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花板上被腐蝕的那個黑色的洞口漸漸愈合,然後消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而隔間裏空無一人,溫久不見了。 通風隔層中,傳來輕微的動靜, 溫久跟在薑陶後麵,匍匐著前進,過了一會, 薑陶突然停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過來:“吃了。” 溫久看了那東西一樣, 是一粒丸子,他接過, 仔細看了看,沒有立刻吃,隻是問:“這是什麽?” 薑陶解釋:“好東西,可以短期內隱藏你的氣息,讓別的人注意不到你。” 他說著, 語氣裏露出幾分得意:“這可是我花了大工夫從煉丹老師那裏摸——”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幹咳一聲,丟下一句:“你要是不放心, 也可以不吃,隨便你。” 煉丹老師…… 溫久捏著那丹藥輕輕轉了一圈,默默地揣測著,難道薑陶也是學生?妖界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溫久對薑陶的印象還是挺好的,他並不是很厭惡對方,溫久想了一下,還是把那丹藥吃了下去,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感覺緩緩流入丹田。 頓了一下,溫久才繼續追上去,薑陶回頭看見,連忙衝他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然後招手讓他過去,通風隔層七歪八拐,也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等溫久過去之後,才看到一片黑漆漆中,有一點亮光從下麵透出來,伴隨著人聲。 有人在下麵說話。 兩個腦袋湊在一塊,盯著那巴掌大的通風口,入目是一張黑色的辦公桌,漆麵光滑,倒映著一張模糊的麵孔,看不太真切,隱約是一個中年男人,辦公桌前還站了兩個人,微微垂著頭,從上麵看去,隻能看得到他們的發頂。 他們在商議什麽事情,中年男人問:“還沒有找到?” 辦公桌前左邊的人恭聲回道:“已經搜過了,那東西不在他身上。” 中年男人輕笑一聲:“不是他偷的?” 室內一片沉默,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麽,溫久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薑陶,對方報以疑惑的眼神,溫久扯了扯嘴角,又低下頭去繼續看。 “明鏡!” 溫久看到右邊站在的人很明顯晃動了一下,然後抬頭打了一個嗬欠,頓住,與兩雙眼睛對上,溫久和薑陶渾身都僵硬了。 中年人訓斥,語氣裏都是恨鐵不成鋼:“你是覺沒睡夠嗎?要不要我把休息室讓給你先睡一會,我們再來討論問題?” 那雙眼睛慢慢,慢慢地移開,明鏡神色自若,懶洋洋地回答:“不要,我認床。” 辦公室再次恢複靜默,像是空氣都凝固了似的,溫久和薑陶輕手輕腳地退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叫明鏡的人會袒護他們,但是少一事總比多一事好。 依然是薑陶在前,溫久緊隨其後,走得前一秒,他聽見下麵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公告已經發出去了,現在人界出入口已經被封住,許入不許出,這段時間內,你們一定要把東西找回來,必要時候,可以采取一定的手段,另外,那隻金翅大鵬鳥的事情先放一放,之後再說。” 溫久的動作微微一頓,人界出入口被封住了? 前麵的薑陶回頭來,口唇無聲地發問:“怎麽了?” 溫久搖搖頭,然後跟了上去。 妖管局有多大,溫久不知道,薑陶也不太清楚,要找到那隻狐狸肯定不太容易,不過據他所說,這裏有一個主控室,薑陶打算過去看看。 在黑暗的通風隔層中不知道爬了多久,薑陶停了下來,衝溫久招了招手:“過來。” “是這裏了?” 薑陶說:“不太清楚,試試。” 他說著,把手按在了腳下的隔層夾板上,很快,指縫間有銀白色的光芒亮了起來,而那一塊實心的木板就這麽被腐蝕了,露出下麵的情況來。 是一個不大的房間,中央佇立著一個奇怪的物體,有點像一個火炬,下窄上寬,而最上方,浮動著一個八卦盤一樣的東西,正在緩緩轉動著。 房間裏沒有人,薑陶和溫久跳下去,悄無聲息,溫久四下打量,很平常的辦公室,看起來很少有人來,靠牆位置放了一排檔案櫃,其餘再沒有什麽了。 溫久的目光落在那個八卦盤一樣的東西上,其實說它是八卦盤,又有點不太像,上麵沒有太極陰陽圖,也沒有天幹地支,隻有一些奇怪的花紋,正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小坑,整個看起來像一種特殊的金屬打造的,泛著暗沉的灰色,像是某種古董,年代很久了,有很多地方殘缺不全,仿佛被什麽東西擊打過似的。 溫久看薑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東西看,像是出了神,他心裏一動,輕聲問:“這是什麽?” “嗯?”薑陶回過神來,伸出手去,才剛剛碰到,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猛然縮回手,溫久清楚地看見,他的指尖泛起一點灰色的霧氣,嫋嫋飄散開來。 溫久的眼皮子忽地一跳,莫名就想起來當初在姬摯身上看到的煞氣來。 很快,薑陶就為他做出了解釋,他笑了:“這是九幽□□。” 九幽□□,溫久又聽見了這個名字,當初金翅大鵬鳥進攻龍穀時,靠的就是這樣一件仙器,才得以攻破龍穀的大門。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溫久正暗自思索的時候,薑陶突然摸出了什麽東西,往那九幽□□上一放,嫣紅的色澤一閃而過,溫久看過去,隻見是一粒珠子,看似有些像瑪瑙,落在□□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溫久一眼就認出來,那竟然是狐狸從蔣惠惠那裏偷走的項鏈墜子! 隻聽一陣輕微的響動,腳下傳來咯噔的聲音,那個□□忽然升了起來,露出下麵的東西,薑陶的眼睛中頓時爆發出強烈的驚喜,還有興奮和激動。 這讓溫久有些好奇地看過去,隻見那是一個橢圓形的東西,表麵光滑,上尖下圓,通體呈現出一點暗金的色澤,邊緣折射出的光,冷冰冰的,怎麽看怎麽像……一個蛋?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聲音破空傳開,刺入耳膜,溫久腦子嗡嗡作響,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要聾了。 這是警報,不出溫久所料,緊接著,外麵很快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薑陶二話不說,一把將那枚巨大的蛋抱起來,一手從那九幽□□上拂過,那枚紅色的珠子落進他的手中,他抓住溫久,催促一聲:“走!” 兩人離開了房間,進入通風隔層,黑色的洞口漸漸從天花板上消失,下一秒,門被推開,門板砰地一聲砸在牆壁上,又猛然彈回來,牆上的灰塵簌簌而落,房間裏空無一人,九幽□□還掀開在一邊,下麵空空如也,過來查看情況的幾個人臉色鐵青。 “東西丟了!” “快去報告局長!” 而通風隔層上的空間,一旁寂靜,溫久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騙我?” 薑陶懷抱著蛋,嬉皮笑臉:“沒有啊。” 溫久冷聲說:“剛剛這是主控室?” 空氣再次沉默,薑陶回答:“不是……” “所以呢?你來偷東西,為什麽非要帶上我?”溫久撩起眼皮,盯著他的臉。 薑陶沒說話,過了一會,空氣中傳來一聲歎息,他把那枚蛋,往溫久懷裏一塞:“拿著。” 溫久一時不防,愣在當場,他的皮膚摸在那蛋殼上,竟然覺得有一點點溫熱,並不是冰冷的,甚至於,他能感覺到那蛋殼之下,有什麽東西在跳動,噗通,噗通。 像一顆鮮活的心髒。 溫久好半天才從懵了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忍不住摸了摸那蛋殼:“這是什麽?” 薑陶說:“是蛋。” “龍蛋。”他的語氣很平靜,一雙眼睛望著溫久,眼底像是有濃稠的深墨緩緩流動。 他說:“光憑我一個人,是無法把它帶走的,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叫上你了嗎?” 他話裏有話,溫久心裏一緊,第一個想法是,薑陶知道他的身份了。 過了一會,他才張了張口:“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你的身份?”薑陶搓了搓鼻子,露出狡黠的笑:“我其實不知道,但是我認識你身邊那個人。” 電火光石之間,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溫久的腦海中,他脫口而出:“姬摯?” “嗯,沒錯,”薑陶說:“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而且還出現在人界,我以為他快死了呢。” 快死了? 溫久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他像是沒聽懂對方話裏的意思,表情很費解,薑陶見他這樣,語氣有點驚訝:“你竟然不知道?九幽□□是專門針對於龍族而煉製出來的,一旦沾染了煞氣,是永無可能拔除的,否則你以為當初的龍族為什麽覆滅的那麽快?” 他嘖了一聲:“用你們人界的例子,就好像是核輻射那麽嚴重吧。”第94章 薑陶(一) 薑陶的話像一枚重錘, 砸得溫久心裏直哆嗦,腦子裏轟轟閃過一個念頭,姬摯……會死? 薑陶還在那裏說:“雖然不知道他當初是怎麽逃出來的,不過肯定受到煞氣的影響了……” 溫久什麽也沒有聽進去,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像一條在吐泡泡的魚,突然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他說:“閉嘴。” 聲音冰冷,薑陶啊了一聲, 像是終於注意到了溫久難看的臉色,訕訕地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還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溫久麵無表情地把那顆龍蛋塞回他懷裏, 說:“走吧。” 還是薑陶帶路,在隔層漆黑的空間中, 溫久看到了地上蜿蜒的銀色線條,那是一個很特殊的圖案, 有點像鹿角,筆畫簡單,薑陶隨手把那些線條擦去,然後將手心貼在隔板上,很快, 再次泛起銀光來。 溫久看著他如法炮製,在隔板上又開出了一個大洞,這也是一個辦公室, 而且有人在,隻不過並沒有人注意到頭頂的天花板被打開了,他們正在忙忙碌碌地工作。 薑陶從口袋裏摸出兩塊小石頭,表情看上去有點肉痛,他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地將兩塊石頭互相擊打起來,哢擦的聲音很輕微,要不是溫久就在旁邊,幾乎都聽不到。 石塊摩擦之後,有藍色的電弧閃爍跳躍起來,迅速卷裹成一個小球,漂浮在空氣中,薑陶收好石頭,手指一彈,那小球就飛快地往下墜去,薑陶一拉溫久:“走!” 隻聽轟地一聲巨響,腳下的隔板都震動起來,一大片銀藍色的光幕從腳下迅速蔓延開去,薑陶的語氣中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竊喜:“禁製破了,快跑!” 溫久身上一輕,就像長久以來無形壓製他的沉重力量倏然消失,下一秒,他就聽見腳下傳來嘈雜的聲音,鬧哄哄的,還有叫喊聲,怒罵聲,跟沸騰了的水似的,特別熱鬧,他心裏好奇,偶爾路過通風口時,斜眼往下看去,隻見人影重重,甚至有恢複了原形的,在走道上奔走,像是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情。 所有被妖管局拘留的妖怪們都逃出來了。 前麵的薑陶停了下來,他說:“沒路了。” 溫久抬頭一看,果然是走到了頭,薑陶上前一步,抬腳踹過去,隻聽嘩啦啦一陣巨響,明亮的光線從外麵射進來,灰塵彌漫,隨著呼吸進了肺腔子,讓溫久有一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外麵已經是傍晚時候了,金色的陽光從西邊照進來,給眼前的玻璃表麵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芒,溫久和薑陶探頭一看,是一大片玻璃頂棚,距離地麵估計有七八米高,薑陶幾步跨過,輕輕一躍,落在了地上。 等溫久也跳下去之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脆響,玻璃碎了,一道黑影擦著他的身旁竄走,帶起一陣冷風,緊接著,又有四五道人影逃竄出去。 在這個下午,妖管局亂成了一鍋粥,溫久和薑陶趁亂逃了出去,順帶著一枚龍蛋。 夜晚,華燈初上,溫久雙手揣在兜裏,冷風迎麵吹過來,把劉海吹得往上飛,他想起了什麽,拿出手機開始查,薑陶不知道把龍蛋收到哪裏去了,走在溫久後麵,抽抽鼻子,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你還跟著我做什麽?”溫久頭也不回地問。 薑陶幾步走到他前麵,一邊倒退著,一邊嬉皮笑臉說:“大路朝天,又沒寫你名字,還不許我走了?” 這是明晃晃的挑釁,溫久撩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把手機揣進兜裏,說:“你那天是故意的吧?” “什麽故意的?”薑陶裝傻。 溫久抿了抿唇:“你偷了蔣惠惠的項鏈,又故意被妖管局的人抓住。” 薑陶沒吱聲,溫久繼續說:“這樣你才有機會進入妖管局,然後把龍蛋偷出來,讓我猜一下,那一場聚眾鬥毆未遂事件,也是你策劃的?” 薑陶的表情不動,但是溫久很清楚地看見,漆黑的夜色中,他的瞳仁微微縮了一下,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溫久的腳步停住,目光冰冷地看著他:“那麽把我卷入這個事件,也不是意外了?” 過了一會,薑陶笑了起來,眼角半眯著,露出一股子狡猾的味道,他說:“這個你就冤枉我了,我還能算到你會經過那條路?” 溫久的唇角翹起一個冷漠的弧度,他不再搭理薑陶,自顧自朝前麵走去,身後傳來薑陶笑眯眯的聲音:“你要現在回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