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彎下身子,伸手碰了碰那花苞,其後紅光大盛,那花苞一點點綻放開來,紅色的花瓣像一簇簇熊熊燃燒的烈火。 花瓣全部綻放,露出中間的花蕊。花蕊上,一個渾身如玉的嬰兒安靜的睡著。 皇後驀地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當是見過的。 他愛憐的將粉雕玉琢的嬰兒抱起,這時,嬰兒也睜開了雙眸,眸中流淌而過一簇赤紅色火焰,隻一瞬間,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純澈雙眼。 他蓮藕般的手臂興奮的舞著,在皇後的懷裏咯咯直樂。 “古有邰氏女薑嫄履跡致孕而生後稷,今有朕之皇後觸蓮花而得嬰孩。依朕看,皇後不如收下此子,於膝下教養。” 軒轅帝伸手在嬰孩如玉臉龐上輕輕一撫,冰涼觸感細膩而溫潤。 皇後卻搖搖頭:“此子孕於蓮花之中,乃天地之靈物,不該沾世俗之汙垢。既是在蓮花峰出世,倒不如交由蓮花觀代為撫養,日後造化如何,全憑自己。” 軒轅帝自知皇後有通天之術,便點頭應是:“既如此,不如給這嬰孩取個名字,也不枉相見一場。” 皇後望了眼那巨大烈火蓮,道:“蓮,花之君子者也,君子當端方如玉。不如喚蓮玉,如何?” “甚好!” 皇後一手抱著嬰孩,一邊又打量著那蓮花。如此碩大的蓮花,當世罕見,軒轅帝瞧出皇後心思,命風柳帶人將蓮花摘下。 幾人淨了手,小心翼翼的捧著底座,將那蓮花從水中撈起。變故就在這時發生了。 那蓮花脫離水麵的瞬間,如烈火一般紅豔的蓮花瓣迅速褪了色,大小也在急劇縮小,單手便可托住。那花瓣潔白如玉,純淨如雪,撲鼻而來的,還有一股清冽的甘泉味道。直到最後,這蓮花變回成一顆蓮子,躺在風柳掌心。 “這……” 眾人還來不及驚訝,就聽有人疾呼:“呀!這蓮花居然是生在石頭上的!” 透過清澈湖麵,果見湖麵下有一塊玉石,外形與普通玉石無兩,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皇後探頭看了眼,說:“蓮花生於石,此石必為極品。重九,我們將玉石帶回,許能開出極品寶玉來。” 此次遊湖,不單得了天地生靈,更有玉石寶物,軒轅帝以為是天降祥瑞,大啟必定萬世繁榮。 心情大好,連同隨行的人也都一並得了獎賞,皆大歡喜,暫且不提。 ———— 白楚戈回過神兒來,猛一拍腦門。 哎呀!人家本是該喚作溫蓮玉的,自己這麽一禿嚕嘴兒,將人家好端端的名字給改啦! “……阿楚?” “啊?怎,怎麽了?” “阿楚今日可是不舒服,為何總是出神?” “哦,我沒事兒啊,就是隨便想想,皇,啊不,重九,我剛才想了想,那個孩子,還是喚作蓮玉吧。” 軒轅帝欣然應下,又道:“朕叫工匠將陽炎玉雕刻出來,想問問你,那龍紋玉佩是個什麽圖樣,朕畫下來,好一並交給工匠。” 原來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龍紋玉佩。 白楚戈憑著印象,將圖樣畫好,又央著軒轅帝陪他去看看那蓮花托生的嬰孩。這時嬰孩還沒有長開,也看不出像誰。 搜索腦中關於蓮花觀的記載,倒是真叫他想起來這麽一條,蓮花觀曾出現過一位道術高人,正是溫蓮玉。 傳說此人托生於蓮花,吸天地之靈氣,道法純正,乃六界少有的第九重境界修道者。而他進入第九重境界時,年不過二十。 但天妒英才,這麽一個道術高人卻早早隕落了。究其原因,聽聞是為了一隻雪狐妖。不過此事被蓮花觀抹去,後人無法得知。 經曆了軒轅帝皇後的一天,白楚戈覺得,除了時不時的精神分裂之外,倒沒什麽不適應的。而傳聞中暴虐成性的軒轅帝此時正躺在自己枕邊,絲毫看不出半點殘暴因子。 他困極,打了個哈欠,以期再醒來,他就回到現實中去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 “皇後娘娘,該醒了,今日咱們要啟程回王城的。”又是慶喜的聲音,隻不過這聲音聽起來,比昨天渾厚了許多。 白楚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慶喜那張討喜的臉蛋,隻是看起來,比昨日似乎成熟了幾分。 又是一道陌生的記憶強行攻占自己的腦子,白楚戈猛一個激靈。 昨兒還是元順二年,今兒醒來怎麽就變成元順八年了! ☆、通寶伏天籙 元順八年夏,軒轅帝又一次攜皇後來蓮花峰避暑山莊,逗留半月,今日正是啟程回王城的日子。 白楚戈麻木的任由慶喜給他梳洗,心裏卻在琢磨,這一覺醒來就是六年後,那明早再醒來,是不是又是一個六年後? “皇上,匾額準備好了,是否現在就要題字?” 白楚戈伸著懶腰從臥房出來,見風柳托著一道黑底檀木匾額,殷切的看著軒轅帝。 軒轅帝眉梢一挑,餘光瞥見白楚戈,朝他招了招手:“阿楚,過來,朕有禮物要送給你。” 禮物? 白楚戈頂著一腦門的問號走了過去,未及站穩,便被軒轅帝攬進懷裏抱著。 將一隻狼毫筆塞到白楚戈手中,右手握著白楚戈的手,在風柳刻意放低的匾額上題了三個大字——東離府。 “阿楚說這蓮花峰是洞天福地,那朕就將此處送給阿楚修行,題名東離府。外人禁止踏入此地半步。” 風柳依命將匾額掛上,朱漆大門上黑底鑲金邊的大字,和皇陵中一模一樣。 “……哥哥,聽父親說,要將我們留在這裏,跟著溫道長修道,這是真的麽?”一個小男孩兒拖著鼻涕,跟在一個和他長相酷似的男孩兒身後。 “小致你看……” 男孩兒伸手指了指端坐在蓮花上的一個六歲小道童,隻見小道童左右手無名指和小指互相勾住,拇指按在無名指上,雙手合掌,食指中指朝上,掐了一個頗為複雜的訣,口中念叨了一句:“紅蓮之炎,起!” 然後便見那小道童指尖上憑空出現一簇紅色火焰。 “去!”小道童又是一喝,他麵前的一根蠟燭瞬間就被紅色火焰點燃了。 拖著鼻涕的小孩兒看的目瞪口呆,另一個男孩兒則眼中簇火,有幾分躍躍欲試。 然而小道童似乎對剛才的一幕並不滿意。 “咱們風族人修的是風之術,蓮花觀的溫廷玉溫道長也修風之術。父親讓咱們留在這裏,修習道術是其一,其二也是讓咱們守著皇後娘娘的洞天福地。” 說著,那男孩兒又指了指小道童坐著的地方:“皇後娘娘說了,此處乃是整個山莊靈氣最醇厚的地方,這裏的水也是這世上最為清澈的。娘娘要在這裏種蓮花,咱們以後要守的,也是這蓮花池。可明白了?” 拖著鼻涕的小男孩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白楚戈手裏握著六年前烈火蓮花化成的蓮子,與軒轅帝並行至蓮花池,便見此一幕。那兩個說話的孩子,正是風柳的兩個雙生子,被皇後續命的風倫風致兩兄弟。 而坐於蓮花上修煉的小道童,便是六年前烈火蓮花中的那個孩子——溫蓮玉。 他腦中忽然炸開一個靈光。 這顆蓮子,莫不是淨水蓮! 單看溫蓮玉的火焰術,不難看出,他的火焰乃世上最純質的陽炎火,而在溫蓮玉脫胎於烈火蓮之後,蓮花瞬間恢複成原本的純淨模樣。 不論是陽炎火,還是蓮花本身,都已是世上至純至淨之物,再加上此處乃淨水之地,可不正是養淨水蓮的好地方! 他心裏一陣激動。可轉而又疑惑了,他們在皇陵中轉了不知道有幾圈了,都沒有見過這個地方,那麽就算他回到現實中,又該去何處找呢? “……皇後娘娘!”溫蓮玉抬頭見白楚戈和軒轅帝並行站在遠處,立刻激動的揮舞起小手。 隻見他雙手在水麵上一蕩,整個人騰空飛起,於半空中掐了個訣,手中頓時出現一朵火蓮花。落於地麵,溫蓮玉小心翼翼的將火蓮花捧到了白楚戈麵前。 “娘娘你看,蓮玉煉出烈火蓮了。”溫蓮玉仰著頭,麵上帶著幾分忐忑。 白楚戈低頭瞧著,這溫蓮玉細看之下,眉眼間與溫良玉還真有幾分相似。難道溫蓮玉是他祖宗? 溫蓮玉見他不作聲,小聲道:“是不是蓮玉的烈火蓮太小了,娘娘莫怪,蓮玉日後會加倍努力修行,一定會煉出更大的烈火蓮來!” 孩子委屈了。 白楚戈有些歉疚的摸了摸他的頭:“已經很好了,修煉也要適可而止,勞逸結合,莫要急功近利,否則會傷身的。” 溫蓮玉委屈巴巴的點點頭。 “皇後娘娘,這裏已經清理幹淨了,您隨時都可以種蓮花。”小風倫拽著小風致走到了白楚戈跟前。 這對雙胞胎長的太像了,若是單站在那裏,完全叫人分不出誰是誰。可這兄弟二人性格卻是南轅北轍。 小風倫驕傲張揚,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能從他的眸子裏看出他深埋心底的野心。這樣的人要他來守皇陵,的確是心有不甘。 而小風致則性格內斂,總是低著頭,但每每說話,他都會凝神靜聽,所有你說過的話,提點過的事兒,他都能一一記在心裏。雖然天賦不及小風倫,但他勝在性情堅韌。 白楚戈暗自打量了這兄弟二人,眉頭略微蹙了蹙。他想,若這蓮花池交由兄弟二人守護,小風致倒是無需顧慮,這個小風倫…… “阿楚,這蓮子難得,洞天福地亦是難得。依朕看,阿楚不如在此處布下結界,也免得有旁人覬覦。”軒轅帝道。 正合吾意! 白楚戈手腕一抖,那顆純白蓮子落入蓮花池中,激起淡淡漣漪,隻見池水愈發純澈,泛著清幽聖潔的蔚藍波光,緩緩向外擴散開來。 隨後,他雙手掐訣,薄唇輕啟:“澄淨之水,蔚藍之光,聖潔之力。成!” 話音落下,但見蓮花池外圍憑空出現一層淡藍光圈,大約幾息功夫,那淡藍光圈消失不見,而光圈籠罩下的淨水蓮花池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普通池水,上麵飄蕩著幾朵碗蓮。清清淡淡,倒是雅致。 白楚戈做完這一係列的動作,忽地楞在當場。他看了看自己的白皙修長的手指。他……會掐訣了? 不對,不是他,是皇後。 他神思凝重的看著這片蓮花池。正是他們踏入二進院時那一道拱橋不遠處。也就是說,如果他能回歸現實中,隻要念出口訣,結界就會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 那麽他自然就能找到守護結界的風致! 他心裏一陣小小蕩漾,可問題是,他要怎麽才能回去。 “……呀!溫小道士不見了!”小風致吸了吸鼻涕,瞪圓了眼睛指著溫蓮玉消失的方向。 這一驚一乍的,也把白楚戈驚的回了神兒。 他笑笑,說道:“蓮玉脫胎於烈火蓮,他與蓮子自然是心有感應,我這結界於他而言,形同虛設。且他在裏麵修煉一日,可抵得上常人一年的成果。” 小風致驚訝之餘,又有些許欽羨。 白楚戈摸了摸他的頭,道:“不用羨慕他,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兄弟二人既是代本宮看守這蓮花池,本宮自然也不會苛待了你們。雖然蓮花池已入結界,但它的影響卻不僅僅限於結界中。你兄弟二人好好守著此處,潛心修行,自有造化。” 小風倫眼中神采飛揚,白楚戈卻微微歎了口氣。這二人,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他們的命運早在出生之時,便緊密相連,注定要牽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