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仰原本攥著明堂的袖子,見明堂兩眼失神地盯著庭院中央不動了,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照壁上雕著鬆鶴延年圖,他兩眉緊擰著,又喚了聲,“明堂!”明堂仍是毫無反應,棠仰低頭看了眼自己拉著他衣袖的手,終於回過勁兒來,一把掰開了他攥著符紙與柳葉的手第9章 第二樁往事符紙包著的柳葉掉在地上,明堂兩眼終於聚起清明,回過神來已出了一背冷汗。顧鴻在後麵問說:“道長,怎麽了?”同棠仰對望一眼,皆是默不作聲。彎腰撿起符紙包,明堂揉了揉幹澀的眼眶,庭院已恢複了“原狀”,四人仍站在遊廊上。棠仰半回過頭對顧鴻說:“無事。”他拉著明堂快步繞到照壁前,兩人身影被擋了嚴嚴實實,身後便是顧府正門。照壁正麵也嵌了鬆鶴延年圖,棠仰貼著明堂的耳朵小聲說:“你仔細看。”紅日下碧山綠鬆,仙鶴恣意,振翅欲飛。本是取意祥瑞,這麵照壁卻平白給人詭異之感,明堂定睛細看,發現層層疊疊的鬆針間竟藏著個頭頂雙角、麵翻獠牙的黃色小鬼,比那仙鶴還要活靈活現!或在仙鶴羽下,或是鬆枝木下,麵含獰笑的小鬼半遮半掩。紅,黃,白,黑,棠仰墊腳貼著明堂道:“青鬼不見了。”明堂揉了揉眉心,也低聲回道:“何止,全都不見了。”棠仰眼含疑問,明堂探頭望了眼仍老老實實站在遊廊上的顧鴻和小甲,扭回頭說:“這事真是棘手。”他收了聲,忽然握住了棠仰垂在身側的手。棠仰一怔,兩人五指相扣,他這才感到掌心與掌心間緊貼著那符紙包,眼前蒙上層淡綠的水霧,眼前的照壁散去,空曠的庭院中僅剩一口壓著財山的棺木。明堂撤回了手,扣著的掌心驟然一空,棠仰心底也跟著收了下。他眨了眨眼,不鹹不淡地說:“你是怕沒人給你結工錢吧。”明堂挑眉,拽著棠仰從照壁前回到顧鴻身前,氣定神閑道:“顧老爺,你家那麵照壁是誰做主修的?”顧鴻愣了下,似是不清楚怎麽就關照壁的事了,回答說:“有些年頭了,家父做主安置的。”“原來如此。”明堂意味不明地笑笑,“顧老爺,你也有個好爹呀。”就連小甲也聽出明堂話裏話外的嘲諷來,顧鴻臉色一變,唯有棠仰局外人般笑起來,瞥向別處。這一眼,便瞧見遊廊轉角處趴著個丫鬟正偷窺著四人。棠仰頭皮一炸,抬眼便去看她頭頂攀著的藤蔓,疾風吹起,綠藤晃了晃,丫鬟衝著棠仰咧嘴一笑,扭身跑了。“明堂”棠仰喊了聲,拽著身旁人的手追了過去。明堂也瞧見了丫鬟,正是那個彩姐兒。他把符紙重新攥住,隻見彩姐兒身下的影子扭動成了個頭頂兩角的小鬼,皮膚也泛起古怪的青色來。棠仰不知明堂已有所察覺,衝他道:“快跟上,是那個青鬼!”“別追!”明堂一把扯住棠仰,“還有紅白黑黃四個不知藏在哪兒,她不怕我們,小心為妙。”兩人一停,小甲也跟著跑過來,麵上驚魂未定,哆嗦著說:“兩位道長別丟下我們呀……”明堂與棠仰同時回頭往向小甲,明堂著實一驚,立刻鬆開左手用攥著符紙的右手拉主了棠仰隻見小甲身下踩著的影子扭動著,黑影與他的腿糾纏在一起,赫然是一個生角的紅鬼拽著他的兩腿!明堂兩指並劍、頓時腕上躍起金色雷光便要擊向小甲,棠仰拽著他的手往後,大喊道:“別動!那孩子是無辜的!”明堂手不由一停,電光火石間,紅鬼的影子從小甲腳下遁走,遊魚般鑽入了旁邊的陰影中。隨著紅鬼逃開,小甲雙目失神,竟原地化灰散去!若非棠仰及時製止,適才一擊勢必要將小甲孤魂同樣擊得魂飛披散。明堂暗自懊悔頭腦衝動,眼見又一無辜之人送命,終於再按耐不住,拉著棠仰三步並兩步走回前院裏仍冷眼站著的顧鴻身前,大聲道:“顧老爺,虎毒也不食子,你又如何夜夜安眠。”顧鴻冷笑起來,不鹹不淡回說:“道長,拿什麽錢,辦什麽事。我如今坐擁金銀萬貫,也該清理家宅了。”他攤開兩手,頗為文雅的臉笑時竟顯猙獰,“我可是一個大活人呀,你又能拿我有什麽辦法?”明堂攥著的手就連骨節都咯吱作響,棠仰厭惡地望著顧鴻,餘光瞥見那彩姐兒與紅鬼挑釁般地又冒了出來,趴在牆角張望。棠仰愣了須臾,攥了下明堂的手就朝大門走去,頭也不回道:“顧老爺,告辭了。”明堂詫異不已,用目光詢問棠仰,身後,顧鴻大聲說:“道長們,大善人呀,不會就這麽拋下不管了吧!”明堂蹙著眉笑起來,扭頭回道:“顧老爺放心,我們會再來的。”出了顧府好幾裏地,棠仰才鬆開了明堂的手,兩人站在原地盯著對方沉默了半晌,明堂才開口道:“你發現了什麽?”“事有蹊蹺。”棠仰抱著胳膊答說,“你以為,此事到底如何?”明堂掃了眼四下來來往往的行人,低聲道:“回去說。”回到方宅,兩人皆是腹中空空,誰也沒顧得上吃飯,坐在明堂屋前的門檻上,明堂頷首理了理前後,這才對棠仰說:“我以為,顧府真正的少爺顧鴻,已經躺在庭院中被財山壓著的那口棺材裏了。”“你是怎麽發現的?”棠仰隻問說。明堂蹙眉,回說:“今日之前隻是個猜測。我在方宅的書房內發現了顧老爺的畫像,據說顧鴻和顧老爺長得一模一樣。還有“老爺”死後少爺的身子就一天天大好起來,再加上小甲曾說顧老爺身上多出了五顆痣,便想是否顧老爺做了個邪術版的五鬼運財,犧牲了親兒子顧鴻,自己李代桃僵。”“就憑這點東西,算你瞎貓碰上個死耗子。”棠仰翻了個白眼。“請神容易送神難,顧老爺如今邁不出宅子,算是自作自受。”明堂接道:“可他不止害了顧鴻,還有小甲,宅裏更是仍有無辜的下人死去。”他話鋒一轉,“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就知道他得拐到這兒來,棠仰揉了揉眉心,含糊不清道:“隻要我想,憲城裏發生了什麽,都能知道個大概。”明堂抿了下嘴,暗道眼前事要緊,硬將追問壓下,剛要說話,棠仰張口道:“我覺得事情不對。先不提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士,如何翻手便可引雷;那紅鬼顯然是懼怕你的,五鬼間道行相仿,既然紅鬼怕,那青鬼為何屢屢挑釁,甚至我們扭頭,他們還又跟了回來。”明堂明白過來,順著說:“昨夜我離開顧府時,那彩姐兒就是青鬼,還追來遞了杯茶,你的意思是他們也有隱情?可無論如何他們害人不假,若真是另有隱情,小甲既然能到這兒來,他們也大可自行離開,更何況我不覺得顧老爺有那個本事。”講到“自行離開”四字,棠仰明顯抿了下嘴,似不認同。他踟躕須臾,忽然低聲道:“於憲城,這樣的怪事多了去……”不等明堂反應,他又忙說:“顧老爺既能得人指點布下邪術為自己斂財續命,另有後招也不算稀奇。”棠仰頓了頓,“你有何打算?”事情頓時更棘手起來,明堂正沉思著,棠仰略顯暴躁地揉了揉頭發,說道:“索性再殺回顧府將那五鬼解決掉算了!你說的對,就算另有隱情,他們害人不假。至於顧老爺,五鬼離去後顧宅大抵也會恢複成握住符紙後所見的真麵目,到時自有官府料理後事。”明堂也沒想到來憲城的第二樁事便如此進退維穀,棠仰的主意確實可行,但總歸有點不負責任,兩人都頭大起來。正拿不定主意時,老貓從牆頭翻進來,像是進了自家門似的,躥到兩人跟前說:“有沒有吃的啊?”兩人同時抬頭看了眼老貓,又對望了片刻,同時撲過去按住了老貓。院子裏一陣雞飛狗跳,兩個人愣是講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夾雜著幾聲尖利的貓叫,老貓嚎著,“想都不要想,一個小寡婦在我身上趕不走棠仰都不管我,你們還要把五鬼弄我身上?!”滿地貓毛飛著,棠仰也高聲辯道:“我又不知道!非禮勿聽,我一般也不主動去聽城裏都出了什麽事的!”明堂按著老貓鋥亮的皮毛,老貓身上就跟抹了油似的,蹭地又從他手下滑走,明堂大聲道:“這不還有我呢,你就當是謝我!”兩人總算用四隻手製住了老貓,老貓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樣子,攤在地上裝死。明堂按著它的爪子說:“小甲的魂魄不知哪兒去了,你隻需把那彩姐兒帶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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