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送死,會帶上全部身家?  陸望予在隻身入蒼山鎮前,就將他最寶貴的東西都藏好了,就像是鬆鼠在偷偷囤著活命的栗子。  其實,他最寶貴的東西也很簡單。  他麵無表情地打開了乾坤袋,裏麵隻有一個小匣子,和一把匕首。  陸望予最珍惜的東西隻有三件。  那把路師兄送給他的匕首。  那柄師父幫忙打造的止戈劍。  以及,他輕輕地打開了匣子,裏麵躺著一朵幹枯的紫藤。  執約說,那是落在衣上,不小心被帶回來的。可他卻不信,都收拾好了所有東西,怎麽可能偏偏落下了那麽一朵醜巴巴的花?  他那時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卻莫名將本該扔掉的花,藏了起來。  後來,在這座荒山,他終於聽清了心中的聲音,也知道了他這一去,便再也沒了回頭的機會。  但是他卻還留了一絲希冀。  若是我還有機會回來,我便帶著這朵紫藤去問他,我就陪他在蒼山待一輩子,哪兒也不去。  可如今,他回來了,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卻不在了。  現在,陸望予手中再也沒了別的東西。  除了師兄的匕首,執約的花。  和他的命。  他沒有什麽不可以失去了。因為他沒有什麽,是擁有的了。  現在,先將止戈劍取回來吧。  陸望予緊抿著唇,他收拾好了所有東西,再次孤身離開了荒山。  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了,圖紙也送入了蒼山。  現在,這些債,該一筆一筆清算了。  陸望予又在眼皮子底下被救走了……這個消息簡直是對修真界的一個毀滅性打擊。  偏偏,傳送陣的落點根本不可查。盡管在第一時間,大批的隊伍便圍住了蒼山,來了個地毯式搜索,但卻一無所獲。  殷遠山的理論沒錯,失去了那個妖族的牽製,尋找陸望予隻會難上加難。  他一旦離開蒼山,混入凡俗界,就像是一滴水匯入海河,根本無處可尋。  隻能寄希望於蒼山的搜索,與全修真界的動員了。  可所有人都滯留在蒼山也是無用的,於是,除去搜尋的隊伍,各個宗門的長老弟子便開始啟程返回。  青涯劍閣丟了大臉,斬月劍意竟然連個妖族都殺不掉,還得完全出鞘才行。  而且,最麻煩的是,殺了這個妖族後,陸望予就再難找到了。  若是當時留他一命,說不定還能有一個反製陸望予的籌碼。  如今,悔之晚矣啊。  但臉都已經丟了,再踩幾腳也不是什麽大事。於是,在殷遠山不滿的眼神中,青涯劍閣還是腆著臉,要來了陸望予的佩劍止戈。  雖然人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劍確實是柄好劍。  通身由月朔黑鐵打造,上麵還別出心裁地做出了細小的鋸齒狀,可謂是劍中臻品,值得收藏!  月朔黑鐵啊!拍賣行一般都是一小點一小點地賣的,一般被拍下來也就隻夠鑲嵌在劍柄上,做個裝飾……  那麽大一塊,還被打成了一柄劍?  沒見過世麵的修士們,發出了財大氣粗、暴殄天物的感歎。最後,卻還是被紅著眼的青涯劍閣奪下了止戈的所有權。  青涯劍閣的隊伍慢吞吞地向著東渭挪動。時不時便在路上的駐點或是友派裏,稍作停留。  今日,他們便要在飛原宗休整。  青涯劍閣的長老與飛原宗的友人酒過三巡,喝得微醺。他邁著看似穩重,實則漂浮的步伐,晃回了自己的客房。  睜著半昏的老眼,他掩上房門,迫不及待地撲到了桌前,癡迷地撫摸著那個一丈長的木匣。  他癡癡地笑了,完全沒了長老的風度,倒像是去了青樓楚館的猥瑣之徒。  “嘿嘿,寶貝兒……等除掉了姓陸的,你可就徹底屬於我了。你還不知道吧,劍閣可把你許給我了!”  他自言自語,喃喃道:“月朔黑鐵啊!我若是敲上那麽一截,嘖……”  突然,桌上昏暗的燭火微微閃爍,他的汗毛悚然倒立,仿佛黑暗中的毒蛇亮著獠牙,冷冷地盯上了他的咽喉。  他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瞬間酒醒了不少。  房內有人!  長老驚駭地瞪大了眼。他飛速抱起木匣,大氣都不敢喘,連滾帶爬地往門處衝去。  紅檀木門卻死死鎖住,他將門撞得哐哐作響,淒厲地吼叫,卻沒有收到絲毫的回複。  本該脆弱無比的木門,突然變得固若金湯,他甚至用上了術法,它都紋絲不動。  腳底湧起的寒意直衝頭頂,他聽到隱於黑暗的那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的輕笑。  “見我又何必跑呢?長老不是非常想要找到我麽……”  那人輕歎道:“如今我送上了門,怎麽又要跑了?”  送上門與上門索命是一個概念嗎?  長老脊背上頓時湧上了一陣寒意,就像是莫名被什麽凶殘的猛獸悄無聲息地盯上了。  百年修真途上培養出的危機感頓時讓他汗毛聳立。  長老的五髒六腑都絞了起來,他感覺,他的那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隻差隨著他的嘶吼從口中蹦出了。  他瘋狂地撞擊著房門,腦中一片混亂,隻能發出無意識的“啊啊”的慘叫。  來人啊!陸望予來了!  他來了!!!  長老腳一軟,身體竟是順著門顫巍巍地滑落下來。他額上冷汗密密麻麻地滲出,泛白的唇不斷囁嚅著。  “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坐在極深的陰暗處,看著獵物無謂的掙紮,搭在桌上的手輕輕地叩了起來。  篤,篤,篤……  每一次的叩擊,都讓獵物的心一顫。  篤  最後,沒了聲音。長老的心跳頓時停了一拍。  沒有絲毫的聲息,伴著隱隱綽綽的燭火,黑色的身影踩著闌珊搖曳的光影,一點一點如鬼魅般逼近。  “你有看見我家執約麽?”  還不等地上的人作答,他便自己笑了起來。  “我忘了,你是見過的,在祈靈台上,我記得你的這張臉。”  那人一邊輕聲低語著,一邊伸出了那修長而蒼白的手。  “所以,斬月劍好用麽……”  那雙沾血的手已至天靈處,搜魂開始。第57章 琳琅碎(十七)  搜魂術是一種邪術,但它並不是一種難懂的邪術。  陸望予生生捱過了三場搜魂,他自然能從這種經曆中,明白搜魂到底是怎麽運作的。  不過是活生生抽出他人魂魄,闖入識海,將所有的記憶都洗劫一遍。  若是溫柔點,沒有在識海裏打砸亂搶,搜魂後還能留住一條性命。  若是暴躁些,便是撕碎魂魄,徹底殞命。  他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憑借那些破碎的記憶,陸望予再一次重曆了祈靈台一戰。  從旁觀者的視角,一絲一毫,清清楚楚,毫無遺漏地重曆了一遍。  他以長老的視角,眼睜睜看著事態急轉而下,看著漫天的武器朝著指定的那處猛攻,看著那一方防禦搖搖欲墜。  而在那搖搖欲墜的透明屏障下,那個白色的身影,毅然決然地護在了他跟前。  站在這個視角,仿佛是自己親手打開了斬月劍匣,陸望予耳畔傳來瘋了一般的叫喊。  “殺了他!快殺了他!”  斬月出鞘,陣盤終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破碎之音。然後,便是一劍當胸穿透,血濺祈靈台。  他看著那個白色身影的後背,層層渲染開了殷紅血色。  就像是在雪白的宣紙上,落了一滴紅墨,格外刺眼。  陣法起,他看著祈靈台上自己的身影徹底消失,隨即,執約倒在了血泊之中。  就像是一場群狼的狩獵,見到獵物終於沒了氣息,沒了掙紮,所有人圍了上去,開始瓜分自己的戰利品。  陸望予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正在飛快地上下顛簸,是青涯劍閣的長老早失了風度,慌急地衝上了祈靈台。  他要確保那個妖族死得透徹,他要維護住斬月劍的威嚴!  陸望予終於,能夠再見到執約一麵了。  透過仇人的記憶,再去看他一眼。  他從小看護到大的師弟,他最喜歡,也最舍不得的那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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