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後其實是牆,此時卻有種空蕩蕩的感覺,李氏強定著自己不回頭去看,她聽見屋裏開始,像雨小了,像人在交談。但,這聲音是在屋裏,屋外傾盆大雨,電閃雷鳴,好像此時,是好些人擠在李氏這間小小的屋子裏避雨。李氏張了張嘴,她的手不知不覺發涼發僵,她甚至不敢轉頭,隻用眼仁兒瞥了眼耳房。那兒其實也黑漆漆的,但窗紙透出灰白的亮光來,顯示出外麵並沒有天黑。“唉”一聲幽幽的長歎在李氏的耳邊炸開。她終於啊的一聲尖叫起來,低頭衝進了耳房,本能地踩上床榻挨緊窗子,與此同時,屋門被扣響了一聲。咚,咚。隨著緩慢而刻意的叩門,屋外的雨聲驟停。李氏聽見,積雨順著瓦片滴下來,落在青石板上的啪嗒聲,她稍喘了口氣,至少雨停了。現在,她可以奪門而逃了。但,方才清晰地叩門聲令她心有餘悸,她聽著積水打在石板上的聲音慢慢消失了,心略微平靜了起來,她想推開窗子看看外麵到底怎麽樣,又怕窗戶大開遭遇不測。李氏撫著胸口猶豫了片刻,緩緩趴下身子,把眼睛靠近了最下麵,窗紙破了的那一塊兒小洞。她看見外麵一片白色,有些粉末感,像一堵牆,李氏怔了一下,想起來她家院子是土地,沒有什麽青石板。她腦子裏還在回憶著這件事時,那麵牆緩緩動了,向下移動,視線內露出了一顆充血的紅色眼睛,還有一顆豎瞳。李氏失聲尖叫,她從窗台上彈開,透過窗紙,她看見一個黑影同她一樣從屋外趴在那個小洞上,朝內窺探。明堂從橋頭買完了瓜子,溜達回方宅。他邊走邊皺起眉琢磨這除了甜沒別味兒的東西到底有什麽好吃的。路過糖板栗的攤子,又順手買了一包。也不知道木簪子能當幾個錢。照例是從偏門進去,畢竟明堂借住在此是沒經過方家主人的允許,總讓人看見進進出出的不合適。他在後院裏找了一圈沒能找到棠仰,抬頭瞧瞧,屋頂也沒有。昨晚下了一夜暴雨,瓦片還是濕的,方宅的草木無人打理,都肆無忌憚地瘋長起來,有股好聞的青草香氣。方家是大戶,除了主廚房,後院裏還有小的,明堂過去時,棠仰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坐在門檻上。筷子夾著細麵挑起,棠仰盯著看了幾眼,又默默地放下了。明堂湊過去也坐在門檻上,一隻胳膊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側頭看棠仰,“呦,你還吃飯啊。”棠仰捧著麵條白了他一眼,“妖怪抓人不也是為了吃。”“那你吃著,”明堂笑,回身看了眼灶台上蓋住的鍋子,“有我的嗎?”棠仰沒理他,低頭看湯麵,就是不動筷子。從袖子裏摸出糖板栗,明堂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吃吧,吃完了有瓜子,有板栗。”此話一出,棠仰一手端著碗,一手抓過了油布包,然後把碗推到明堂麵前,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麵是你的了。”他打開油布包嗑開一個板栗,“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吃。”一天下來,明堂還沒還得及正經吃過什麽飯,現在麵條擺在眼前,確實有些餓了,他夾了一筷子吹涼,偏頭問道:“怎麽,你做給自己吃的東西,總歸不會下毒吧。”棠仰嘟囔起來,“反正,不好吃。”雖然沒嚐過,但麵的賣相還是有的,明堂想著能有多難吃,咬了一口。栗子殼被丟在地上,棠仰專心致誌地咬開下一個。明堂緩慢地咽下了麵條,放下筷子,把碗擱在地上,“為什麽不放鹽呢?”“棠仰,你為什麽不放鹽呢?”“因為沒鹽了啊!”棠仰理直氣壯地回答,“他們走的時候倒是把鹽和茶葉都帶走了。”方家主人去揚州後半月,家眷也終於不堪邪祟,搬離了主宅,隨著去往揚州,這裏已人去樓空多日了。明堂側過身子,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棠仰,你要是敢跟我說這些麵是二十多天前的,我就”“就怎麽樣?”棠仰揚起眉挑釁道,“親我?”明堂原本也沒太想好後麵說什麽,於是順勢接了下去,“對,就親你!”吃著板栗的人切了一聲,突然又慫了。當然,不管這碗裏的麵到底是不是放了大半個月的,明堂都不想再吃了,他站起來把碗端回灶台上,再走回來時,發現棠仰還在剝第三個栗子。明堂站在他旁邊看了會兒,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不會用手剝板栗,隻會用牙嗑?”“要你管。”艱難扣開栗殼的手頓了一下,棠仰惡狠狠地說道。明堂搓了搓手坐回門檻上,“我來幫你,夫君!”這回棠仰翻了個白眼,但沒有猶豫,把油布包遞了過去。換他支著下巴看明堂,那個人把板栗捏開口,很快就削出一個來,得意洋洋地放到他手心裏。他沒吃那個來之不易的板栗仁兒,而是抬頭對明堂道:“李氏瘋了。”明堂挑了挑眉,“哪個李氏?”“就那對夫婦唄。”“哦,”明堂了然地點頭,“你怎麽知道的?”棠仰把板栗放進嘴裏,含糊不清道:“這憲城裏,沒有我不知道的事。”第4章 第一樁往事李氏夫妻這二三事在憲城裏小有名氣,明堂沒費多大功夫就打聽出來了李氏娘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