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宿沒察覺鍾離道的小變化,問尚淵打著:"是地道那個東西?"  水雲宗的地道設置三道結界,專門放置被回收的鬼怪,陳以潔每次飯點都會去食堂吃飯,以前在蓬萊仙門一些資曆久的弟子都會自己帶醬瓜醃蘿蔔什麽的下飯吃,陳以潔是非常愛吃辣的,吃什麽都要加辣醬不然吃不下,就是出海來到中原也在包袱帶了兩罐辣醬,本來還剩半罐的,走到古刑林全部東西都丟了,在水雲宗待幾個月很快熟悉了,她去問夥房新來的燒火大媽,大媽也不知道糧末食材放哪。  陳以潔想找洪安平問問,轉念想著姊夫一直心不在焉,做事也提不起勁,不想拿這種小事情煩他,於是自己胡亂走動,跑到地道外圍踢破一個罐子,被怪叫下了一跳,才剛踏出暗門就撞到麵色不擅的尚淵,而那罐子裡麵封印著扭曲人被放跑了,陳以潔修為本就普通,尚淵也不指望她能把扭曲人抓回來,尚淵知曉琴宿在古刑林持烏木弓射出九鵬劍、七星劍轟塌整個林子,不過眾所皆知一個錯誤消息是郎英傑造成的,眾人皆以為琴宿是個臨時工修為低下,尚淵確知知道琴宿修為十分高。  此次前往,還有一件事情就是要琴宿協助陳以潔把扭曲人抓回來,若是能直接消滅便更好,這個扭曲人比一般看到的都還要年長凶惡,是比一般鬼怪更為難纏,琴宿了解後便打著:"那明天我在同尚淵掌士一起去吧!今天我還有事情必須做。"  尚淵神色倦怠下眼圈看起來更青了,道:"嗯,好吧!那明天麻煩你來水雲宗一趟,我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駙馬。"  陳以潔跟著他一起上船,悄悄瞄了三娘一眼,才跟琴宿揮揮手道:"阿宿哥,明天見!"  尚淵拱手的樣子非常標準,臂彎抱著卷軸上船,三娘看著琴宿,一手推推自家小莊主右肩,帶著催促自家妹妹趕嫁人的味道,笑道:"我等郭兆帶人來整頓一下這裡,小莊主跟駙馬你們請先上船吧!"  她有種直覺,琴宿是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她表麵上是屬下,不過她對鍾離道暗自懷著猶如姊弟一般的感情,三娘以前作為郡主時有點任性蠻橫,因為她沒有其他兄弟姊妹,夜繁女帝對她這個小姑娘十分包容疼愛,在中原得到什麽好玩的好吃的新鮮的都先給三娘玩兒,寵的她養成橫衝直撞得個性。  攝政王也從不管這些兒女家事,三娘喜歡女帝連帶著也喜歡像手足的鍾離道,這份感情與姬宗臣那死心眼又死版的效忠不一樣,三娘不想鍾離道因為喜歡琴宿吃苦,心上的傷外人無法幹涉,但身上的痛她絕對不會讓他受。  鍾離道知道三娘對自己好以致他從來不主動提及琴宿,朱明會旁敲側擊的帶到琴宿的話題,三娘則是迂迴的,故作隨意的問問,郭兆則是對於自家小莊主喜歡男人這事覺得很崩潰,他完全不過問此事的。  鍾離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會強顏歡笑當做沒事的過了,三娘看了心疼,堂堂一個皇子,小時候在中原流浪被追殺,就算琴宿救過他,這份恩情也不會大於這份心如刀割,三娘一度想殺琴宿,要是這個人消失至少塵封在君主心裡,也不需要時時刻刻掛念心傷斷腸。  以往的今天候仙府都會慶祝一番,鍾離道不願意這麽張揚誇示,朱明跟三娘還是喜歡搞東搞西,擺了滿桌的菜跟開陳年好酒準備給鍾離道,雖然鍾離道都隻是吃一下意思意思。  她希望琴宿能好好待君主。  鍾離道垂眼轉著左手黑麟護腕,琴宿左手道袍的袖子有根脫線飄來飄去。  琴宿與她對望一眼,三娘對他投出感謝的眼神,有些鼓勵猶如家人般的點點頭,琴宿笑一下,伸手牽著鍾離道離開寒山。  鍾離道被琴宿寬大的掌心握著,心裡暖洋洋,兩人登上另一條琴宿自己造的小舟,鍾離道坐在板凳上,琴宿撐起篙往西邊登春鎮去。  陽光在天江麵反射出一片亮白,鍾離道支著頭悠哉著大好風光,琴宿樸素陳舊的白道袍好像變成曾經雪白的錦衣,手上的長篙化成仙劍,腳下的木舟變成彩雲,就要這要帶著自己往寰宇神殿飛去。  一切風光大好。  琴宿鬢角的髮絲拂過鼻尖,抬手撥去時便見到鍾離道凝視自己,不僅笑著打:"怎麽了?"  鍾離道起身走過去吻過他臉頰道:"想看你。"  琴宿抱過他回吻他的唇,髮絲纏繞,兩人在船上相擁,清風拂過,兩岸青山,腳下天江照出是一對有情人。  鍾離道靠在他懷裡,當年他還附在那個醜小孩身上,琴宿還是那個帶麵具三箭退魔的清平君,他在燹火焚天的戰亂被清平君牽著手一路走過歌天橋,楚子敬帶著弟子們,幾百把配劍從天而降穿透在清平君身上,那些疼痛是誰都無法忍受的,當時他害怕對方會後悔,他害怕放開這掌心。  白的透骨,紅到心痛,歌仙橋上,一生難忘-  清平君至始至終都沒開過他的手,那一刻他情根深重再也無法忘記。  往昔的回憶像是被船滑開的漣漪,又在船尾匯聚成當下,青翠的林葉飄落江麵,琴宿右手拇指擦著他左手掌心,閉上眼聞著心上人身上獨特的香味。  琴宿將長蒿放下,兩人安靜的任由一葉扁舟隨意飄遊在天地間。  天分陰陽兮,欲問蒼天兮,六慾七情分,不悲不喜兮,莫憂莫愁兮,我伴君與兮-  "好聽嗎?"  "好聽!"  那時候清平君這麽問他。  清平君的嗓音像是高山流水,黃鍾落弦,錚錚敲進鍾離道的心中,那嗓音穩定惴惴不安的心,撫慰那渾身肮髒的孩子,他把這道韻留在靈魂,畫入古髓。  鍾離道唱著當年的道韻,抬眼望他,笑著問道:"好聽嗎?"  琴宿唇擦過他耳垂,打著:"好聽。"  此刻鍾離道卻有點悲傷,他實在太喜歡琴宿了,他了解清平君也了解琴宿,琴宿總是為了需要的人奮不顧身的去做,萬夜便是算準他這份心軟跟仁慈,派千燈去探查琴宿,被揭發真相就用自己會變成五頭閻王當必須得到仙骨的理由。  那盤棋下的太刁鑽,每一步都看透琴宿或是清平君的個性,鍾離道要是早一步發現萬家堡的秘密,肯定會先出手毀了淨世符釘,萬夜本就該死了,他絕不會手下留情,琴宿要是為了大道犧牲生命,自己又當如何抉擇呢?  鍾離道緊緊握住琴宿的手,琴宿抱著他像是抱起了全世界的珍寶。  你心係天下,那我為你執劍,你愛護蒼生,那我為你守護!  街道人來人往,琴宿牽著鍾離道東看西逛,他們暫時能忘記寰宇殿仙君、東沙君主、大戰對立的紛擾,琴宿學著凡間的丈夫給鍾離道試戴簪子,拿了氈帽給他戴戴,鍾離道推開他手腕笑道:"我不冷呢!別給我戴,去,放回原位去,別讓老闆不好整理了。"  那老闆咬著竹簽正低頭滑介識版,見到一位溫文爾雅,一位俊美至極之人,當然不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拿起一對銀月流蘇墜,笑眯眯對著琴宿道:"這位公子要給夫人買生辰禮嗎?夫人人麵桃花簡直是人間絕色,您瞅瞅這對銀月流蘇墜配夫人實在太適合了。"  琴宿聽老闆嘴甜著不停喊夫人夫人,不禁露出微笑打著:"這對墜子我要了,麻煩幫我包起來。"  那老闆似乎覺得鍾離道紫瞳長的極為俊美,像是打扮成男裝的佳人,琴宿站在鍾離道身邊高半個頭,不時含情脈脈的與他對望就是一對璧人。  老闆看到鍾離道有些無奈的對琴宿道:"別亂花錢了,要什麽我讓三娘把這條街買下來得了。"  琴宿打著:"不行,今天是你生辰,我想自己買給你,老闆這我要了,我在這替他戴上。"  老闆手腳俐落的將另一張小桌上的雜物通通掃到木箱裡,在攤開一塊雪白布蓋上桌麵,架上銅鏡擺好椅子,擺手躬身笑道:"大公子請,夫人坐,哎呀!別不好意思,剛成親呢?我就知道!我婆娘剛成親那會兒也是這樣,那叫啥來著?千回……千年等一回……啊啊啊!是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你瞧瞧我這沒文化的,跟大公子這樣高雅不凡的人就是不一樣!"  鍾離道坐下來瞧著銅鏡,問道:"你怎麽知曉今天是我生辰?"  琴宿站在他身後,給他戴上銀月流蘇墜,右手打著:"以前你在牆那頭跟我說過,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銅鏡裡麵的憑君傳語式是相反的,鍾離道還是看的懂,左手拂過自己的墜子道:"這麽久了你還記得。"  琴宿打著:"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鍾離道起身笑著:"謝謝,我很喜歡,不過我隻有一個心願。"  琴宿跟他一起走到歌仙橋上,一路上不少姑娘小販紛紛行注目禮,想多看看這對絕美璧人,鍾離道流亡中原時被天宵派楚子敬追殺,那時候雪白錦衣、青銅麵具、不染凡塵的仙君立場堅定,一人力保他,在寬大的廣袖下伸出寬厚的手掌握著自己羸弱滿是煙灰的手,清平君高挺的背影牽著不及他腰間的孩子,清平君揮劍斬落不斷從天而降下墜的配劍。  鍾離道腰間一緊一下被拉回現實,琴宿下巴架在他頸窩,右手伸到他麵前打著:"在想什麽呢?"  鍾離道道:"在想你。"  琴宿打著:"以前事情如果是悲傷的,就不要再想了,今天是你生辰,生辰快樂,我的阿離。"  鍾離道側過頭吻吻琴宿,低聲道:"以後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你都要陪我過,不許離開我。"  琴宿打著:"好,本駙馬答應你。"  鍾離道聽他一本正經的稱自己駙馬,笑著捏捏他掌心道:"琴哥哥,下次我陪你去雪山見你師父,不過你兩個大師兄一定不喜歡我。"  琴宿打著:"墨軒師兄從來沒討厭過誰,他是一個很文質彬彬的君子,長風師兄話多一些,但他不是壞人,他抱怨歸抱怨,但很會照顧人的。"  鍾離道靠在他懷裡,道:"好吧!反正我也就是走個過場,師父師兄們不喜歡我也沒辦法,誰讓你現在是候仙府駙馬。"  琴宿打著:"是,我今生是候仙府駙馬,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是你的駙馬。"  兩人耳鬢廝磨一會兒,鍾離道道:"你今天就隨我回候仙府吧!那邊我在讓人整出一間空房,以後不要到處漂泊了,就算要走也要我跟著你,以免你這個老實人又被哪路神仙騙去。"  琴宿打著:"好。"  鍾離道道:"還要不要輕易相信別人,把每個人都想的太好,現在的人心眼多的很,表麵上說的可憐兮兮家破人亡,私底下得罪多少仇家才惹得一身腥。"  琴宿打著:"好。"  鍾離道轉身牽著他的手道:"走吧!琴哥哥,我們回家。"  天上寰宇殿已經人事已非,雪山山門空無一人,寒山水雲觀是他隨時必須離開的地方,而今他有真正的歸宿,鍾離道牽著他走下歌仙橋,正如當年他牽著阿離走上歌仙橋一般。  琴宿微笑點點頭-  "好。"  從今爾後,你就是我的歸宿。    ☆、三十七、扭曲人見張業裂(二)    "什麽?!小莊主成親了!這麽大的事情咋現在才告訴我?!我咋現在才知道?!"  "我怎麽知道你現在才知道?你小聲一點,駙馬跟小莊主在裡麵睡覺呢!吵醒他們有你好看的!"  "駙馬?!我家小莊主金貴的很是當了哪個妖豔賤貨的駙馬?!一定是哪個女人為了名利權勢欺騙君主!三娘呢?我要去問她,你這傢夥又在開玩笑說話沒半點準度,去,起開!別坐在這裡吃蘋果!"  "什麽啊!我坐在這裡礙著你了?路這麽寬,我朱明哪時後騙過你?"  "你上個月說要去賭玉店取貨,結果我一去阿泉說你根本沒叫貨!十五日你說小莊主要回來,讓我派人把院子整一整,結果小莊主去月牙灣談生意根本沒回來,十七日你說新進一批絲綢要我派人給三娘送兩匹過去,結果那些絲綢都是大紅色,是用來做喜服用的,靠!你這臭小子老框我!"  "那是我忘記了,你個大男人咋這麽計較,又不是姑娘家家的……"  "咋啦!你就會給老子添堵,你這樣看著我作甚?想打架是吧?來啊來啊來啊!"  "誰要跟你打,別碰我蘋果!"  朱明跟郭兆在外麵互相斯逼著,越說越大聲,越吵越凶,大門一敞開,一位溫雅俊容的男子散著黑髮,穿著中衣站在那微笑著看他們。  朱明跟郭兆連忙放開對方的衣領,朱明拱手道:"駙馬日安。"  郭兆聲如洪鍾道:"琴道長好!"  琴宿頷首,鍾離道肩上批著紫色罩衫,抱臂站在琴宿身後微蹙眉道:"一大清早的嚷嚷什麽?"  郭兆吃驚的看著他們倆道:"小莊主……你你你……你們睡一塊兒?"  他驚呆了也沒理會朱明頂肘過來的暗示,朱明壓低嗓音道:"你能不能長眼點?"  郭兆聲如洪鍾道:"我咋不長眼了?!你看到他們睡一塊兒了?小莊主跟琴道長不都是男人嗎?不會真要成親吧?男人咋跟男人成親啊?!"  朱明巴了自己額頭一掌唉了一聲放棄治療。  鍾離道完全不理會郭兆的鬼叫,冷冷道:"把早飯送進來,然後出去!"  郭兆被他橫了一眼嚇了一跳,連忙跟朱明出去了,琴宿伸手按按鍾離道肩膀一手打著:"他們不懂事,別生氣。"  鍾離道哼了一聲,道:"我要開除他們,明天就讓這兩個笨蛋捲舖蓋走人,有多遠走多遠。"  琴宿把他按到椅子上,取過梳子幫他梳頭,銅鏡中反射出唇語道:"我給你理理,乖,阿離息怒哈!"  鍾離道道:"你跟我在一起,勢必會受到很多阻撓……你是仙君,我是魔族君主,要是被你師父跟大師兄知道他們一定會很不高興的……"  琴宿幫他帶上頭冠,蹲到他麵前打著:"我已經是你的駙馬了,師父他老人家不高興也沒辦法,我會說服他的,要是我父親母親還在,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阿離這麽善良正直、聰明伶俐、武功高強、樂善好施、玉樹臨風、身分高貴……"  鍾離道見他一臉認真的板手指細數那些不存在的優點,笑著拍他道:"你又胡說八道了,我哪有那麽好!"  琴宿俯身吻吻他的唇打著:"你是最好的,不要擔心,本仙君娶定你了!"  鍾離道聽的心裡暖暖的,戳戳他的臉頰道:"好了,快起來,我們吃早飯了。"  小碧拿著托盤,站在門外喊道:"小莊主,駙馬請用膳。"  鍾離道用眼神看著琴宿:"看吧!說人人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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