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還忍不住,問了一下智能管家,“為什麽會有人的聲音跟你那麽像?” 管家答:“我的聲音是通過真人采集聲源,再進行合成製作的。” “所以,古上將的聲音是你的製作聲源之一?” 管家:“是的。” 顧瑜不禁感慨,世界真小,太巧了。同時又想,誰那麽厲害,竟然能從上將那裏采集聲源,還敢拿來用。 他查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智能管家設計師裏有一個人姓古,正是上將的弟弟。那就可以理解了。 顧瑜沒想到,從訓練室出來後,會不小心碰上古上將。 他愣了一下,然後尊敬點頭,“上將好。” 古上將頷首,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慈祥說:“你是藺洲教導的覺醒者,顧瑜?” 顧瑜點頭,“是的。” “看得出來,藺洲把你教得很好。”古上將的視線掠過,言語間有些認可的意思,“我能叫你小顧嗎?” 顧瑜:“當然可以。” 古上將咳了一聲,不像威懾力強的上將,更像是一個普通老人,他說:“我在外星養病,很久沒見過藺洲了,這次過來,剛好碰上他出任務,介意跟我聊一聊他嗎?” 顧瑜自然不會拒絕,陪在他身邊,到招待室裏坐下。 顧瑜和藺洲之間有很多的相處,但並不是什麽都能拿出來說,尤其眼前這位是敬重的長輩。他隻能挑著一些關於訓練的事講,下意識斟酌用詞,避免冒犯。 古上將溫和帶笑,安撫說:“你不用那麽拘謹,我跟你一樣,隻是個普通人,不是你的教官,不會訓你。” 話裏帶了點調侃,讓他放鬆。顧瑜想說沒有,但確實腰背繃緊了,沒有平時放鬆的鹹魚樣,支棱得筆直。 “是覺得訓練很苦很累嗎?”古上將問。 雖然顧瑜沒有這麽說,但上將活了那麽多年,很容易就從細枝末節發現了。 顧瑜幹巴巴說:“其實還好……是我比較懶。” 古上將卻沒有說他,倒是笑道:“我聽著,卻不這麽覺得。你很聰明,懶是什麽都不做,但你能做好該做的事,同時讓自己活得輕鬆些,這有什麽可指摘的?倒是很難得有人能像你看得那麽通透。” 顧瑜被誇懵了,他隻是在躺平當鹹魚啊。 古上將看他這樣,笑得直咳,放在扶手上的手都握成了拳,不住顫抖。他的女兒連忙上前替他順背。 顧瑜有些無措,慌忙站起,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隻能遞上水杯。 過了一會,古上將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說:“如果你真的懶,藺洲也不可能放任,他這孩子性格特別較真,以前讓他實戰,他從來不會放水,每次都把對手打趴下,後來其他覺醒者都怕了他,遠遠看到他就繞道走。不過,這也跟他的覺醒體習性有關,喜歡獨來獨往,領地意識很強,容不得侵犯。” 顧瑜聽到藺洲以前的事,很好奇。 古上將見他想聽,也有了傾訴欲,說起了從前,臉上露出濃濃的懷念。那時身強體健,指導著一群新生覺醒者。視線所及,皆是生機。 中途說著,上將的女兒遞上水杯,叮囑他少說點,免得喉嚨不舒服。 古上將卻不聽,說:“想說就多說些,這還要憋著,多沒意思。” 顧瑜到了嘴邊勸說的話,就也咽了回去。 正好這時,光腦閃爍,管家的聲音傳了出來,“小主人,有藺中將的信息。” 藺洲在外做任務,並非隨時都能聯係,顧瑜就把他設置成了特別關心,免得錯過。但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響起。 顧瑜心裏一緊,果然,古上將和他女兒都很詫異地看了過來。 上將女兒:“這聲音怎麽……” 顧瑜連忙解釋:“這是我的智能管家,二十年前買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古上將隻是驚訝了一下,沒覺得智能管家和自己的聲音相似有什麽,反而說:“我記得,以前我是給采集了聲音,但合成出來都變了樣,能這麽像也是少見,算是緣分了。” 顧瑜放鬆,“您不介意就好。” 古上將不以為意,“這有什麽,我同意采集的,聽著還挺有意思的。” 他們繼續聊著,說了不少藺洲曾經的事情,有厲害的,有搞笑的,各種各樣的碎片畫麵,在腦子裏慢慢拚組起來,讓藺洲的形象變得更加飽滿。顧瑜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 古上將的聲音和管家太像,顧瑜聽著過分熟悉,有時一不小心就會有種錯覺,眼前人是陪了自己二十年的管家,他不自覺就放鬆下來,更像是一個親近的小輩。 古上將聊得很盡興,隻是後來累了,沒什麽精神勁,說話的聲音都低了下去。 他的女兒態度強硬地要他去休息,古上將不想都不行。 顧瑜也勸,“我反正也閑著,上將如果想聊天的話,我隨時作陪。” 古上將笑了,“那好,明天我再跟你繼續聊,把我珍藏的茶葉也拿來讓你品品。” 因為天色晚了,上將身份特殊,基地裏的人就都勸他留下來住,也省得折騰來去。上將一開始不肯,後來不知他女兒說了句什麽,他又答應了。 顧瑜和他揮手暫別,看著輪椅和人慢慢走遠,上將女兒彎腰跟他說著什麽,隱約隻能聽到,難得,小輩,不急什麽的。 很神奇的,顧瑜像是多了個忘年交,年齡差那麽多,卻像是沒有隔閡,不知不覺就把時間聊過去了。 顧瑜也把古上將來了基地的事情,告訴了藺洲。 藺洲顯然也是高興的,隻是不方便視頻通話,隻能通過文字聊幾句,很快就又去忙任務了。他說順利的話,再過兩天就能回來,一定要和上將聚聚。 古上將臉上多了幾分嚴肅,“讓他慎重些,好好完成任務,不能掉以輕心。” 顧瑜照他的話回了。 藺洲立刻說——是,上將。 顧瑜想象著他那邊的表情,被長輩訓了低頭聽話的樣子,有點想笑。 當天晚上,顧瑜因為說話多,喉嚨有點疼,喝了點藥劑,又練了一會歌。 管家問:“小主人是想為上將唱歌嗎?” 顧瑜點頭,“我現在雖然還不能完全控製覺醒體和人形的變化,但掌握一點訣竅了,在他離開之前,我想唱兩首。上將在戰場上那麽多年,精神領域肯定也有傷,我想能幫忙緩解些也好。” 本來跑調就社死,唱給領導聽還跑,就更尷尬了。 顧瑜想著抱佛腳練練,能少跑一點是一點。 在人形的時候,他唱出來的歌並不像人魚歌聲具有強大的治療作用,所以唱幾首也不至於說不出話。後來時間晚了,管家提醒他該休息了,他才去洗漱睡覺。 半夜,顧瑜隱約聽到細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但因為太困,意識模糊,那聲音很快又消失了,他就再度睡著過去。 直到第二天醒來,顧瑜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溫梔梔擔憂說:“古上將病情突然發作,幸好搶救及時,才緩過來。” 顧瑜皺眉問:“上將的病?” “還是那個病,在戰場上,精神力消耗過度,無可避免,異化值太高,降不下來了。”溫梔梔說著說著,有些說不出話,孔豐羽替她回答了。 顧瑜心裏一驚,“……多少?” “9.97。” 這數字一出來,他們都沉默了。 這比藺洲當初還要嚴重,上將還能保持神智清醒,已經極其難得。 孔豐羽低聲說,你看到上將手上戴的金屬環了吧?那是抑製精神力用的,為的就是防止精神領域崩塌,失控傷害到別人。 顧瑜聽過這種手環,是有用,但同時對身體傷害很大,骨頭似支撐不住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所以,古上將坐著輪椅,雙腿也沒裝假肢。 這個手環,其實更像是鐐銬。是瀕臨崩潰的覺醒者為了別人的安全,而戴上的。 顧瑜沒有問,為什麽不安排他去治療。 因為他很清楚,這樣高的異化值,已經是一隻腳踩在了懸崖邊上,即將墜落,沒有人能拉得住。 所有人都以為,古上將今日會臥床養病,但沒想到,他居然起來了,坐在輪椅上,精神矍鑠,紅光滿麵,一掃昨日的疲憊,甚至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但眾人見了並沒有鬆口氣,倒是一下想到了什麽,有些觸目心驚。 古上將興致高昂,想把基地都看一遍,懷念曾經,也想知道現在又改變了多少。 他見到顧瑜的時候,還很高興,真的像昨天說的,請他喝茶。 古上將每經過一個地方,都能想起很多事情,說起來滔滔不絕,比任何時候都要健談。明明原本不像是個話多的人。 十二年,基地日新月異,自然有很多地方有大變化。 古上將看到以前的老建築沒了,推翻建了更好的,實驗室裏多了更多高新科技設備,有些悵然,但更多的還是愉悅,感慨說:“這樣很好,很好……” 他坐在輪椅上,幾乎走遍了整個基地,隔著窗,看新入基地的覺醒者認真工作,滄桑的眼底沉靜溫和,將這一幕幕映入腦海。 一直到下午,古上將回頭,朝顧瑜慈祥地笑著說:“謝謝你今天陪我這老頭子啊,囉囉嗦嗦話那麽多,很煩人吧?” 顧瑜認真搖頭,“沒有,我喜歡聽。您也算不上老,我父親年齡同您差不多。” 而且,他聽著上將說的那些話,腦子裏無意識就勾勒出過去的畫麵,仿佛穿越時空,身臨其境。 “那就好。”古上將慨歎,挺直的腰背向後輕靠,像是有些困乏,想休息了。 顧瑜剛想說些什麽,古上將又溫和問:“聽說人魚的歌聲有安神作用,可以請你給我唱一首嗎?” 顧瑜一僵,點頭,“當然可以。” 他立刻轉身去做準備了,跑得有點急,轉角時甚至差點撞牆上。 顧瑜摸到了一點訣竅,要如何變換形態,但並算不上熟練。此時,他著急想變成人魚,卻不成功。 過了二十分鍾,他急得額頭冒汗,耳邊才終於冒出鱗片,漆黑的短發變成了淺金色的卷發,皮膚瓷白,顯得眼圈的紅意越發明顯。 他照了鏡子,等臉色恢複正常了,才浮在蛋殼車裏,操控著又回去了。 古上將看到時,有些驚歎,“原來人魚是這樣,和古書上記載的很像。” 他又看了一眼顧瑜的代步工具,稀奇說:“還有蛋殼形狀的啊,現在真是什麽都有,挺好看的,還是年輕人有眼光。我那外甥也覺醒成了海洋生物,或許買這個做禮物合適。” 顧瑜說:“不是我,是藺中將選的。” 古上將很意外,“那家夥竟然會挑?我還以為他肯定都選最方正簡單的,就該這樣,年輕人嘛,鮮活明亮點好。” 聊了幾句,他們就進了歌室。 上將女兒安頓好了他,卻不太願意走開,直到被父親輕拍了拍手背,才不得不轉身走到門外去等。 人魚的歌聲隻對著一個人時,安神治療效果才最好。 旋律悠揚婉轉,如皎潔月光傾瀉而下,落在平靜的湖麵上,泛起細碎的粼粼波光,溫柔流淌,撫去所有傷痛。 間奏時,閉著眼聆聽的古上將低聲說:“小顧,我有些困了,你唱完後就去忙吧,我在這睡一會……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