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樹本就不高,嚴清年齡還這麽小,化作人形才隻有一米七多,在耿一淮那明顯就有一米九的身高麵前根本不夠看。他此刻與耿一淮離得很近,抬眸才能和對方對視上。 小花妖仰著他那輪廓完美的下巴,眨了眨勾出三分桃花的眼睛,隨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耿先生?你怎麽來了?” 耿一淮開口,扯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能來?”第8章 耿先生這句“不能來”問得沒有多少質疑的感覺,反而像是隨意的一聲招呼。 嚴清聽在耳中,隻覺得耳廓微微發癢。 耿先生不僅人好,有錢有勢,聲音還很好聽,和耿先生住在一起的那位一定很幸福。 有那麽一瞬間,嚴清居然產生了一種求助的想法。不論是阿九還是耿一淮,或許都能輕鬆讓他擺脫現在的困境。 可他還不起。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甩掉這不該出現的想法,搖了搖頭,對耿一淮會出現在他家門口實在困惑:“沒有。耿先生有什麽事嗎?” 耿一淮微微頷首,他低垂著雙眼看向嚴清,說:“有事,有時間談一下嗎?” 看上去還是不小的事情。 嚴清看出了耿一淮的嚴肅,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發,無奈道:“我可能現在不太有空……” 下周一鍾豐和就要帶著他的構思去和橫越影視那邊談,他必須在這之前拿出一個設定和大綱都完整的故事。 萬事開頭難,昨晚他才確認了最終的靈感,正打算趁感覺還在,一鼓作氣先弄完主要的人設。 聽到嚴清拒絕的話,耿一淮深藍色的雙眸閃過一絲驚訝,他一手抄著風衣口袋的兜,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我可以等。” 嚴清呆了呆:“那……耿先生先上來坐一下?” 他總不能讓人家這種一看就生活條件優越的成功人士站在門口挨凍。 隻是不知道耿一淮找他是什麽事情。 除了那天晚上的意外,他和耿一淮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裏到外都找不到什麽相交點。 嚴清讓開一點距離,比了個請的手勢,眼見耿一淮抬腳,那幹淨明亮的皮靴踏入這牆上都貼著各種□□廣告的老居民樓,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補充道:“算了,還是直接說吧,我這地方又破又舊的……” 耿一淮已經走了進來,他側身與嚴清站在一起,抬手將身後的居民樓大門輕輕關上,隻是道:“上去吧,下麵冷。你先忙你的,本來就是我不請自來。” 小花妖歪了歪頭,這才有些呆愣地點了點頭,走在前頭帶著耿一淮來到他家裏。 想到一會沈信時就要起床上班,怕打擾到沈信時,嚴清將人帶到自己房中,搬了把椅子給耿一淮。 他抬眸就瞧見耿一淮略微有些錯愕的眼神,臉色微微發紅:“抱歉,地方簡陋。” 耿一淮確實有些驚訝。 妖族雖然數量不多,但好歹各個都是修了幾百幾千年成了人形的,有的在人類社會也混了一代又一代,耿一淮會接觸的妖族不多,但大多都不會因為錢財發愁。 小花妖是唯一一個不同的。 臥室很小,甚至沒有暖氣,床和書桌基本占了大半的地方,窗戶都有些簡陋,甚至一塊玻璃還破了個縫,隻是貼了一張粗膠布在那縫隙上,權當擋風了。 盡管如此,還是有細細碎碎的風吹進屋。 他看出了小花妖的窘迫,又想著自己今天到來的原因,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頭發:“你先忙吧。” 嚴清似乎確實很急,他甚至沒有客套大多,隻是又道歉了一番,隨即直接在書桌前坐下,拿起鋼筆,攤開本子,沉思了起來。 窗外寒風颯颯,天邊灰蒙蒙的,偶爾有不遠處車輛開過,鳴笛聲響起。 道行低微的小花妖卻仿佛漸漸忘了耿一淮的存在,他隻是握著筆,時不時地在紙張上寫下幾個字。寫得很慢,卻基本不會有修改。 耿一淮坐在一旁,離得很近。他聞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散開,仿佛洗去了他方才在外麵沾染上的所有塵土和風雪氣息。 紙張上寫了寫人名和小片段,他沒有看,隻是餘光掃過,就發現小家夥的職業似乎是個拿筆杆子的。少頃,他眉梢一挑,望著嚴清身周浮現出的幻境之力看了半晌。 居然是個有著不俗的天賦神通的小妖怪。而且看這情形,也許是因為年紀還太小,這個小妖怪還對自己的天賦神通一無所知,妖力微弱得幾乎沒有。 耿一淮見多了世間奇珍異景,不甚在意,隻是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電腦和鍵盤。 ……難不成全都用手寫嗎? 成功人士耿先生這麽多年的高冷範都要被這個發現給震驚沒了,方才還有著見多了世間奇珍異景的鎮定,此刻卻壓不住驚奇了。他氣宇軒昂地坐在那裏,猶豫了一會,開口道:“你不用電腦嗎?” 這隻是隨口的一個問題,若是陶寧在這,隻會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耿一淮居然是主動開口的那一方。 可是小妖怪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中,台燈照出線條好看的側臉,金框眼鏡墜著細鏈,精致而優雅,高挺的鼻梁順著白熾燈的光,讓人想湊上去碰一碰、親一親。 那隻握著筆的手白皙修長,仿佛每個關節都帶著魔力,指尖抵在筆杆之上,白皙中透著微微的紅色。 耿一淮以為對方沒聽見,又重複道:“你不用——” 話未停,小花妖皺著眉,腦海中思緒萬千。 他的想法和情緒與坐在身側的耿一淮差了十萬八千裏,青年舒緩溫煦的嗓音響起,語氣卻帶上了難得的不耐煩:“別吵。” 說完,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繼續抬筆,留下一道又一道秀麗筆鋒。 和昨天在耿一淮家門口,隨便一戳就顫動個不停的小玫瑰花樹完全無法聯係起來。 頭一回被人甩臉色的耿先生:“……” 天青雀長老管轄妖族數千年,對耿一淮催了不下十次的婚,也隻敢放狠話在耿一淮家門口以死明誌,完全不敢給這位爺一點顏色。 從來隻有這位爺甩別人臉色的份。 耿先生放在雙膝上的雙手不自然地動了動,指節輕抬,指尖輕敲大腿。 他沒有生氣。 他居然沒有生氣。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卻也說不上是什麽壞兆頭。 耿一淮清了清嗓子,什麽也沒做,隻是略微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安靜地等小花妖空下來。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嚴清舒了一口氣,放下筆,這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人,還是一分鍾價值百萬的耿先生。 他趕忙站起來,正打算說些什麽,突然眼前一黑,腦內一片暈眩,雙腿一軟。 這種感覺隻來了一瞬,嚴清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突然一片溫暖。 有力的手臂從後往前抱住了他,身後是硬朗的胸膛,這片胸膛傳出來的心跳聲原先是規律的,不過片刻居然加快了起來。 嚴清卻滿腦子星星在轉,根本沒有發現對方的異常。 “你還好嗎?”耿一淮問他。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從剛才突然的虛弱中稍微緩過來。隻是嚴清此刻渾身還有些發軟,說不出話來,微不可查地點一下頭。 耿先生完全不等看到這個點頭,雙手一動,輕而易舉地將瘦弱青年一把打橫抱起,幾步路走得穩穩當當,十分輕巧地將嚴清放到了床上。 嚴清因為突然暈眩而蒼白的臉頰頓時染上了一絲緋色。 耿先生不僅抱他了,還抱他抱得好容易…… 他真是一個不合格的妖,妖力微弱,光是比身體力量,可能還比不過耿先生。 他聽見耿一淮又問了一遍:“你還好嗎?” 嚴清呼吸緩慢,整個身子都軟的厲害,但好歹已經能動一動、說說話了。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狀況,十分誠實:“我也……不知道……”青年的聲音本就十分清朗,此刻他語氣微虛,聲線覆上一層難以掩蓋的柔和,竟是變得有些軟儒起來。 “我帶你去看醫——” 嚴清剛想拒絕,就見到耿一淮自己頓了一下,隨即道:“我幫你看一下。” 嚴清:“……???” 難道成功人士耿先生是個醫生? 是個醫生也不行,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授粉期開始後他的身體就一直不對勁,總感覺哪裏不一樣了。雖然不喜歡和花妖族那幾位前輩打交道,但他確實需要抽空去問一問了。 他趕忙低聲道:“不用的,謝謝你,我隻是……我隻是貧血!” 耿一淮:“……” 一株花樹會貧血,他的智商仿佛收到了侮辱。 對方不僅把他當成人類,還把他當成了說什麽都相信的人類。 不過嚴清剛才隻是一瞬間的妖力停滯,此刻耿一淮看去,嚴清周身妖力流轉恢複了正常,沒什麽太大的不妥,他也就不多問了。 嚴清眼看耿一淮的嘴角抽了抽,擔心耿先生發脾氣,趕忙道:“耿先生,你還沒說什麽事呢。” 他這話提到了正題,耿一淮在床邊坐下,語氣不疾不徐道:“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願意搬到我家住嗎?” 嚴清一愣。 他怔怔地看著耿一淮,雙眼澄澈透亮,卻又帶著明顯的茫然。 耿一淮言語沒停:“我因為一些需求,需要家裏住著一個人,讓我少點麻煩。”直接讓妖族長老們覺得他已經找了個在一起的對象,也不會有一次次開會催婚和永不停歇的念叨了。 隻要有人住在他的家裏,就可以造成這個假象。 比起隨便找個人,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小花妖。 除了陶寧,這是唯一一個進入他領地而不會引起他渾身戒備與不適的妖族。 “我不會收取你任何費用,屋裏的東西你都可以使用,我也可以給你配司機接送你上下班。其他方麵的物質要求,我也願意提供給你幫助。”耿一淮將預先想好的條件一一列出,“算是我們之間的協議。” 嚴清躺在床上,看著坐在一邊居高臨下對著他的耿一淮,第一時間想到那位住在耿一淮家、彈得一手悠揚鋼琴曲的人。他雙唇微動:“耿先生……什麽意思?” 因為需求讓他住到對方家裏去?什麽樣的需求需要同居才能滿足? 提供所有物質幫助? 協議? 這些話串在一起,搭配上耿一淮家已經住著位極有可能是女主人一樣的存在,嚴清隻覺得剛緩解的頭暈又來了,他此刻眼冒金星,思緒紊亂。 虧他還以為耿先生是個好人! 虧他前些天睡前閉眼都是耿一淮這張甩臉,頭頂還時不時因為想到耿一淮而情不自禁冒出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