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鮮這邊的人手不多,隻有五六個,加上周五跟趙淺才八個人,一行人到丘家賭坊的時候,裏頭正在爭吵,伴隨著還有板凳砸在一起的聲音。  手下的人把趙淺圍在中間,周五打頭陣先進去,剛剛垮過門檻,半截板凳飛了出來:“讓開!”  電光火石之間,趙淺眼疾手快兩步上去,推開周五,自己接住了爛板凳,險些被砸中腦門子的周五背脊冷汗直冒。  趙淺把板凳扔進賭坊的地上,力道不小,板凳碰撞在地麵,砰的一聲,碎成了幾塊。  屋裏掐成一片的人忽然靜的跟攤水一樣,趙淺拍了拍手走進賭坊裏,身後的人整齊站成兩排,氣勢洶洶。  上次來丘家賭坊的時候還是個氣派有序的大賭坊,現在桌椅板凳盡數砸爛,像間雜物房一般。  “你們來又想幹什麽?”  說話的人是丘家賭坊以前的管事,叫鍾九,兩個賭坊的人針鋒相對這麽些年,多多少少都是認識的。  “來看看丘貴生跑了後你們要鬧些什麽事。”趙淺拉了條尚且還算完整的板凳坐下,語氣生硬,昔日的痞子氣盡顯,對待不同的人他曆來就有不同的樣子。  “我看你就是來討打的!”一道陰沉的吼聲響起,隨即拳頭朝趙淺招呼過去,趙淺起身單手接住拳頭,反手一擰,隻聽哢哢作響的聲音。  橫掃一腳過去,被製服的男子跪倒在地,他放開手後,輕飄飄道:“傷才養好,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  他拍了拍地上男子的臉,這人正是上次丘貴上派去燒烤鋪子找麻煩的頭子張麻。  地上的人手疼到鑽心,咬得牙關咯咯作響,身後跟著他的兄弟上次都遭了頓胖揍,現在沒人敢上去。  賭坊裏的人見他動手狠厲,都不敢再造次,倒是鍾九看的明白形勢,拿出三分客氣:“趙老板過來是有什麽事情?現在丘貴生跑了,賭坊沒人管,兄弟們雖然混賭坊,但是也是拿工錢過日子,若是你跟丘貴生有什麽恩怨,隻能上別處去找他了,他不在賭坊,我們也正在找他。”  “我知道他已經跑了,也不在這兒。”趙淺重新坐到板凳上去,一雙眼睛能刮人:“我是來收賭坊的。”  話音剛落,安靜的賭坊裏又嘈雜起來,大夥兒麵麵相覷,議論紛紛。  鍾九夾緊眉毛:“你這是什麽意思?”  趙淺從懷裏摸出一張地契,拿給鍾九看,這張地契是丘家沒辦法繼續經營賭坊,跑路之前賣給集市上一個生意人的,他在日日鮮時聽說,便從他手裏又買了過來,這生意人不會開賭坊,於是就賣了個人情給他:“意思很明顯,現在丘家倒了,集市上的賭坊隻剩下狄家一家獨大,既然要大,當然要把這間賭坊一起收下。”  “到時候我會把這間賭坊擴建,拿出新玩兒法,將名聲打出去,那來的客人就不隻是集市上的人,還可能是縣城的達官顯貴,賺的錢更多了就不單單是間小賭坊,會慢慢發展成賭莊!”  他揚了揚眉毛,在場的人呼吸隨著他的語氣凝滯,當初丘狄兩家賭坊爭的死去活來也不過是想要發展壯大,盈利更多,到時候站在這個圈子裏有個臉麵,聽著他的話,腦子裏不由自主便浮現出賭坊飛黃騰達時的模樣,勾起了大夥兒的向往。  地上的張麻爬起來縮到一邊,咒罵了句:“放屁,以前丘貴生都沒這個本事,就你還敢想,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不過就是個擺小攤兒賣燒烤的,口氣還不小!”  “住口!竟然敢說我們趙老大!”周五跳起來,想要把張麻再揍一頓,卻被趙淺叫住了。  “他說的沒錯,我趙淺以前就是個擺攤兒的,連間鋪子都沒有,不過是個鄉下人,不過我能開的起日日鮮,也能搞的倒丘貴生,自然是有信心把賭坊做大。”  說著,他拍了拍衣角站起來:“不日我便會派人過來收拾鋪子重開,你們是丘貴生的舊手下,我本不想留著,但是念在大家都是出來討生活的,我也是從最底下爬起來的,不容易我明白,現在就給大家一個機會,想要留下跟著我趙淺幹的就留下來,到時候當老部下用,工錢也比丘貴生的多一倍,不幹的我不勉強,現在就可以走,不過從今往後不準在踏進這裏半步。”  大夥兒頓時猶豫起來,三三兩兩討論著。  “鍾大哥,你是怎麽打算的,這是留下還是走?我們先前都是受你照料,咱都聽你的。”  “趙淺這條件開的挺好的,咱跟著誰還不是幹,要是沒有了賭坊的差事兒,咱們好些兄弟可隻能回村裏去了。”  鍾九沉吟了片刻,到趙淺身旁去,大夥兒見狀忽的都屏住了聲音。  “我們留下有一個條件。”  “是我們趙老大要收留你們,不是求著要你們,還有臉提條件!”周五嚷嚷道。  趙淺抬手攔住周五:“讓他們說來聽聽。”  鍾九看了大夥兒一眼後,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道:“先結一個月的工錢給兄弟們,丘貴生跑了,大家都沒領到工錢,兄弟們都有一個家要養,必須拿錢回去。”  趙淺勾起嘴角:“先去日日鮮吃頓午飯,然後挨個兒到賬房先生那裏先結半個月的工錢,一個月我要是都結滿了,人跑了我的虧損怎麽算。”  “放心,兄弟們都很講義氣,說了不走就會踏踏實實的幹事,不過一人退半步也好。”鍾九扭頭問了大家一句:“半個月成嗎?”  大夥兒齊齊笑道:“成!”  趙淺也跟著笑了笑:“要來的都先去日日鮮報道。”  話畢,他帶著周五等人往回走,任由賭坊的人待在原處。  等人走後,一直憋著沒說話的張麻冷笑道:“鍾九,你這招見風使舵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哼,趙淺有心要接賭坊,對兄弟們又有誠意,我憑什麽不帶著大家混飯吃。倒是你張麻,把趙淺得罪的不淺啊,繼續留下來………”  沒等他話說完,張麻打斷道:“呸!誰他娘的要留下來,也就隻有你們這些蠢貨受他忽悠!”  “你他媽說什麽,是不是想再幹一架!”鍾九這邊的人說著便開始擼袖子,張麻那邊的人也擺出了氣勢,方才賭坊裏的桌椅板凳就是這麽砸爛的。  樣子雖然擺出來了,張麻卻不敢再動手,被趙淺擰的舊病複發,要是再打起來,保管吃虧,他冷嗤了一聲:“走,甭跟這群二愣子一起寄人籬下,到時候全叫狄家賭坊的人騎在頭上。”  “你們趕緊滾吧。”  等人走遠了以後,有人才小聲問著鍾九:“大哥,張麻說的沒錯,雖然我們留了下來,趙淺也說會給更高的工錢,可到時候和狄家賭坊的人一起,難免會受到欺壓。”  以往兩邊因為是對家,各自針鋒相對,哪裏會想的有一天能成為一家。  鍾九眉心緊鎖,他明白這個理,可是局麵也不是自己能扭轉的,隻得安慰大夥兒:“掙點工錢不容易,大丈夫能屈能伸,先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好了,先去日日鮮吧。”  這會兒趙淺帶著人剛剛走到酒樓門口,裏頭的小二吃了會兒午飯了,黃二端著飯碗道:“今天那些傻大個兒去哪兒了,怎麽都不在酒樓裏吃午飯。”  話音剛落,趙淺就帶著人回來了,黃二連忙捂住了嘴巴,端著飯碗竄去了後廚。  “趙哥回來了。”  “嗯,都吃了嗎?”  周哥兒點點頭。  “吩咐後廚再做一桌子菜,待會兒要是有賭坊的人來,直接叫到樓上去。”說完,趙淺便兀自上了樓,周五等其餘人就此解散,一窩蜂似的撲向後廚去拿碗筷準備吃飯。  周哥兒照著他說的去後廚吩咐了一聲:“做幾樣好菜。”  一般能叫到樓上去吃,依照趙淺的性子,他知道應該是受重視的客人,盯著廚子拿了幾條海魚出來後,他才折身上樓去。  剛剛上了樓梯,雅間裏的貴公子哥兒剛剛吃過出來,望見他還皺了皺鼻子,他沒說什麽,讓開一些等他過看,然後見著趙淺打開了雅間的門,他正要過去,一旁的公子哥兒回頭瞥了一眼 道:“你一個小哥兒怎麽能單獨去招呼客人,多傷風化啊!”  一邊的趙淺聽見這話,從雅間裏出來,走向三人,問周哥兒:“認識?”  “是客人。”  趙淺輕笑了一聲:“這位客人,我們酒樓裏的小二可否招待不周了?”  莊清然抬頭掃了一眼他:“你又是誰?”  “我是這家店的老板。”  “老板啊!那我可就要說道說道你了,你幹什麽要招個小哥兒當小二,整日拋頭露麵的,像什麽話?”  趙淺揚了揚眉毛:“可是我們周哥兒招待不好了?”  “那倒沒有。”  “既然沒有,律法也沒說不能招小哥兒做事,那公子又有什麽不滿?”  莊清然哼哼唧唧,一副就是很不滿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樣子。  “黃二,送客人出去。”趙淺單手攬過周哥兒的肩膀,往雅間裏去。  莊清然大呼了一口氣:“什麽破地方,傷風敗俗!這小哥兒也太不知檢點了!”  黃二揉了揉太陽穴,剛才他進雅間就是多瞅了一眼也被罵的狗血淋頭,這朝啥也不說,隻得低著頭引路。  兩口子在雅間裏喝茶,順道等著賭坊的人過來。趙淺順了順周哥兒額前的頭發,都已經是秋天了,上午是有多忙額頭上冒那麽多汗出來,他瞧著有些心疼。  “少雨,每天做些累活兒,還招待千奇百怪的客人,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周哥兒連忙把茶杯放下:“沒有。”  “酒樓裏人手多,其實用不著你忙活的。”  周哥兒沉下眸子,麵有愧色,他不認識字,沒辦法管賬收錢,又不善言談,沒法在門口招攬生意,也不像趙淺一樣有魄力可以領導人,說來,他就是個長相鄙陋,又沒點兒能力的鄉野村夫,在趙淺身邊太不登對了,若是不讓他做這些活兒的話,他還真不知道做什麽。  見氣氛不太對,趙淺猜想自己是說錯話了,他握著周哥兒的手:“你別多想,我賺錢隻是不想讓你再受累,過上好日子,沒有別的意思。”  周哥兒斂了斂眸子,趙哥的心意他都明白,但他不想自己太沒用,到頭來連自己也覺得配不上趙哥。  趙淺單手放在他有些涼的臉上,看著怪讓他覺得可憐的,俯下身想去親一下少年的臉,剛剛湊過去,忽的雅間門卻被推開了。  鍾九一下子僵在了門口,後頭一幹爺們兒撞到了他背上:“大哥,幹什麽不走了!”  鍾九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男人果真有錢便風流!“這,這沒打擾到吧?”  周哥兒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把板凳都給絆倒了一張臉緋紅,眼睛無處安放,慌忙道:“我先出去了!”  趙淺卻拉住他的手腕:“不跟我們一起吃嗎?”  “我吃飽了。”他撇下人,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幾個賭坊的人目光一路追著周哥兒下了樓,剛才被鍾九擋住,不曉得裏頭發生了什麽。  “我夫郎臉皮薄,見到生人就這樣,別見怪。”趙淺輕笑了兩聲,把板凳扶起來。  鍾九咽了口唾沫,這笑的如沐春風,在他眼裏就像個二傻子一樣的爺們真的是今天來賭坊的那個?他悻悻笑了一聲,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全然打斷了他要擺出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心為兄弟們謀福利的嚴肅模樣。  “坐吧。都別站著了。”  鍾九率先坐下,其餘人才抓耳撓腮的跟著坐下,趙淺觀察了一下,在賭坊的時候模樣倒是逞的凶狠,實際也都是些要養家糊口的年輕男子。  他叫了幾壺好酒,菜上齊時招待大家動筷子:“吃,這頓飯就當是我趙淺歡迎大家了。”  “回來這會兒,我也大致想了想,你們的差事兒我心裏有了數,放心,不會把你們分散開安排事情,你們對這邊的賭坊熟悉,到時候就還是在這邊做,狄家賭坊那邊我沒打算調人過來,張麻他們不願意留下,人手不夠再招新人便是,以後還是一樣自在。”  他們的憂慮趙淺早就想到了,既然誠心要留人,那就不能讓人憋屈,稍有不慎產生隔閡,到時候更難馴服,還會惹出更多的麻煩,他要把這些人全心全意的跟著他。  賭坊的人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安排,臉上皆流露出了不可置信,興奮之餘,舉起酒杯:“趙老板,以後我們一定會好好跟著你幹事,這杯我就先幹了!”  趙淺也拿起酒杯,站起身和一桌子人碰了一個。第55章   這陣子忙的事情多, 夜裏趙淺都是倒床就睡,但兒今兒收複了賭坊, 去了件大事兒,他心裏挺寬鬆的, 洗了澡後,躺在床上翻看日日鮮裏的賬本。  狄光祖那邊的賭坊他隻用每個月分紅,不用操心看賬本的事情, 但是酒樓是自己的店, 事事要上心的多。  也不知看了多久,身旁的位置還是空空的, 他放下賬本, 正準備出去瞧瞧少年在做什麽,居然還不進來睡覺, 剛剛撒上拖鞋,周哥兒慢吞吞的走了進去。  他抬頭愣了一下,周哥兒搭了塊帕子在肩上,這當兒入秋了,夜裏穿的也比夏天穿的多,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周哥兒穿過這套白色的睡衣, 昏黃的油燈下,少年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時不時往後腦勺擦頭發, 很是撩人。  “怎麽沒有見你穿過這套衣服?”他坐在床邊上, 撐著下巴一直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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