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拳場因為鬥神賽，多少有了新的變化。 金光閃閃的布置加上各種粗俗的標語，用俗氣到讓人震顫的視覺效果衝擊著所有人的身心。嶸玄看得腦仁都有些發疼，揉揉眼睛，又扯扯陶一冉的衣角。正在翹首觀望的少年低頭無聲詢問，對方理直氣壯地盯著他：“讓我先熟悉下你這嘴臉，給點視覺緩衝。這環境我看得眼睛疼。” 陶一冉的回應是將他的臉揉得完全變形。 地下拳場被拓寬到了比平時大上三倍，除了中心拳台外，旁邊還有兩個副台，選拔賽一般在副台舉行，僅有少數種子選手可以登上這個中心拳台比賽。 而今晚的第一次場比賽就在這裏進行。 暴露得幾乎算衣不蔽體的女主持以極其激昂的神色揭開了鬥神賽的帷幕，沒等她說完，幾個壯碩的男人就歡呼著將這位女子扛下到了台下，尖叫聲被人群突然爆發的歡呼聲壓倒——舞台上原來已經站了兩個男人。 嶸玄惱怒地看著前麵因為激動而站起的男人，自己的視野裏如今隻剩下了黑壓壓的人頭。 難道四十金隻能看人類愚蠢的腦袋麽？ 小孩幹脆脫了鞋，站到凳子上，然而視線依舊被擋了大半。 陶一冉正要伸長脖子去研究逆光站立的家夥到底長得什麽樣，就覺得脖子一沉。 “……你是打算現在殺了我麽？”陶一冉抓著勒住自家脖子的小手。 “我想那樣。”嶸玄指了指不遠處坐在肩膀上的小孩們。 “……滾。” “十金。” “這樣下去你的白條多得可以拿來當廁紙。” “要不你也別想安安穩穩地看！”嶸玄惱羞成怒。 “……幹，你真像個小姑娘！”陶一冉將人架起，雙腿掛到脖子上後就不再負責。 嶸玄連忙抓住他的頭發，挪了挪屁股後，終於安穩地騎在了他的身上。 兩人糾纏間，強光也退去。舞台上站著的男人們終於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那人長得真醜。”嶸玄立刻評價。 “另一個也不怎麽樣。”陶一冉也點評。 “那兩個醜男打架有什麽好看的？人魚王座戰裏長得醜的從來沒人關注。”嶸玄抱著他的腦袋，下巴搭在他的頭頂。 “你的口水不要留到上麵。哎，比較沒那麽醜的那個戴著人魚吊牌。”陶一冉視力很好，即使坐在山頂上都能看到那人脖子上掛著的吊飾。 “這誰家的奴隸，這麽醜的也想要？”嶸玄撇嘴嫌棄。 “你家奴隸很好看？”陶一冉隨口一問。 “我家沒有奴隸。”嶸玄冷哼，“我家是由人魚種來伺候，根本輪不到愚蠢的人類。” “所以活該被冷血的人魚追殺。”陶一冉嗤笑。 “……” “幹！不要咬我的頭！” 兩人打鬧中，周圍已經掀起了一陣陣的噓聲。 如果不是舞台邊守著十個人魚種護衛，也許看台上的觀眾就會立刻撲上去撕咬這個人類的叛徒。 作為一個人類去當敵對種族的走狗就算了，還要反過來咬他們一口，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足以被評論為叛徒的存在。 可是人魚奴隸卻是歸屬於人魚法律的存在，傷害人魚奴隸等於傷害了人魚，受到懲罰是其次，讓人魚找到借口掀起紛爭才是人類最害怕的，因此盡管現場磨牙的聲音都快賽過鋸木頭，依舊沒人敢上台鬧事。 帶著人魚吊牌的奴隸麵無表情，全身的氣勢卻森冷得像是深海裏浸泡已久，那一身的筋肉並不像對手那樣暴漲，卻線條感極好，光看身形，倒更像是訓練有素的人魚種。 “這身材不錯。”陶一冉忍不住誇讚。 嶸玄緊緊盯著台上，沒再吭聲。 “幹掉他！”周圍掀起陣陣的吼聲，除了用聲音來發泄，再無他法。 裁判緊張地退到拳台邊緣，在吹響哨子的那一瞬間，立刻翻出台外，生怕戰鬥太過激烈會牽連到他。 然而當他剛站穩，看台上還在嘶吼的人們突然安靜了下來。 裁判詫異地抬頭，隻看到拳台上隻站了一個人。 另一個，已經麵朝地地躺倒，身子掙紮了幾下，都沒能站起來。 口中的哨子掉了下來，被稱為地下鐵哨的裁判員足足愣了有十秒才想起要倒數，然而此時看起來，對方似乎是一招k.o.了。心底也有些期待的裁判一時竟不知怎麽辦好。 直到不耐煩的人魚種護衛將他推上拳台，裁判才顫顫地舉起人魚奴隸的手。 “李紂！獲勝！” 看台仍舊沒有一絲聲響。 除了陶一冉。“這家夥太厲害了。”他低聲道。 “沒勁。”嶸玄沒看到精彩的對戰，有些喪氣。四十金啊！這才一拳！ “這家夥已經跟進化人差不多了吧。”陶一冉忍不住又伸長了脖子再去研究。 “他多半是在水底進行訓練，”嶸玄無趣地扒著陶一冉的頭發玩，這小子的頭毛絨絨的，還挺舒服，“那身肌肉是遊泳和水下運動才鍛煉得出來的。他的肩膀下沉，承受的壓力肯定不小。” “水底下的訓練真的那麽有效？”陶一冉的眼睛發亮了。 “那當然。你們進化人訓練的高級課程就有模擬人魚水下運動的內容。隻是這種機械式的運動當然比不上直接跟人魚在水底對戰的效果。”嶸玄把他的短發辮出了一小股辮子。 “你怎麽不早說！”陶一冉恨不得立刻將他扛出會場帶到海邊去試試。 “因為我還不想下海。”小子開始拽起來。 拳台上的人魚奴隸冷笑著拿走了對方的腰帶，在人魚護衛的保護下翩然離開，這時候呆愣的觀眾們才反應過來，手中準備扔給奴隸的垃圾紛紛砸往台上。 這不僅憤怒於人類的失敗，更憤怒於他們花了大價錢，卻隻看了一秒的比賽。 這場完全稱不上比賽的開幕式，讓這一年的鬥神賽完全籠罩在了未知的迷霧中。 第11章 掐指一算，嶸玄被陶一冉撿回家也快一個月了。 這天不用上課，還在床上睡覺的小孩突然被人扛到肩膀上，在朝陽還沒冒出頭的時候，帶到了海邊。 “你要幹嘛！”穿著睡衣的嶸玄發現自己已經被拐到海麵上的，氣急敗壞。 “快，趁現在還沒有其他人出海，帶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陶一冉並不敢張帆，生怕目標太大再次被人發現。 “你要帶我下海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嶸玄緊張地看著海麵，生怕會突然遇到殺手。 “你放心，這附近有什麽風吹草動，漁民們比你還緊張。”陶一冉進了深海區，遠遠看不見海岸後，這才放心地張了帆，“快說怎麽走。” “你要做什麽？”剛剛睡醒的小孩還有些懵。 “找個沒人的海島，我想試試你說的水下對戰。”陶一冉一臉躍躍欲試。 “……沒吃飽，沒力氣。”驕傲的嶸少爺非常介意自己居然穿著睡衣出海。這身睡衣是陶一冉的舊衣服改的，顏色發舊就算了，咯吱窩下還有破洞，因為嶸玄在買褲子和換睡衣間，咬著牙選擇了前者，所以現在穿在身上的睡衣估摸著還得撐上一段時間。 陶一冉心情很好，沒介意他的臭脾氣，從簍子裏掏出一條鹹魚丟給他：“早餐。” 嶸玄拍開：“這是下等人才吃的垃圾！”說完，自己扒在船邊，盯著深藍色的海水，猶豫了一下，突然就紮了進去。 陶一冉一愣，以為他要逃跑，正要脫下衣服也跳進海裏，就看不遠處突然又有一個腦袋冒了出來，黑色的長發在海麵上飄蕩，白嫩的小手從水裏舉起來，手上正抓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黑球魚。 “這麽快？！”十五金的東西居然手到擒來。陶一冉抓著船邊，不可思議地探出身子，想去探究，結果那條黑球魚以隕石的速度砸到了他的臉上！ 被砸得整個人都摔回船上的少年惡狠狠地擦掉臉上的魚鱗，正要下海去揍人，卻發現那條食人魚正叼著另一條黑球魚，得意洋洋的，眼睛彎彎地看著自己。 在海裏的嶸玄才是真正的小少爺。這裏是他的天堂，他的家，更是他的能量來源。 陶一冉的火氣在看到那雙漂亮的眼鏡後，突然就消失了。少年坐在船上，看著在水裏自由自在的小孩，問他：“既然這麽喜歡大海，為什麽就是不敢來？” “因為水裏有怪物。”嶸玄吧嗒吧嗒地吃完“早餐”，半垂眼眸，不想多說。 “那為什麽現在又敢下了？” “因為我才發現大海原來這麽大。”嶸玄慢慢遊回去，趴在船頭上。那頭黑色的長發隨著水波飄蕩，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個童話中的人魚公主，“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大海的某一處邊緣會有一個叫白海城的地方。你說的無人海島，其實有很多很多，但是你們卻不知道。人魚雖然控製了海洋，但是他哪裏能掌控全部的區域呢？人類不知道的地方，人魚也不知道的地方，其實有好多。從前我逃難的時候，不知道怎麽逃，隻能沿著我記憶中的線路亂跑。如果不是被亂流衝到這片海域，也許我到現在還是在人魚掌控的範圍內躲藏。” 自己熟悉的區域才有安全感，結果卻讓自己完全陷入了絕境中。如果不是一次偶然，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竟然會躲在一個人類的家中。 地球上每個角落都被人類描繪完了，可實際上又有多少是他們真的了解的呢？ 陶一冉搖搖頭：“你以為現在逃難有多難？沒有一個人真的關心自己的鄰居是誰，從哪裏來，又去了哪裏，甚至當你離開這個世界，都沒人會知道。 嶸玄愣愣地看著他，隻覺得這人說著這種話的時候，就像活在陰影裏，隨時都能隱身進黑暗中，最終消失。 那家夥卻笑了笑，眼底的陰霾盡數散去，手按在他的腦袋上，好奇地問：“你怎麽還是人類的體型？” 嶸玄沒拍開他的手。“純種跟重種不同，重種從出生起就是半人魚的形態。但純種隻有成年後，才能成為半人魚。” “純種人魚到底強在哪裏？”陶一冉忍不住好奇。 嶸玄抿著嘴角，突然伸手將他的胳膊往下一拉，沒有任何準備的少年就栽進了大海中！ “你！”陶一冉想說你找死，卻在喝了幾大口水後發現要死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連忙死死纏上嶸玄的四肢，不讓他再把自己往水裏按。 嶸玄得意地哼了哼，身子往下一沉，就將這個愚蠢的人類帶到了水下。 “……”所有的髒話都變成了氣泡，陶一冉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梭魚雷，被飛速地帶到了水麵下三十多米的地方。巨大的壓強讓他承受不住，差點沒把胸中最後一口氣吐出來。少年死命拍著食人魚的肩膀，讓他快帶自己上去，對方卻示意他往左邊看。 這一看，陶一冉最後一口氣給嚇成了海底一個清晰的聲音：“幹！” 一條三米長的虎鯊就在距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鋒利的牙齒已經露在外麵，那雙小眼睛似乎在迸射著歡樂的精光。 嶸玄這才轉頭，雙腳一蹬，就朝水麵遊去。 陶一冉抱著他的後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隻搖頭晃腦追在後頭的虎鯊，直到腦袋破水而出，他都忘了呼吸。 “嘿，醒醒。”嶸玄得意地看著愣頭愣腦的少年，等對方終於開始驚恐地指著已經快咬上來的虎鯊時，才放開他的手，折返回去，迎麵對上白牙森森的虎鯊。 當小小的腳丫踢上那條比他大上兩倍的虎鯊，那條凶殘的掠食者就成了水裏隻會遊動的玩具。陶一冉愣愣地看著在水裏被揍得毫無還擊之力的水中殺手，無需多久，水麵上就浮起了一條虎鯊的屍體。 “這能賣錢麽？”嶸玄再次冒出水麵，問出了自己最在乎的事情。 “……啊。”好半天才蹦出一個字的少年抓住對方嫩藕般漂亮的小手臂，仔細打量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總結：“果然是食人魚。” 能在人渣麵前證明自己的實力，嶸玄心情大好。 在大海裏，他又重新找回了人魚的自信。被追殺至連人形都維持不了的恥辱，曾經讓驕傲的人魚少爺連回到大海都感覺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