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戈抬頭望了望夜空,大團大團的烏雲又重新聚集起來,暴風雨,終歸還是要來的。  城北鋼廠距吳琅家別墅有一段距離,白楚戈上了車就昏昏欲睡,他實在是太累了。  白重九將他的腦袋小心翼翼的扳過來,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睡。  幸好陳正風沒能繼續堅持,否則再多半個小時,白楚戈就會因承受不住那股力量爆體身亡。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戈戈那個時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隻是不想讓他們擔心,所以才自己強忍著。  白重九漆黑的眸子像是簇了把火,閃爍著猩紅的顏色。  玉吱吱將陳正風手裏的聚魂幡搶了過來,它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的看著聚魂幡,連符咒的一筆一劃都不放過,試圖從上麵找出些什麽蛛絲馬跡來。  可依舊什麽都沒有。  他活的太久了,很多事情它都記不得,可但凡有人提了些什麽,他總能想起來的。  然而這一次,它明明有那麽強烈的感覺,卻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它其實知道,自己有一段很長時間的記憶空白。偶爾在蓮花峰閑來無事,它也會憶往昔崢嶸歲月,可每每到一個節點,記憶就中斷了。  它試圖回憶,卻隻有一片虛無。那種虛無,讓它胸口悶痛。  是一種不想遺忘卻不得不遺忘的絕望。  是一種拚命想要記起卻一點痕跡都沒有的悲傷。  “……到底,發生過什麽?”  回去的路上,車裏無比沉悶。也許是外麵的風雨欲來,讓整個浮城都陷入了沉悶吧。  吳家別墅院子寬敞,院子裏種了些海棠,別墅裏點著溫暖的橘色燈光,燈光透過窗投射在院子裏,落下一片昏黃,看著靜謐又溫馨。  然而,別墅裏的氣氛卻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你不是吳先生,你到底是誰!”風誠手掐符籙質問道。  早從‘吳先生’進屋時,他便察覺有些不對。他雖隻是個小妖,但卻十分敏感。這位‘吳先生’的身上陰氣很重,隻是他想悄悄試探,卻奈何近不了他的身。  這人警惕性很強。  而且,他手裏那把傘陰詭的很,都回了自家了,仍舊傘不離手,絕對有古怪!  “怎麽會不是吳先生呢,我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密室裏將先生救出來的。”那兩個辦事員有些不樂意了,他這麽說,豈非是說自己工作失誤了。  風誠卻依舊不放鬆警惕。兔精和蜘蛛精一左一右站在風誠身後,它們相信風誠。  林涉也緊抿著唇,目光如炬。  最近浮城地界事情多,辦事處人手嚴重不足,這兩個辦事員也不知是打哪兒調來的,道行不高,經驗也不足。  林涉雖說也沒多深的道行,但他跟吳琅一組好幾年,經驗也算老道。眼前這位‘吳先生’,是被什麽東西上了身了,而且還是個十分厲害的東西。  吳太太也察覺了幾分不對,頗有些不安,奈何‘吳先生’抓著她,讓她半步也挪不開。  “你這小東西倒是機靈。可就算你看出來了,又能怎樣呢?你敢傷我麽?”  冰冷的聲音從‘吳先生’口中發出,隨之他身上也散發出更多的陰氣。  風誠緊抿著唇,他說的沒錯。如今他占了吳先生的身,如果貿然使用法術傷了吳先生,就得不償失了。  他手掐禦風咒,將引雷符吹了出去,直奔‘吳先生’而去,卻見那人將傘一撐,引雷符觸碰到傘麵即刻化為一縷飛煙。  風誠的心沉了一寸。  那兩個辦事員也明白此時的境況了,他們正好就在‘吳先生’身後,心說既然工作失誤了,就得將功補過才行,要不然,他們小地方來的辦事員,得努力到什麽時候才能讓上頭看見。  兩個辦事員對視一眼,從左右分別攻向‘吳先生’。奈何這人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見他手臂一抬,將傘扛在肩膀上,傘尖突然伸出一寸,正好插入來人心口。  隨後便見那人的新鮮血液順著傘尖直流入傘骨,黑色的傘麵汲汲吸取著那人的血,傘骨流淌過暗紅的血跡,像一條條細密的血管,直到將那人的血吸幹,成了一副幹屍。  黑色傘麵閃爍著暗紅色光芒,詭異至極。幾閃過後,又恢複了原本的黑色。隻是任誰都知道,這把外觀普通的黑色雨傘,透著陰邪和煞氣。  另外一個辦事員見同伴死相慘狀,當場便暈了過去。  風誠和林涉也是一驚,因為他們發現,這傘吸收的不單是人的血液,還有魂魄!  “你到底是什麽人?是誰派你來吳家的!”吳太太從驚恐中回過神來,驚聲尖叫著想要掙脫這人的控製。  ‘吳先生’冷冷一笑:“你說,如果把你們煉成活屍,用來對付吳琅,他會舍得下手殺了你們麽?”  吳太太隻覺脊背絲絲冒著涼氣,靠著‘吳先生’的支撐她才勉強站的住。  “你,你是衝小琅來的!”  ‘吳先生’道:“起初是,不過現在嘛……”  他環顧了一周,陰陰的笑了笑:“被困了幾千年,發現人間早已換了模樣,可要多玩一玩才夠本兒啊!”  說話間,一縷黑氣已經順著‘吳先生’的手進入到吳太太的肩膀中。  風誠大驚,也顧不得什麽了,掐了一遝符籙衝向‘吳先生’,隻是那柄黑傘陰氣正濃,風誠無論如何都衝不破。  顧及著不能傷害原本吳先生的身體還有吳太太,他們投鼠忌器,反倒讓‘吳先生’占了上風。  白楚戈一行人在門外下了車,剛一下車,便察覺到不對。  白楚戈衝到門口,果然,他白日裏貼在牆上的引雷符已經化為灰燼。  吳琅臉色煞白,猛的推開門。  而此時,那個暈倒的辦事員已經化為幹屍,兔精和蜘蛛精重傷不起,風誠和林涉已經被‘吳先生’的黑傘控製,掙脫不得。  ‘吳先生’渡給吳太太的陰氣,此時已經蔓延了半個身體……  “他在煉活屍!”玉吱吱大驚。  看到闖進來的人,‘吳先生’可惜的嘬了嘬嘴。  “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呢。”  吳琅大怒,手掐搬山印,頓時屋內震顫不止。  ‘吳先生’頭頂的水晶吊燈搖搖欲墜,白楚戈大驚失色,趕忙阻止吳琅。  “快停下,它占了吳伯父的身體,我們不能傷了伯父!”  吳琅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已是怒極。  白楚戈心念一動,速速念起金光咒。雖說今日度化鬼魂已經損了身體,可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那柄黑傘十分詭異,風誠和林涉被他困住,怕是堅持不了多久。從傘麵散發的陰氣來看,這把傘該是侵吞了無數陰魂,才有如此威力。  果然,在金光咒的度化下,黑傘散發的陰氣已經有所收斂。‘吳先生’瞬間就沉下了臉。  白楚戈卻絲毫不敢懈怠。  當務之急是從‘吳先生’手裏救下吳太太,還有,將附在吳先生身體裏的東西給趕出去,不然他們受其掣肘,寸步難行。  白重九在今日白楚戈度化鬼魂之後,隱隱覺得身體裏的力量更加充沛了。雖然他此時還尚不知該如何使用這股力量,但他知道,他這股力量是對付陰魂的最佳武器。  很顯然,‘吳先生’對白重九也頗為忌憚。  此時他已放棄風誠和林涉,專心對付白楚戈的金光咒,一邊又謹防白重九。隻要等到煉化了吳太太,一切就都好辦了。  吳琅救起風誠和林涉,守在一旁,等待時機。  雙方就這樣僵持不下,可誰都知道,吳太太等不了了。  白楚戈雙目緊閉,口中念道:“星月之光,神明之力。閃電雷霆,皆賜我靈!”  咒起,墨染一般的夜空忽然出現一縷清澈光明,緊接著,墨色散去,星辰繚繞,清透的光輝被接引,在白楚戈周身鍍上一層神聖光暈。  白重九知道,這是戈戈在接引星月之力。他心下一痛,強忍著沒有上前阻止。  一雙眼陰沉的盯著‘吳先生’,在他遲疑的瞬間,白重九飛身撲了上去!    ☆、陰陽鏡  ‘吳先生’大驚之下,阻擋已是來不及,白楚戈狠狠牽製著黑傘的陰魂之力,吳琅又在另一邊伺機等待救下吳太太。  就這麽一個猶豫的瞬間,白重九猛的將‘吳先生’撲倒,電光火石之下,一縷極其強大的陰氣從吳先生身體裏鑽出來,整個房間頓時陰冷無比。  原本清透光明的星月之力,在陰魂破體而出時,被染上了一抹昏暗。  那散去的黑色霧氣重新凝聚起來,緩緩的吞噬星辰之力。  玉吱吱猛的一個哆嗦,在望向那縷陰魂時,好似腦海中某個地方忽然炸開了一個洞,那些沉睡幾千年的過往像是流水一樣洶湧著蔓延開來。  “......是你!”  陰魂漂浮在半空,居高臨下的看著玉吱吱,冷冷的哼了一聲。  陰魂身上的陰煞之氣極重,白楚戈心裏咯噔一下,這怕不是普通的冥府陰魂。他的手腕和腳腕上還有一縷黑氣繚繞,那是冥府鎖拿罪魂的鎖鏈留下的痕跡。  “你是從無間煉獄逃出來的惡鬼!”  無間煉獄地處冥府之下九千尺,那裏是一片死地,沒有光明,隻有無盡的黑暗和數不盡的厲鬼。  所有罪大惡極之人死後,或是冥府中有冥差犯了重錯,其魂魄都會被投入無間煉獄受無盡之苦,永生不得釋放,永世不得超生。  有很多魂魄受不了無間煉獄的苦楚,早早的就魂飛魄散了。而眼前這縷陰魂,竟能從無間煉獄逃脫!足見其魂力之強橫。  鑽心的疼痛使得白楚戈頓時清醒,陰魂自吳先生身體出來後,沒有肉身的束縛,魂力更為強大。  不止如此,這陰魂竟能召喚黑暗之力,與白楚戈接引的星月之光抗衡。  此時,白楚戈不僅要承受星月之力加諸在身體上的強大力量,更要對抗陰魂的黑暗之力。  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奔騰,像是洪水猛獸,亟待從那細小的空間撞破而出。  陰魂轉動黑傘,淒厲的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強大的風裹挾著陰氣形成急速旋轉的旋渦,像一陣龍卷風。  地上的兩具幹屍已經被卷入旋渦之中,頓時被風絞的粉碎。  風誠念起禦風咒,在麵前形成一堵風牆,飄飄搖搖,也隻勉強保護自己和林涉不被卷進去。  白楚戈繼續接引星月之力,強烈的光芒在他身體周圍籠罩,薄薄的t恤早已在強大的光之力下化為碎片。白楚戈白皙的肌膚在星辰之下閃著淡淡光芒。可以清晰的看見他瘦弱的身軀上,青筋暴露,淡淡金光從血管中倏然流淌而過。  “戈戈,快停下!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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