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終於安心了,明堂卻焦躁起來。早知如此便不該要棠仰跟過來,眼看夕陽也在暗淡下去,幸好自己跟著回來了,要不正在馬上棠仰昏過去,這還了得?明堂低頭看了眼棠仰,血紅裏他的指尖正在變得透明。明堂微訝,小聲喚了他幾句,卻沒得到回應。暗自懊悔,明堂一甩韁繩,快馬加鞭望回趕。殘陽拖著最後一點尾巴徘徊在天盡頭不肯離去,傍晚的風總算不那麽燥熱,陣陣吹來搖晃著草木沙沙作響。老貓急得團團轉了兩圈,也不怕人聽見,仰著嗓子喊道:“棠仰!棠仰你在哪兒呢”早上它醒了見明堂像是要出門的樣子便有種不妙的預感,到現在了方宅裏還沒個人影,怕不是棠仰跟著他去了。老貓氣得喵喵叫,蹲在後門口暗暗發誓要把明堂那張好臉撓個稀巴爛,剛舉起爪子,便見一批馬載著兩人急停在門口,明堂跳下來抱著棠仰就往屋裏跑,還不忘衝老貓吩咐道:“馬是借的,別讓跑了!”老貓氣急敗壞,“我是個貓,你讓我怎麽牽馬!”明堂才不理他,棠仰雙手都變成了透明的樣子,他打橫抱著他一路跑進來,又顛又晃,棠仰衣服都顛擰巴了,人不見半分要醒來的樣子。明堂有些慌神,把他輕手輕腳放在自己睡的床榻上,又喊他說:“棠仰!”棠仰慢慢地吸著氣,嘴唇動了動。身後,老貓進到屋裏,它跳上床塌,用鼻子蹭了蹭棠仰胳膊,對明堂說:“他沒事,隻是還需要緩緩。我們出去,別吵他。”明堂猶豫了下,低頭對上老貓綠森森的圓眼睛,自知稍微理虧,跟著貓離開,順手帶上了門。“你們上哪兒去了?”一人一貓坐在台階上,老貓哼哼著問。“儷縣,”明堂說著,有些後怕,“幸好是儷縣。”“幸好?”老貓尖聲叫著,背上的毛炸起來,“你該幸好你把他帶回來了,不然天涯海角我也撓開你的喉嚨!”明堂托著臉不吭聲了,老貓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說太狠了,舔了舔爪子又說:“也怪棠仰自己,你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明堂剛要開口,老貓忽然立起身子,一爪放在他膝頭語重心長道:“棠仰辦的傻事多了去了,你要對他沒那個意思,就……算了吧。”又是“沒那個意思”又是“算了”,明堂愣了半晌才回過味來老貓到底在說什麽。他著實呆住了,頓了須臾才說:“我是來憲城尋人的。”“尋人你要找誰?”老貓把爪子收走,蹲在旁邊問道。湊巧,屋裏傳來一聲沉吟,明堂頓時站起來推門進去,順手一帶把老貓給關在了門外麵。棠仰仍然沒醒,反而蹙起了眉,他嘴唇掀動了下,用氣音說了什麽。明堂把耳朵貼過去,聽見他說道:“喜子……”如遭雷擊,明堂怔在原地,腦袋空了,心也空了。隔過許久他才緩緩站直,仍在昏睡的棠仰毫無所覺,翻了個身背衝明堂,鬆了的後衣領沒掩住脖頸,露出些許那暗綠色的印記。明堂腦袋裏炸了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將那衣領又往下扯了扯,被小心遮掩的印記終於現出真相那是一塊兒小兒信手塗鴉般的圖畫,兩個小孩手拉手,笑得正歡。明堂隻覺頭昏腦脹,他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到屋外,老貓湊上來急著問說:“怎麽樣,人醒了沒?”“沒有。”明堂搖了搖頭,扶著額角揉了半天,才又坐回台階上。老貓見他低落得不正常,咪咪交了兩聲問說:“你怎麽回事?剛才話還沒說完呢,你找誰呢?”明堂不答,慢慢地去解腰帶,他還作女子打扮,這畫麵實在過於詭異,老貓嚇得背又弓了,“你幹嘛!”隻見他解開半麵衣衫,露出的臂膀上竟然有些蜿蜒虯結的黑色印記,如炸開的驚雷,盤桓在明堂背上。老貓不愧見多識廣,目瞪口呆道:“雷擊印!你”“我以為棠仰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明堂苦笑著,穿好衣服回答說。他轉回去麵對著老貓,愈發笑得苦澀,“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老貓迷茫起來,“雷擊印和找人有什麽關係?”“說來話長了,不過這印記有他的原因在。”明堂想了想回說。老貓跳起來,“你不會是尋仇吧!”明堂搖頭,“當然不是。”他似乎不想再說有關自己的事情了,倪著遠處那棵參天梨樹慢悠悠地說:“棠仰的本體是那邊那棵梨樹,對吧?”“你怎麽知道的!”老貓又跳起來。第13章 第三樁往事棠仰睜開眼時,窗外仍是蟲鳴鳥叫,一縷陽光透過窗照耀在臉上,晃神間還以為昨天隻是場夢。他半坐起身,正看見明堂端著碗粥走進來,老貓跟在後門,見棠仰醒了,激動地躥到他懷裏,沒把人又給撞躺回去。明堂把粥放在桌上,說了句“趁熱吃”就旋身要撤,棠仰眯了眯眼睛,敏感道:“明堂?”被喚的人頓了頓,沒回身。棠仰撓了撓老貓的下巴,又道:“你跑什麽?”這回明堂忙道:“我沒有!”他說著,腳底抹油邊溜邊說,“你休息吧,我趕緊去陳劉氏那兒,今天可能不回來了!”前腳關上門,後腳便聽見裏麵傳來一聲怒吼。“沈來福!”門內一聲貓咪的哀嚎,棠仰氣急道:“你是不是和他說什麽了!”明堂揚了揚眉,大抵沈來福便是老貓的大名,難怪它不說呢,這不是狗名嗎?他搖搖頭,找馬去了。明堂一走,老貓躲到了床榻底下,兩爪抱著腦袋不肯出來。棠仰恢複精神也趴在榻前伸手要撈它,老貓往裏縮著,辯解道:“我啥也沒說,啥也沒說!”“你為什麽要多嘴!”棠仰氣急敗壞,“我離不開憲城,在家談談戀愛還不行嗎!”“郎君無情妾也無意還談啥呀,都別耽擱了對方!”老貓還不忘說風涼話,氣得棠仰火冒三丈,貓在屋裏亂竄,鬧得不可開交。且說另一邊,明堂趕到儷縣。陳劉氏自己在家裏,也不知她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見到明堂回來,明顯鬆了口氣。明堂隻顧著躲棠仰,大白天來了儷縣,那作亂的東西起碼得等到夜裏,兩人對視半晌,明堂尷尬地喝了點陳劉氏端出來的水,沒話說了。陳劉氏反問說:“昨天那位小先生沒事吧?”“沒事。”明堂擺了擺手。陳劉氏難藏八卦之心,打探說:“那位小先生是道長同門?”明堂想起棠仰上回在顧府自稱是他師兄,剛想開口,又咽了回去,低聲道:“我借住在他那兒。”陳劉氏自己在憲城打聽過,曉得明堂落腳的地方明明就是有名的鬧鬼凶宅方家,主人早已帶著全家躲去揚州了,總不會隻留那小先生一個。更何況她打聽的時候沒聽過一句有關的,再想想明堂昨天扮相,陳劉氏默了會兒,忽然瞪大了眼。媽呀,這兩個人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