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之後,不少人匆匆出了行宮,然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車馬華蓋四處飄動。


    皇帝的將此事提上議程,傳達出來的意思也是很簡單明了了。


    而這個決定,讓天下士人們大驚失色。


    尤其是靠著十四家法壟斷知識和上升渠道的家族,他們尤其驚恐。


    有些人甚至憂心忡忡以至於深夜也不能入眠。


    掌握經典解釋權和施教權的高級士族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那也是他們真正命脈。


    而今皇帝要鏟除的,正是他們最關鍵之核心利益,家族傳承了數百年的核心競爭力。


    當有人站出來宣稱要打破舊秩序的時候,利益相關者們當先是恐懼,然後便是抵抗。


    他們不會冷靜的分析新舊對自己的利弊,他們不希望自己在舊秩序下的龐大利益受損。


    麵對這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他們惶恐不知所措,擔心新的秩序下他們不再是頂流的存在。


    想要維護自己一流人上人的地位,所以不願意看到挑戰者出現,擔心家族會在新的規則下衰敗。


    這已經不是某個家族或某個學派的事情。


    十四去九個,將近三分之二有傳承的家族會被毀滅。


    他們的家學從民辦本科變成非法組織。


    那些擁有他們發出去的教育學業證的士人群體的學曆也不被承認,不能以此做官了。


    沒有官方認可的學曆,察舉製度被舉為孝廉、茂才,更無法做官。


    三百年來的入仕渠道將不對他們開放,學而優則仕,若是不能做官,誰還去讀書?


    什麽科舉?剛出來三五年的小玩意,能適應並生存下去嗎?


    比起施行了三百多年的察舉製,它如何更令天下人信服。


    而且,若是你隻考你認可的,我們學的這些就是盜版,如何競爭的過,誰能服氣。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驅,此自然之理也。


    這件事情迅速的從長安向四方傳播,掌握輿論的二十多萬的讀書人忽然炸了。


    這些士人中,隻有很少一部分不依靠學曆入仕的士人沒被波及。


    比如之前成都科舉入仕的那些人和他們的家人。


    他們對新興的科舉入仕形式持有包容態度。


    還比如那些學習漢律疏議的寒庶出身的法學士人。


    因為朝廷重視法治,每年都有百餘人通過刑部組織的法考入仕,授予官職。


    雖然不是主流入仕渠道,但也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士人被吸引走上了這條渠道。


    當然,這部分人依舊是少數,隻占所有想要參政議政士人群體的百分之五左右。


    絕大多數,都是準備憑借學習經典獲得學曆之後,走察覺大道入仕。


    三百年來,這都是朝廷中央官員,地方大員的主要來源。


    十四家法的直接傳承人和正在學習或者即將結業的士人最是驚恐。


    從小就開始讀書養望,馬上就要畢業做官,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結果你告訴我這是野雞大學,考不了公?


    沒有考試資格,這誰碰上誰不瘋?


    他們不知道哪家會被保留哪些會被淘汰,但他們都擔心自己的所學學派被淘汰。


    此刻,他們不分彼此,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都是士大夫。


    於是在春節之前,二十多萬讀書人的群體就開始騷動起來。


    作為挑起這場戰爭導火索般的人物,杜微家的牆上已經被人扔滿了牛馬糞便。


    當然,劉禪肯定不會幹看著,杜微現在還不能有意外。


    所以六扇門已經入駐杜微家裏的左鄰右舍,杜微和他的家人身邊還有劉禪派出的大內高手保護。


    如今,許多家族因為天下亂世許久,很早就已經斷了交流沒了聯係。


    有的家族還很不幸的在亂世中消失,斷了傳承,當然也有一批新崛起躋身士族行列的家族。


    這些都不影響,因為此刻他們都是自己人,有舊交情的很輕易就聚在一起。


    沒有交情的通過介紹也很快被接納,這時候,朋友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


    互相聯絡,織密他們的人脈大網,將更多人團結到這個大網上來,並且派人去關中調查具體情況。


    想要搞清楚皇帝的打算,商量對策,製定應對方略。


    他們不得不承認,皇帝的手段很凶狠,直接宣布留下五家聖人法。


    這哪裏是要搞什麽去偽存真,這分明就是在挑動儒家內戰。


    十四變五,根本就沒有共存的餘地。


    皇帝這是想讓他們陷入零和博弈的困境,攛掇他們自相殘殺。


    所以,各家勢力如果不結成牢不可破的聯盟,來與皇帝抗爭的話必然會失敗。


    他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發動一切可用的政治力量。


    動用在朝中的親朋好友,向皇帝上奏,映照群情洶洶的反對浪潮。


    劉禪行宮裏的案牘上,奏表堆積如山。


    大冬天裏,劉禪堂而皇之的以放假為理由消極工作,對這些奏表不進行處理。


    那麽多奏表,殿中火盆都能節省許多木炭了。


    這些人通過不懈的反對和鬥爭逼迫自己讓步,劉禪隻覺得可笑。


    至於士人團結起來的力量……嗬嗬,聯盟的建立不就是為了破裂嗎。


    劉禪當然不會幹看著他們互相串通一氣。


    所謂兵貴神速,劉禪在宣布要打擊他們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動手了。


    權力在自己手裏,當然是要用的,而且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出去,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士人的反應並沒有出乎劉禪的預料,仿佛就是按照自己設想的道路不偏不倚的采取了相應的行動。


    如今,熱度炒起來,大片便可上映了。


    建興元年的春節,氣氛非常濃厚,處處張燈結彩,總把新桃換舊符。


    不管怎麽說,天下還是平民居多,士人群體的憂鬱並不影響民間大眾的平安喜樂。


    民間百姓們的生活在變好、未來充滿希望,他們有充足的熱情來慶賀新春。


    在建興元年正月一日,劉禪簽發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人事變動詔書。


    雖然除了戶部,各大官署都放假了,但每個官署還是會輪流安排人手值班,確保基本的運轉能力。


    劉禪的詔書下到尚書台,下到吏部侍郎馬謖手中,隨後施行。


    那是一份涉及二十多人的升遷詔書,本身不是件大事,但是流傳出去後,很快就被有心之人發現了端倪。


    這二十多名被升遷的官員,全部都是通過那次成都科舉入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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