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便活下來了。  江安熬過了所有的苦痛,便贏得了命運最後的饋贈。他能輕而易舉地動用靈氣,造出萬劍塚所有的劍意。  因為那些,都是他生生嚼碎了的刀刃。  哪怕手中無劍,但隻要是有靈存在氣的地方,便是他的主場,是他的領域。  所以,他能在揮手間,一劍斬落青涯弟子的右臂。他操控萬劍,隻要有劍,無論是自己的或是對方的,都無人能敵。  “所以,隻要諸位相助,我便能在千裏之外,取陸望予的首級。”江安這般說道。  他自然是在眾人麵前,將自己的實力顯露了一分出來。而那一分的毀天滅地的力量,足以讓所有人信服。  殷遠山問清了他的計劃,仔細思索後卻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畢竟那個青年要的不是征討的指揮權,他甚至根本不願意參與到眾人的商討中來。  江安眼中心中隻有一件事,便是殺了陸望予。但單憑他一人之力,卻隻是堪堪平手,做不到斬草除根……  所以,他提出的要求,便是在他動手時,能得到旁人足夠的助力。  瑤閣長座心中所有的疑慮被盡數打散。對於這樣隻聽吩咐,從不去考慮背後因果的武器,他一向都是寬容仁慈的。  殷遠山樂嗬嗬地笑眯了眼,和善道:“江少俠,所有的東西都按你的計劃備好了,陸望予最近出現在了北境霧月峰附近,我們的弟子也早已跟緊了他。”  “探子說,他曾在附近詢問過纖琅花的位置。”  “這是霧月峰才有的東西,估計他不日會上霧月峰。那處僻靜,百裏內杳無人煙,滿足一切條件。”  江安看了過去,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鏗鏘道:“既然如此,我們也是時候動手了。”  “還請長座通知下去,這幾日請各派精英都在試劍峰上等候,隨時做好準備。隻要陸望予上霧月峰,便是我們出手之時。”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隱秘的狂熱之中。他們將見證這個世間兩大強者的終極對決,甚至,還要參與其中,成為奠定勝局的那一個關鍵棋子。  這是何等的榮幸,又是何等的心潮澎湃?  江安將向這個世間展示,千裏之外取敵首級的力量。那將是不可超越、無與倫比的神跡!  而跟隨著陸望予的瑤閣弟子,也悄悄地在那人身後展開了水月鏡。  他冒著生命危險,將魔頭的一舉一動,傳遞回了千裏之外的試劍峰頂。  陸望予自從回了一趟南嶺後,便再也不掩飾行蹤了。  他不隱藏身份,更不動手清除身旁窺探的蒼蠅雖然說,除了瑤閣還在鍥而不舍地追蹤以外,其他各宗派倒是更願意避閃他的目光,而不是主動上前挑事。  誰願意再招惹這個祖宗啊……反正瑤閣當了出頭鳥,他們作為盟友,坐享其成就好。  那是風光明媚的一日,天幕高懸,上麵懶散地飄著幾簇雲絮,青涯試劍峰頂遼闊的祭台上,圍滿了各宗各派的精英修士。  他們將在之後的征討中,奉獻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而如今,所有人都在和煦的日光下,屏息凝神地注視著水月鏡中的畫麵。  一身黑衣的男人扣起了兜帽,輪廓分明的臉龐隱約籠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他先在山下的小鎮酒攤上,沽了二兩清酒,然後用一隻修長的手指勾著瓶上係繩,晃晃悠悠地拎酒往峰上去了。  陸望予身上什麽都沒帶,對身後大大咧咧跟著的尾巴也視若無睹。他閑庭信步地走著,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園子一般。  千裏之外的試劍峰上,江安慢慢地走到了祭台的中央。  高聳的白玉祭壇屹立在最高的雲峰之上,就像是神的寶座。而其中站的青年,便是此處至高無上的至尊。  所有人都在祭台之下,像是狂熱的信徒崇敬著神靈一般,他們眸中是灼熱的信仰,心中是飛速躍動的頻率。  陸望予將要登上霧月峰頂,那處是平曠的山脈,是最接近天穹的坦途。  更是他們為陸望予選定的誅滅之地!  神跡就要開始了……  江安垂眸撫著腰間的鐵劍,那是他隨手在萬劍塚撿的鏽劍,但還算趁手,便成了他的武器逢生。  突然,昀淩峰的大鍾毫無預兆地響了一聲,那是報時的鍾音。  鐺鐺鐺  綿延悠長的鍾聲回蕩在崇山峻嶺之間,驚起飛鳥,震開雲翳。  江安抬頭,視線竟是直直地與水月鏡裏那人對上了陸望予竟是在登上霧月山脈的最後一刻,朝著身後的瑤閣弟子看了一眼。  顯示在這邊的水月鏡上,卻是那個魔頭直直地看了過來,黑沉的眸子注視著場上的每一個人。  眾人嘩然,竟是被那一眼看得心驚。隔著千裏的時空,他們還是被那人冷冷地盯住了。  江安卻接受到了陸望予的通知,他見水月鏡中的那人不再停留,依舊漫步向前而去,終於緩緩開了口。  “開始吧。”  他挺直脊梁,周身氣息沉澱下來,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古劍。  腰間古樸的鐵劍一點點地離鞘,帶著銀芒的鋒刃一寸寸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江安隻在所有人麵前出過一劍,那一劍,便斬盡了青涯。  如今,是他的第二劍。  而隨著劍刃的一寸寸出鞘,所有人都感覺大地在震顫。剛開始隻是微乎其微的抖動,眾人隻當是自己心跳如雷造成的錯覺。  可震顫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劇烈。像是大地在不堪忍受地抽搐怒吼,卻又無計可施一般。  場上的人竟是由於過度的緊張與驚詫,身形有些不穩,東倒西歪的,盡失修士風度。  江安手中的鐵劍也在劇烈地顫抖,頻率幾乎與大地的一般無二!  但他依舊麵不改色,穩如泰山,安靜而堅定地取著劍。  眾人駭得臉色青白,雖然傳聞中修士個個有排山倒海之能,但他們卻掂得清自己幾斤幾兩,這般的力量,怕不是是仙人才行吧……  他們雖說都是各派精英,算是修真界上響當當的人物,但也這千百年來,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啊!  鏘啷  銀劍終於出鞘,地麵徹底劇烈地搖晃後,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所有人都迷迷糊糊,不明所以,他們四處張望著,卻沒有發現絲毫異樣……  這是……雷聲大雨點小嗎?  正當幾名不甘被江安踩在腳下的天之驕子微微啟唇,臉上掛著不屑的笑,準備出言嘲諷之時,一瞬間,他們所有的表情凝固了,所有到嘴邊的語言被徹底遺忘……  所有人的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與茫然。  他們沒了表情,也失了語,隻是呆呆愣愣地盯著天幕。  燦爛奪目的陽光像是被蝗蟲吞噬一般,在地上慢慢落下了斑駁的陰影。  陰影越來越多,光線越來越暗……試劍峰祭壇上,終於落滿了縱橫交錯的光柵。  天幕上的,是劍雨,是劍潮,是萬劍之塚。  江安的第二次出鞘,依舊是在青涯的試劍峰上。但這次,他卻將劍塚的萬千利刃,破了封印,召上了天。  他立於祭壇之上,腳下的,是瞠目結舌的信徒,而天上的,則是他最為忠誠的將領與士兵。  江安曾說過,隻要有劍,他便無人能敵。  這從來不隻是說說而已。第89章 江山局(二十九)  江安眸子沉靜如水,他揚劍向天,劍鳴錚錚。而那些天幕上蓄勢待發的將士們,也壓抑不住自身的震顫,發出嗡嗡地鳴音。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他們微微啟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萬年劍塚之地,竟是輕而易舉地成了江安的私有物,它們乖順到仿佛那些嗜血滅魂的淩厲劍意,隻像是一場的笑話。  祭台上的人手腕微轉,隻見劍尖銀芒劃過鋒利的弧度,天上的利刃也應之而動,一柄柄地置換位置,似有人指揮一般,排布出齊整的隊列。  突然,修士們腰間的佩劍法器紛紛震動起來,像是受到了什麽感召,它們想要衝破束縛,徑直入天。  這是……修士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他們麵麵相覷,卻也莫名懂得了接下來該做什麽。  在上試劍峰前,瑤閣便告訴了他們此行的目標在最後的時刻,將手中的法器蓄滿力,然後,竭力配合江安,斬殺陸望予。  那時有修士曾皺著眉詢問:“最後時刻?什麽時候才是最後時刻?”  “而且,將法器蓄滿力後又該如何呢?”那人眸中是懷疑與嘲諷,他勾起一抹不屑的笑,“難道直接扔出去嗎?”  黃毛小子,信口開河。  他自詡為修真界的前輩,自然對江安這種半道出家,運氣極佳的“傀儡”第一人頗為排斥。  不過是瑤閣在背後給他撐腰罷了,離了身後的人,這個青年何德何能,擔得上一個“劍道第一”?  可如今……在同一名修士的眸中,卻是狂熱與追捧。  他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高高在上的想法,如今心中似有江河浪濤,在嶙峋的石岩上拍起滔天的白碎雪浪。  他顫抖的手慢慢覆上了震顫的劍柄,帶著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發抖。不是害怕,不是震驚,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激烈,是一種觀念破碎後重塑的狂熱。  他將周遭靈力一卷而空,磅礴的靈氣波動衝刷著身軀每一處經脈,是劃刀般的疼痛,但更是一種暢快淋漓的快意。  所有的靈力被傾注與那一柄銳利的寶劍中,它周身閃耀著銳利的銀芒脫胎換骨,一劍千斤力。  “去吧!”  一柄銀劍,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速離開了他的鬆開的手,直直沒入茫茫劍海之中。  試劍峰上的眾人終於明白了,瑤閣說的最後時刻,究竟是什麽。  他們也知道了,什麽叫做“到時候,你們自然會懂的”……  最後的時刻,到了!  修士們的眼中閃過決絕而暢快的神情,他們緊抿著唇,將唇邊期待而狂熱的笑意死死壓下。如今,他們要竭盡全力,舉世除去那個禍世的魔頭!  用他的鮮血,書寫下我們在試劍峰的功績!  又是萬劍,從試劍峰上洶湧而上……  逆流入天的劍雨瀑布,遮掩住了試劍峰上最後的一絲日光,徹底落下的黑暗,更隱藏住了所有人眸中嗜血的暗光。  他們將蓄力的法器紛紛投擲入劍海之中,心中是無比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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