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雪呆了,他們是想把她直接從飛馳的馬車上丟下去!她大喊著掙紮起來,“別扔!我就是個普通人,我得死的!”僧人本來仍是風輕雲淡的樣子,見狀竟笑了下,低聲道:“死了,你不應該更高興?”白露臉色一變,方春雪眼尖睨見他眼裏重瞳一顆忽然漲大了些,白露麵上瞬間從難看變成了猙獰,好似換了個人。他沒有說話,僧人也沒再有什麽反應,隻是拎起了方春雪。春雪一時還在回憶那重瞳畫麵,待回過神來時,整個人眼前一花,已被拋出車外,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兩眼一翻,暈死過去。天黑以前,明堂和檀郎總算在官道附近找到了暈死在草叢中的方春雪。兩人著急忙慌地把人就近送到了璧城的醫館,她不愧是得了沈夢靈君托夢的人,福大命大,被扔下來時肩膀先著地墊了下,沒直接磕到頭,否則這會兒大抵人都涼過了。休息一夜,方春雪便醒了,神誌清明,隻是反應有些慢。明堂同檀郎總算是鬆了口氣,春雪負傷,白露蹤跡也丟了,三人隻能當天就趕路回了憲城。這幾天早已過了立冬,方宅中仿佛恢複到明堂還未來時的模樣,冷清而蕭索。老貓還以為他們留在璧城,未曾來過,棠仰閑來無事,隻能躺在屋頂上嗑瓜子解悶,恍惚間還以為種種隻是小憩時發的夢。他坐起身發了會兒呆,摸出明堂在璧城買的那包蓮子糖。油紙包裏還剩一顆,棠仰沒想到自己習慣了的安靜在一望之間就被明堂打碎,沒法恢複,也不願再恢複。他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脖頸,明堂的手很暖,是自己不曾擁有的溫度。“我有好久沒看到你自己坐在這兒了。”棠仰仍保持著手輕輕搭在自己頸間的樣子,他頓了須臾,才意識到剛才聽見的聲音並不是自己的心聲。他騰地回身,屋頂上卻沒有別人。棠仰心懸起來,那聲音又道:“你自己坐在這兒,沒有人和你說話。你一點也不快樂。”這話略顯傷心,那聲音卻帶著微不可聞的興奮。棠仰心一抽,聲音同在璧城客棧中聽到的那個疊在了一起。隻是如今這個雖然仍男女莫辨,聽起來卻不再混沌,甚至口齒吐字都清晰了許多。棠仰不答也不動,憲城無論對他還是地下黑影來說,都是“盤踞”著的主戰場。天快黑了,若是此時那東西突然發難,他沒把握自己能反應及時。僵持之時,棠仰聽見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他愣了下,才認出是檀郎的聲音。低頭朝下一看,明堂正扶著方春雪從車上下來,春雪腦袋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白綾帶,仰頭衝他揮手。棠仰這才意識到那聲音隻怕說完便消失了。他放鬆了些,直接從屋簷上跳下來,輕巧地落地,然後劈頭蓋臉問明堂道:“這是怎麽回事?”剛從璧城趕回來的三人對望片刻,皆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明堂歎了口氣,“總之先吃點東西吧。”月上樹梢,如今冷了,飯桌便又擺回了屋裏。誰也沒急著收桌,明堂和檀郎將這兩天所發生的事事無巨細講了,方春雪撐著腦袋在旁直點頭,人蔫蔫兒的。講到最後,明堂開始訓他倆,氣得直拍手,“我就說少了一句別上前,就少說一句!”兩人誰也不敢接茬,若是聽明堂的老實留在暗室內不出來,指不定根本不會生出被挾持的變故。棠仰也是麵色難看,抱著胳膊盯著他倆人不言。方春雪嚇得不敢抬頭,指不定棠仰一會兒還得怎麽吵她呢,想不到明堂剛消停,棠仰直接轉頭訓明堂說:“看孩子你都看不好!明知道他倆都是腦子軸的,你怎麽不扯住呢!”這就又變成了三個人低著頭聽訓話,真是天道好輪回。棠仰訓累了,站起身就走,兩個心更虛的忙起身收拾桌,衝明堂使眼色。明堂追出去,棠仰累歸累,氣還沒消呢,回手給了他一掌,“你們要是沒找到她呢,她要是腦袋先著地呢?”明堂不敢說話,拉著那手委屈兮兮地望著他。棠仰抿了下嘴,歎氣說:“也怪我,不該叫她跟你走的。”明堂剛想接,他又道,“下次,不能再不帶我去了,你們需要我。”明堂揉了揉他手指,笑眯眯地說:“我最需要你。”分開三天兩夜,所謂小別勝新婚,棠仰消氣了他倆指不定還得怎麽膩歪。白露的事徹底斷了,隻能按下不表。回了憲城睡得格外踏實,第二天起床後眾人神清氣爽,除了負傷的春雪。她雖沒摔斷胳膊腿,到底落下一身挫傷,加上磕到了頭,少不得得休息十天半個月。三個大男人照顧她多有不便,明堂隻得又去請薛巧巧幫忙。巧姑娘聽說春雪被歹人挾持受了傷,又驚又怒,非要去報官。這倒提醒了明堂,說不定報官找白露還真的能成,問題是也翻不出什麽罪名來,隻得作罷。一晃就到了臘月。方春雪早好了,天天抱著老貓在憲城或是十裏八鄉晃悠,美其名曰讀萬卷書行千裏路,實際上就是在觀察那地下黑影到底占據了多少地界。幾經巡視,果然憲城是最密、幾乎沒有空隙的地方,但東河縣與儷縣也差不多了,隻是各個城縣間往來但路上反而不算很多。在這期間,明堂陸陸續續接他亂七八糟的小活兒養家糊口。檀郎非要再去璧城或是再遠的隆城找白露的蹤跡,被明堂和棠仰以太危險攔下,可惜沒看住還是讓他跑了幾回,每次都是無功而返,也不知究竟算好算壞。一直到除夕前,薛巧巧來送年貨,明堂和棠仰本來在院子裏剛要貼到一起,睨見她來,刷地分開。薛巧巧早見怪不怪,絲毫不覺得尷尬,轉頭問說:“春雪和檀郎呢?”棠仰還未答,明堂沒事人似地指指屋裏,說:“念書。”老貓倚老賣老好為人師,天天逼著他倆讀書寫字。方春雪從屋裏偷著把那本《沈夢靈君傳》拿走看,明堂也隻當沒看到。她看,檀郎便也跟著看,翻來覆去地鑽研,就差擺個攤子到橋下說書去了。屋裏,方春雪衝出來,手上還拿著毛筆,老貓在後麵嚷嚷叫她回去寫完,春雪藏到薛巧巧後麵,小聲嘟囔,“可算來了,憋死我了!”薛巧巧剛要說什麽,方春雪驀地鼻子一抽,趴在她身上仔細聞了聞,問說:“你拿什麽熏衣服了,好香啊。”薛巧巧笑笑,解下佩著的香囊遞給她,“是寶林香鋪配的,隻要一點點就能特別香。你要嗎,我給你拿點?”方春雪接過香囊直接就給打開了低頭一聞,差點被嗆得摔個跟頭。她咳嗽起來,蹙著眉口水都要噴出來了,明堂倒了點水遞過去,春雪咽了口大喊道:“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我在哪兒聞過一樣的,這是女人身上的香味!”明堂一頓,回頭看向棠仰。兩人圍過來,方春雪激動不已,又聞聞香囊點頭說:“就是這個,肯定是!”薛巧巧不明所以道:“這本來就是我的香囊,當然是女人身上的香味啊。”方春雪把香囊遞給明堂棠仰,“當時在馬車上,我聞到白露和那個和尚身上沾了這種香味,一模一樣不會錯的!我當時就覺得熟悉!”棠仰沒聞,隻是蹙眉說:“你確定?”已經過去了許久,嗅覺又是很容易被遺忘的,棠仰有點懷疑春雪的記性。明堂隻把那香囊拿來係好遞回薛巧巧手裏,抿嘴道:“要不,他們和那個佩這種香料的人一起待了許久;要不,那個人身上佩了數量驚人的香料。隻是寶林香鋪有名,光是憲城就不知多少人佩著,隻能多留心,靠這個找到那人,不太可能。”方春雪失望地哦了聲。僧人姑且不提,白露不可能是妖,卻被看到了淡色影子,明堂和棠仰暫時懷疑成有大妖附身控製,也能解釋白露的種種行徑。他背後顯然還有人在,從僧人來開暗室猜測,居住在暗室內的大抵是他沒錯,但整件事真相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今年除夕方宅內終於有了年節該有的味道。眾人趁勢把方宅整個收拾了一遍,該丟的丟,該添置的添置。可惜這麽打個院子沒有下人打理,處處親力親為還是有些累的。天黑前明堂一盞一盞點燈,春雪和檀郎下午去買了燈籠,這會子卻不知帶著貓咪溜達到哪兒去玩了。偌大的宅院籠罩在暖色的燈火裏,從冷清到了寧靜。明堂舉著引火的油燈回首,棠仰靠著柱子站在燈影下看他。他終於停留在了那些暖色的燈火裏,這次燈火為他而留。明堂心中一動,過去攬過棠仰肩膀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下。這次亦不會再推開,因為客卿翩翩而來,憲城非但沒有成為他的囹圄,反倒帶走了主人。棠仰微微一笑,忽然道:“我一直想和你說。不是你要去解決的問題,是我們要去解決的問題。”明堂微怔,棠仰隻學他挑了挑眉,轉身想走。明堂一把將人拽回來,低聲道:“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第60章 第十樁往事開春以後,方宅發生了件大事。首先是從明堂發現棠仰的頭發長得異常快開始,每天起床時他都能看到向來喜歡賴床不起的棠仰在拿著剪子把頭發修回原來的長度。棠仰表示每年春天都會發生,隻是往年都是一周剪一次就足夠了,今年不知為何長得格外快。事情終於在某天明堂起床發現自己被棠仰的頭發纏住了起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起來。明堂整個人如遭雷擊,動也不敢亂動,怕扯疼了棠仰。棠仰拿著剪刀焦頭爛額地在往下剪,最後是方春雪和檀郎一起幫忙,才把明堂給解救出來。“不能在這樣下去了,得問問老貓怎麽回事。”棠仰看著滿地狼藉揉著眉心道。明堂無奈,自己的事還得去問老貓,他幹脆趁著貓咪還沒溜達過來試圖先琢磨清楚怎麽回事,無果。大貓參觀完了那些頭發後一點也不驚訝,支起前爪吩咐說:“把孩子趕出去。”明堂隻得又起身去把春雪和檀郎趕走,等他回來時,棠仰抱著貓坐在門檻上,一人一貓正在看院子裏那棵梨樹。明堂挨著棠仰也坐下,老貓咧開三瓣嘴笑說:“你還記得你那棵樹有多少年沒開過梨花了嗎?”棠仰搖頭,明堂亦不明所以。老貓捋了捋胡須,陰陽怪氣地說:“你那棵樹就相當於死樹了,”它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明堂,“但是現在有個人讓他又活過來了唄。”明堂眨了眨眼,再聯想到老貓讓春雪和檀郎回避,忽然好似明白些什麽,睜大了眼。反而是棠仰仍毫無所覺,剛要再問,老貓悠悠地說:“所以,你得和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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