言,一時沒有回應。 不遠處已傳來刀戈之聲,就在方河等待越發心急時,白黎方才開口。 “他應付得來。” “這天罰劫雷牽係著他的天命,我無從幹涉。” 方河霎時驚愕。 漆黑虛空中、雙劍共鳴的預兆之象。 冰牢中人被天雷擊碎,徒留一地濃稠汙血。 血色彌漫鋪天蓋地,所見隻剩絕望與驚悸 那劫雷竟是為葉雪涯而來。 他將死於此地。 00:10:17第七十四章 “他是命中有此一劫。” 聽聞此言,方河再壓不住疑惑,急道:“那他會死嗎?” 白黎遲疑片刻,搖了搖頭,卻也未多作解釋。 “天命已定。” “怎麽會!” 白黎向來有問必答,如今卻是因一個天命回避再三,方河心中焦急,脫口而出:“天道到底算什麽?!輕易定人生死、還將神物打作天魔,難道半點不容人反抗?這天道竟如此不公?!” 白黎眉頭緊擰,神情也不複淡靜:“慎言,這已是大不敬。” “不敬什麽……不敬天命?” 方河愕然望向白黎,難以置信道:“難道世人的命運,早已被天道注定?” “而我們隻能屈從於這安排好的命運?!” 白黎沉吟許久,仍是不發一言。 但這已算是默認,其間暗示的意思何其可怕,方河瞳眸大睜,心中驚懼愈演愈烈。 眼見方河臉色煞白,袖中相思垂落、亟待衝入戰局,白黎終是長長歎息,道:“站住,那不是你能幹涉的事。” “無需多心,那劫雷還不至於要他的命。” “……” 方河僵立原地,回望白黎的眼神藏著幾分陌生與戒備,“你對這‘天命’,到底了解幾成?” 白黎眼睫低垂,不露分毫情緒,他一身黑衣、手執黑劍,神色淡漠不沾半點喜怒,他這麽理所當然地順應天命,仿佛真是一個替天行道、無情殺伐的行刑者。 他道:“我隻知道,你與我皆在因果外,卻仍在天命中。” - 驚鴻峰前,刀戈不止。 仙盟修士有備而來,人手充足武器鋒銳,無數靈力法器重擊於劍陣之上,在盤旋的風暴間撕扯出駭人的電光火花。 而反觀驚鴻峰,即便舊時再如何戰無不勝,如今的驚鴻峰也是精銳折損、沉寂多時,青黃不接之際全憑一個葉雪涯強撐。 葉雪涯孤身在前化解攻勢,在他身後劍陣殘影快如光迅如電,卻是被無形屏障封堵,無法靠近修士們一步。 楚弦遙觀戰局,心中譏笑,當年聲名赫赫睥睨天下的門派,如今也不過是負隅頑抗的敗者。 此行以仙骨為餌,齊聚仙盟之力,便是葉雪涯這般罕見的強者,終究也隻有落敗的份。 他對葉雪涯其人並無印象,隻是見強者隕落、困獸徒勞,頗覺心滿意足。 “嶽城主,你猜他還能撐多久?” 鏡心城主搖了搖頭:“至多一刻。過去有多少人誇讚葉雪涯沉穩持重可當大任,如今看來,分明意氣用事至極。” “他救不了方河,還搭上了整個驚鴻峰。雪河君若在場,定會做出更‘明智’的抉擇。” “這樣的人……”鏡心城主冷眼輕嗤,“他執念那麽深,早就無緣仙途。也不知他那份孤高傲慢,還能維持幾時。” 鏘! 起初隻是一位弟子靈劍驟斷咳血不止、再接著五色靈光轟然炸開,環繞結陣的驚鴻峰弟子頃刻掀飛一片! 劍陣之上,葉雪涯嘴角已浸出鮮血,鴻雁於他手中震顫不止,銀白劍身上已鑿出幾道深深的裂痕。 仙盟修士的攻勢實是猛烈,絕非這些資曆尚淺的弟子所能招架,他已用己身承載八成攻勢,可殘餘的力道仍會致他們重傷。 首先抵擋不住的那位弟子本命劍已斷,倒在血泊中喘息微弱,他看起來年歲極輕,似乎不明就裏便被拉入了防禦山門的隊伍。 冥冥中似有因果相循,那位弟子的劍火紅透明,混在血與泥中,觸目驚心。 火紅的、陷於泥沼的靈劍殘片。 和因他照看不周、瀕臨垂死的同門。 他為何會如此失策,又造成如此慘劇?! 一瞬之間,葉雪涯心神大慟。 而隻是刹那的鬆懈,在伺機多時的仙盟前便足以致命。 嗤! 一道白金色的殘影乎閃現,葉雪涯隻覺心口一涼,隨即便是身軀盡碎般的劇痛! “……咳。” 他仍是定定注視前方,未執劍的手移至胸前,生生扯出一截猶泛著光芒的金線。 那是幻術傀儡絲的引子。 再俯視下方驚鴻峰結出的劍陣,眾弟子雖然忐忑不安,但到底是劍陣完好、無人受傷。 他是中了幻術,照見最畏懼的心魔。 皆因他心中確有此念。 頸側疾風一閃,有人將長刀抵上他喉間。 嶽律嘲道:“葉道友,承讓了。” “……幻術伎倆,也敢口出狂言?” 葉雪涯冷厲一笑,未顧近在咫尺的刀鋒,反手直刺嶽律心口! “住手。” 刀劍相抵之刻,似有無形巨手橫阻於兩人身前,生生將這生死攻勢分開 驚鴻峰山門再度開啟,一位白發老者緩步行走,站定於眾目睽睽之下。 “師……?!” 葉雪涯被推開數尺,布滿裂痕的鴻雁於他手中哀鳴不止。 “雪河君,”嶽律退開數步,不動聲色地咽下口中血腥,麵上又掛起禮貌客套的笑意,“難得能見您一麵,實是晚輩之幸。” 雪河君並未接話,舉目四望圍攻的一眾修士,毫不意外地見到無數或驚詫或憐憫的眼神。 四下議論紛紛,他聽得分明無一不是感歎,昔日驚才絕豔、征戰四方的雪河君,短短二十餘年便衰老至此。 在場亦有不少當年與他齊名之輩,眼見此刻雪河君已是油盡燈枯之象,不免唏噓過去若論誰最有登仙之望,何人不提一聲雪河君。 然而當年的天之驕子,終究也隻落得一個天人五衰、生死自然的下場。 他靜靜看遍眾人反應,待得議論稍止,一步上前將葉雪涯庇護至身後,沉聲開口:“諸位今日所來,是為逆徒方河?” 葉雪涯頃刻驚住。 - 山脊側麵,狂風越發凜冽,方河見葉雪涯被嶽律重傷,已是再克製不住要衝出去,可白黎牽著他的手意外強硬,竟是不允他離開半寸。 就在他忍不住與白黎爭辯之際,忽見雪河君出麵,局勢又有了轉機。 他隻見到那白發老者的背影,然而隻一個背影,無數委屈惆悵然湧上心頭,他從不知他對這位師父懷有如此多遺憾情緒。 他有太多未曾說出口的委屈心事,而他的師父,想必疏忽錯過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