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鬼族吱哇亂叫、歪七扭八地從她背後穿透,越過玻璃,進裏頭去了。  遲雁被吵得頭痛,身上也冷得發青,她打著哆嗦抬起頭,眼睛瞬間瞪圓了。  “陸……餘哥,小心背後!”  審問室裏,在這一串蚱蜢似的人的共同努力下,壓軸的效果多少顯了出來,一行人靠近的速度有所減緩。  這是一個反擊的機會,大家不約而同地有了動作。  雙手都被占了,餘亦勤沒法拿戟,他隻能將陸陶往背後一甩,讓陸辰騰手出來接他弟弟,然後餘亦勤用騰出來的左手拿戟,“鐺”的一下拍在了鼎肚子側麵。  都是神器,這麽硬碰硬地剛上,雙月型的戟頭側彈出去,鼎身則晃了晃,往外溢的靈氣都散了一瞬。  陸辰感覺到拽著的衣料上的拉力鬆了一下,眼睛登時亮了,他騰出右手,閃電般地在空中畫符,省部的兩人靈器不是損了就是傷了,沒東西役使了,就掏出符刻槍瞄準魔氣射擊。  這亂七八糟的一通操作下來,拉力明顯越來越弱了。  餘亦勤見狀,立刻一杆子捅出去,戟尖紮到鼎身上,杆身在兩股拉拔的力量上顯出彎曲來,這對餘亦勤來說是一個弓,他對陸辰喊了聲“拉”,說話的同時抬腳往戟的末端踹了一腳。  彈力順著他的腳往後傳遞,陸辰配合的時機也剛好,眾人隻覺手上一鬆,緊接著就被後倒的趨勢給俘獲了。  “牛批!”陸辰笑道,“拉脫了,走!”  餘亦勤本來也鬆了口氣,他伸手去夠戟,準備帶著無崢撤離,可就在這時,一股稀薄的冷氣在他後頸上繚繞了一下,餘亦勤的危機感一下就爆發了,他想也沒想,先將無崢推了出去,緊接著他回過頭,在一股突如其來的推力裏,看到陸陶伸著右手,他的眼神很空洞,臉上卻有抹陌生又陰詭的笑意。  在他身後,很多蒼青色的鬼族分成兩翼,正用一種翅膀似的隊形在往他後背上灌。  改製以後,鬼族本來是沒有地獄的,但現在有了。  狹小的審問室內萬鬼齊哭,淒厲地叫聲吵得人頭昏腦漲。第70章 會和  “陸陶, 你他媽在幹什麽?!”  背後不知怎麽鬼吼鬼叫的, 陸辰回了下頭, 滿眼都是風馳電掣的鬼影, 那片青色掠過他, 他跟著回頭,就見陸陶推了餘亦勤一把, 背後還有一副怪現狀。  陸辰震驚地吼了一聲,前麵的陸陶已經開始往鼎裏飄了, 他聞言回頭,對陸辰露出了一個挑釁的微笑。  陸陶是個貨真價實的2b青年, 他從來不會這麽笑, 陸辰瞳孔一縮,心裏頓覺異樣。  這不是他的弟弟!  可他跟陸陶長得一模一樣,在剛剛推搡餘亦勤之前, 脾氣和言行舉止也是陸陶本陶,他不可能是別人, 陸辰一邊撲過去, 一邊在心裏想:他一定是被那些鬼影給控製了。  然而不管是不是,他的攔截到底是晚了, 餘亦勤被推得往前一栽,瞬間就從鼎口消失了, 陸陶緊隨其後, 陸辰撲到的時候, 隻抓到了一個童鬼的左腿。  那小姑娘驚恐得厲害, 哭相也和人族的小孩如出一轍,陸辰再怎麽硬漢,畢竟還是個人,一不忍心,手就鬆了。  這使得最後一點鬼影也很快沒入了鼎中,陸辰罵了聲草,用力捶了下地板。  然而鼎對鬼族的吞噬還不算完,遲雁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陸隊,快出來,又有一波鬼過來了。”  陸辰頭疼的要死,不過還是一骨碌爬起來,扛起無崢就往外跑。  他跑出審問室,看見領導們感受到異變,紛紛都朝這邊來了,細看人群裏還有一堆善飛善跑的妖族,段君秀和古春曉也在其中。  古春曉個子矮,但她擅長擠人堆,站在最前頭左顧右盼,陸辰一出來她就往後瞅,瞅到沒人出來立刻急了,跑向陸辰說:“陸辰,餘亦勤呢?他不在這兒嗎?”  陸辰沉默了好幾秒才說實話,古春曉的臉色“唰”一下白了,不分青紅皂白地對著還在靈體分裂狀態的無崢說吼了句“都怪你”,嚷完悶頭往審問室衝。  在上頭的增援下來之前,陸辰不可能讓她接觸方鼎,連忙將她拉住了。古春曉心急如焚,還要掙紮,陸辰實在是分身乏術,連忙將她拋給了段君秀。  段君秀因為沒那麽多的大局需要看顧,還能和顏悅色地勸禿鷲,反觀陸辰就不行了,才送走一個古春曉,沙安立刻就來了。  站長這次沒揣茶杯,以往彌勒佛似的臉上也滿是凝重,他看著不斷聚集過來的鬼影說:“這是怎麽了?”  ——  同一時間在方鼎內部,杜含章也很想問這個問題。  經過兩天的艱難爭取,他和淳愚剛剛聯手撕破了林鏡的魔氣,後者身上黑氣剝落,鬼的青氣若隱若現。  有了淳愚腿上的魂絲做鋪墊,“林鏡”的皮下是鬼這一點並不讓他們意外,但他到底是哪個鬼?  真身終於是藏不住了,“林鏡”卻並沒惱羞成怒,反倒欣賞地誇起了對手。  麵對他的霧霾屁,杜含章和淳愚卻都榮幸不起來,兩人戒備地盯著對方的臉,很快看到了他的真容。  那臉是見過的,卻又有點陌生,不同的人看他就像不同的人。  好比眼下,杜含章覺得他像長時也像陸陶,淳愚因為不認識陸陶,對長時也無甚記憶,看他就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在千年前表現得與世無爭的部族首領,鬼王……  當年的世局是妖族混亂,魔族嗜殺,人族的欲望溝壑難填,三族輪流在世間爭奪領土和權力,隻有鬼族平和清淨,樂得千年如一日地陰暗的故土上偏安一隅。  就是當年在戰中,這位鬼王也很少出現,他在第一場交鋒裏就被林鏡“重創”,之後就一直在幕後養傷,將鬼族的兵權交給了座下的幾位大將,偏偏那些大將又十分配合三界聯盟的差遣,表現可圈可點,並不惹人懷疑。  當然,最重要的是每次出戰,鬼族的傷亡都很重,在足夠大的代價麵前,誰也不忍心再去揣度受害者。  可現在杜含章和淳愚突然回過味來了,鬼族傷亡再多,也比不上人族死去的將士多,他們的亡魂一入幽都,就能立刻填補上鬼族失去數量,而人妖魔三族,卻得用漫長的時間來恢複人口,這是他們和鬼族最大的不同。  鬧了半天,鬼族才是躲在鷸蚌背後的漁翁。  這結果令人意外,但因為符合目前所有的猜測,淳愚心裏的疑問平靜地落了地,他哂笑道:“鬼王,果然是你,不過想想鬼族也隻有你,才能悄無聲息地整出這麽大的陣仗。”  “族長過獎了。”被點名之後,鬼王徹底沒了遮掩的意向,身上的魔氣退卻凝結,變成了一件霧黑色的長袍,“這麽大的陣仗也把你無可奈何,說到底還是族長更勝一籌。”  說著他目光一轉,落到了杜含章身上,瞬間帶上了不快:“還有你。”  “我怎麽了我,”杜含章反問道,“從頭到尾我都是一個受害者吧?”  “受害者能活上一千年?能擁有你現在的力量?把我的計劃攪得亂七八糟?”鬼王自負地說,“你不是受害者,你是既得利益者。”  這個欲加之罪加得簡直讓人無力吐槽,杜含章說:“無法苟同。當年要不是你非要將死陣的陣眼設在我身上,後麵的一切裏都不會有我,我與朋友心生嫌隙,誤會他將近一千年,我還沒找你說道呢,你倒是先告起狀來了,真不愧是個頂級的惡人。”  活到他這把年紀,壞事也都做盡了,惡人的頭銜對他來說也就不值一哂,鬼王無動於衷,一副“你活不久了隨你高興”的模樣,抬手飛快地捏了個非常複雜的手訣。  杜含章一看這就是個快點滅口的架勢,連忙擲了塊木簡過去:“等等!你來之前,我讓族長為我們卜了一卦,卦象是大凶,我也有預感今天不得善了,你不如讓我們死個明白,你為什麽可以驅使魔氣?”  饒是他的語速很快,但卻也沒能再說更多,因為木簡已經到了鬼王的身前,帶著不輸於箭矢的速度。  鬼王往旁邊瞬移了兩尺,剛避開木簡,淳愚的霧箭又來了,鬼王不想沒完沒了,好在他的手訣已經捏完了,他最後抬手,對著頭頂的虛空劃了個框。  在他比劃的方向上,霧氣滾沸翻湧,裏頭居然出現了一扇門的輪廓。  杜含章和淳愚循著變化望去,就見那門根本沒有門,隻有霧氣不斷往裏麵擴散,須臾拓出了一個窗明幾淨的站廳的模樣。  淳愚從沒見過這種畫麵,愕然說:“那是什麽?”  杜含章眯了下眼,透過那霧門看見裏頭隱約是個車站,來去走動著各色的鬼族,他們有些的外形和人殊無二致,有些則修為不夠,還是青色的靈魂態。  然後門出現的時候,那邊本來是人間辦事處的尋常景象,有人坐等,有鬼走動,但是很快空氣裏到處都出現了扭曲的旋渦,人鬼紛紛起飄,穿過旋渦來到了鼎裏。  一個人影打從門內走過,杜含章眼皮一跳,看見那人穿著件抹布長袖,側臉的輪廓看著像是……  事實上不是像,那就是何拾。  何拾暈頭轉向地再進來,還完全沒搞清狀況,先聽出了他們分局主席的聲音。  兩個、原形、經營……何拾愣是沒聽懂他的最高領導在說什麽,他正疑惑,就瞥見了倒著站立的杜含章。  何拾也是個聰明人,電光石火之間就明白過來了,自己這是到鼎裏來了,可他是怎麽過來的?主任又在這裏幹什麽?  然而他還沒開始想,一聲慘叫就劃向了耳膜,何拾眼皮一垂,看見他們分局那個攏共沒露過兩次麵的主席一伸手,捏碎了一個靈魂態的同族的頭。  蒼青色的魂魄溢散飄開,又嫋嫋地滲進了鬼王的皮膚,對方片刻不停,眨眼間又爆了兩顆鬼頭。  何拾心裏惶然欲嘔,眼裏和心裏都很清楚,自己也正在不斷靠近欺騙和死亡,但是為什麽?不管是鬼族還是他記憶裏的主席,都是一個仁愛的長者,可眼下這是什麽慘相啊?  他默不作聲,自然沒人會答複他,但在他背後,一道霧繩飄然而至,尾端靈蛇似的將他和他周圍的幾個鬼族一同纏了,接著猛地拽了回去。  鬼王忙著吸收其他的鬼魂,一時兼顧不上何拾,他撿了個短暫的生機,一後背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何拾,還好嗎?”杜含章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何拾晃了下眩暈的腦袋:“我沒事,你怎麽樣?”  杜含章剛要開口,淳愚突然插了句話:“他的力量在增強,你們稍後再寒暄,先走。”  兩人都沒異議,連忙趕鴨子似的催著另外三個魂飛魄散的鬼族,跟著淳愚往霧氣裏隱,然而走了沒五分鍾,腳下突然地震似的搖了一下,鬼王的笑聲傳過來,回音層層疊疊的,聽不出是近還是遠。  “躲來躲去的就沒意思了,這樣吧,我又請了一位稀客,是你們共同的老相識,姓餘,怎麽樣,出來見他最後一麵如何?”  杜含章腳上一頓,心口劇烈地跳了一下,他不希望餘亦勤涉任何危險,可另一方麵,他真的有點想他。  濃厚的霧氣根本看不穿,但是聲音可以,杜含章心頭才悸動完,餘亦勤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誰見誰的最後一麵?”  鬼王輕笑道:“方嶄見你啊。”  餘亦勤:“我確實是來見他的,還有淳愚,不過不是最後一麵。你真以為我是被你控製的陸陶推進來的嗎?”第71章 人造鬼  陸陶推他的瞬間, 餘亦勤猝不及防, 確實歪了下重心。  不過長兵有一點好,就是需要時能當做拐杖用,而用撕天紮瓷磚水泥, 對餘亦勤來說不比切豆腐難多少。他其實是可以靠這柄長兵來穩住身形並予以反擊的, 但他很快又放棄了。  他們一直在找讓杜含章脫困的辦法, 隻可惜目前還沒有突破口,那瞬間餘亦勤心想既然杜含章出不來, 自己進去找他也不失為一條捷徑,雖然有些劍走偏鋒。  進入的過程比餘亦勤想的還要快,他本來想觀察一下路徑, 誰知道滿眼隻有一陣青色的光影。他還沒開始想這片青色可能會是什麽, 人說話的聲音就越來越近, 等到能聽清的時候, 腳底已經踏上了實處。  隻見他所處的地方周遭都是黑蒙蒙的霧,天光晦暗,地上草不像草,樹不似樹,令人壓抑感頓生。  在他對麵五、六米開外, 有個鬼氣森森的男人獨身而立,餘亦勤看了眼他的臉,一時居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她, 因為那臉分明是一張, 可很奇異的, 看著像記憶裏的很多人。  鬼王、長時、陸陶……以及曆史上不少封侯拜相的大人物。  這實在是一種新鮮至極的既視感,新鮮到令餘亦勤覺得困惑。  中原西部雖然有種變臉的絕技,可以讓一個人擁有多副麵孔,但一次也隻能展現一張,鬼王這張臉到底是怎麽長的?  不過形勢不容他左思右想,兩人甫一照麵,言語上就先交了次鋒。  一如餘亦勤打量對方一樣,鬼王也在打量他。  不過餘亦勤沒什麽好看的,鬼王早就透過散布在人界的分化體,比如陸陶、何拾等人,將他和防異辦的人了解得清清楚楚了,鬼族自不用說,隻有妖族封閉一點,段君秀的行蹤他有點琢磨不住。  此刻兩人四目相對,互相都是冷眼,餘亦勤接了句話,兀自趁機心念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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