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陳臻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然後有一天,他失蹤了。” 楊朵兒垂下眼。 “奇怪的是,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說,根本就沒有過傅青雲這個人。我們的同學老師都不記得他,他們的記憶像是被誰抹去了一樣,沒有一個人記得他——” “除了我。” 楊朵兒一腳把那顆小石頭踢出去老遠。 “我不信我是真的瘋了,我開始找他。” 陳臻看著那顆小石頭滾到路邊,然後慢慢地停下。 “青雲失蹤之前,我在他肩上看到過很稀薄的血色……”楊朵兒眯著眼回憶著,“很奇怪的顏色,那是生命流失的跡象,我奶奶告訴過我,如果被你們吸血鬼咬過,或者當成獵物,你們會在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氣味’。但那是古早的做法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們血族內部也有法律,不能隨意吸人類的血,你們要麽喝動物的血,要麽高價去購買人血當補品喝……” 楊朵兒轉過頭,對上陳臻的眼睛,“我一直沒有找到殺死青雲的人。直到那天在學校,我看到了一個人……他的肩上也有那種很淺很淺的紅色標記……我上前提醒他,問他最近見過什麽人,然後我們就吵了起來……” 陳臻眉頭緊皺,深吸一口氣,“那個人已經死了。” 楊朵兒神色依舊是漠然的,“我知道,對我而言無所謂,我提醒過他了。” 陳臻輕輕歎氣,“那你準備……繼續找?” 楊朵兒點頭,“找到那個人,至少我要找到青雲的屍體。屍體也好,骨灰也罷,我要見到他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他說完,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起來。 良久楊朵兒才拍了拍陳臻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別送我了。” 陳臻哦了聲,停下了腳步,看她往前走的身影。 等她走了好幾步,陳臻才想起了什麽,叫住了她——“楊朵兒。” 她轉過身,“怎麽了?”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 說了那麽久的話,楊朵兒都沒有問過他的名字,像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一般。她記住一個人,記住的是對方的顏色,而不是名和姓。 聞言楊朵兒點了點頭,“你說吧。” “我叫維達爾。” 陳臻微微俯身朝她行了一個禮,“我會替你找到那個人的,我保證。”第二十一章 簡寧看著麵前的人,輕輕歎氣。 “差不多也該回部落了,也沒多久了,大家都為你準備多久了,你這個正主也不回去看一眼。” 沈明光沒什麽所謂的笑了下,沒回答,指了指簡寧的褲兜,“煙。” 簡寧嘴角扯了下,“剛還裝呢。”說完掏出煙來,把打火機也遞了過去。本來手已經伸了出去打算讓他自己點,簡寧像是想起了什麽,有些尷尬地咳了下,看沈明光把煙咬住了,才不太熟練地上前幫他點煙。 簡寧是習慣被人敬煙的,估計還沒做過幾次這種事。 沈明光看上去卻十分自然,像是並不覺得比自己年長的人給自己點煙有什麽不''''妥。他低頭把煙點著了,吸了一口,抽煙的姿勢十分嫻熟。 簡寧看著他這個樣子開始欲言又止,又想開口催他回去,但不敢多說,隻好自己默默地摸了根煙出來抽。 其實沈明光脾氣還算好,就是大家都怵他。沒辦法,身份擺在那,長幼之分放在沈明光身上沒用,隻要是狼族,無論輩分多高,多能打,都得跟他低頭。 “大祭司,身體越來越差了。”沈明光語氣淡淡的,也聽不出情緒。 簡寧深深吸了口煙,“嗯,等你成年,我爸也退休了。” 狼族的成年和人類血族都有所不同,公狼20歲化形,母狼18歲化形。 沈明光快20了。 “別的部落都來人了?”沈明光問了句。 “基本都到齊了。”簡寧撣了撣煙灰,“你學校那邊差不多該請假請假,過兩天咱們就回去。” 狼族在中國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最大的一個就在川內。 世間有些事就是那麽巧,狼族和血族天生是宿敵,卻不約而同地把各自的總部設在了一個地區,也不知道是為了互相製衡,還是僅僅隻是一個巧合。 沈明光聽完沒回答,開始問他另一件事,“死的這個人屍檢報告出來了嗎?” “還在驗。”提起這事簡寧就頭痛,“不用驗我也知道,肯定跟血族脫不了幹係……現在你就別管這事兒了,再好好享受幾天人類生活。” 沈明光淡淡瞥了簡寧一眼,簡寧本來老神在在的,被那個神色看得尷尬地偏過頭去,“……我這不是怕你出點什麽事嗎,我沒別的意思……” 沈明光不鹹不淡地衝他笑了下,把煙頭滅了,“我先回去了。” 簡寧心裏悄悄鬆了口氣,也想趕緊把這尊大佛送走,“行,我送你出去。” 兩人並肩出了門口,剛要道別,沈明光一抬頭就眼尖地看到了之前落荒而逃的陳臻,和楊朵兒的背影。 簡寧看他怔住了,就和他一起站定,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跟著他看街對麵的兩個人。 遙遙地隔著一條街,在一個小店門口。楊朵兒正拆開一根棒棒冰,撇開後給了陳臻一半。 陳臻明顯是沒見過這東西,兩根手指拈著,仔細小心地打量了很久,看了看楊朵兒怎麽吃,才猶猶豫豫地放進嘴裏。 等看到陳臻張口嘴把那棒棒冰含進去,沈明光神色微微變了下,他目光像是被什麽燙到了一般,看一眼就立刻收回來,看上去變得很不自然。 簡寧看著沈明光,感覺有點奇怪。 狼族大多喜歡群居,即便有少數狼人在外生活,身邊也有自己的狼人伴侶,也不至於孤獨寂寞。 但沈明光不一樣,他一直堅持獨身。 他是狼族的“維達爾”,狼人的神,再過不久,“維達爾”的力量,就會在他身體裏醒來。 沈明光不生在部落,沒有親人,一個人長大,在被祭祀找到的時候,他還在上初中。 他看上去像是個少年人,可眼裏像封存了很多說不出口的秘密,整個人的氣質都很沉重。 很多同族都怕他。簡寧是大祭司的兒子,想著和他多親近,才偶爾嚐試著跟他和朋友一樣相處。但朋友之間都是互相有來有往的,互相付出善意,沈明光卻不這樣來往,他對誰都很淡漠。 為人倒是克製有禮,也挑不出什麽毛病,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相處久了就會讓人覺得和他隔著點什麽。他像是給自己和別人畫了一條清晰的界限,在線外是安全的,但你絕對不能走到線裏麵。 而沈明光的這個眼神已經越線了。 簡寧皺了皺眉。 * *** 等陳臻把楊朵兒送走,他收到了沈明光發來的:晚上在哪裏見? 陳臻反反複複地看了那條短信很久。 等手機屏幕黑下去,陳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開始沿著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走。 周身是陌生人類的味道。 很熱。快到中秋了,現在大概是這個城市最熱的時候。這裏的天氣也很有意思,總是白天憋著,悶熱一天,然後一股腦地憋到晚上,痛痛快快地下一場雨。 陳臻不會覺得熱。一般情況下血族的身體機能都不會有什麽變化,他們隻有在吸了血或者被強烈刺激後體征才會變化。 就像他第一次遇到沈明光……他就已經全然失控。 一開始是身體,第二次,第三次,在夢裏,在現實中,他的失控變得頻繁。從身體到思想,到一舉一動,到呼吸,到感官,都失控了。 陳臻茫然地走在街上。 在他貧乏的29年的記憶中,他活得單調無味。因為身份特殊,奧蘭將他保護得實在太好,他基本沒有出過幾次歐總部的古堡,也沒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沈明光就出現在他即將成年的這個節點上。那個人類新鮮,甜美,迷人,幾乎是見過一麵後就讓他無法再忘記。 血族大多相貌上乘,氣質優雅,陳臻自己就是個絕好的例子。就算是歐總部一個替他脫鞋的血侍,放在人類族群中也是一等一的品貌。他熟知美麗的標準,但卻依舊被那個叫做沈明光的普通男人所吸引。 不……他不普通,他獨一無二。 再不會有那樣的味道。這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擦肩而過的汗味、體味,這些各異的人類的味道,都平平無奇,隻有沈明光特別。 陳臻對自己說:我再試一次,我跟他告白,告訴他我想跟他試試看。如果他拒絕我,我再讓他忘了這一切,我也不丟臉啦。 他重新拿出手機,給沈明光發了一條短信說:八點在學校正門外的樹下見吧。 就這一次。 ---------- 沈明光到得早一些。 陳臻到那裏的時候他又在抽煙。倚著車,安靜地抽煙,不做別的事,不看手機不東張西望,安安靜靜地等。煙頭明明暗暗的,在暮色裏挺好看。 等他看到陳臻才把煙踩熄了。 陳臻覺得有點好笑,他也沒說什麽,沈明光自己似乎非常在意,看上去很不自然。他幾步走過去,對沈明光笑了一下。 沈明光看他笑,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才淡淡地挪開目光,“來了,我們就在這裏嗎?其實我知道一個地方……” “沈明光。” 被突然叫到,沈明光才再次去看陳臻。 陳臻的臉在夜色裏麵顯得尤其小,自己一隻手那麽大?耳釘很亮,嘴唇的形狀很好看…… 陳臻看上去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眼神閃躲了一下,然後才猶豫地看向了他。 沈明光看到那個神色突然就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在那之前想跟你說點別的……”陳臻說:“之前你說你喜歡過一個人是嗎。” 沈明光心裏一緊:“……對。” “你說你打算放棄了,那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那個人了?” 沈明光呼吸窒了下,他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可能吧,很難忘記,但我一直在試著去忘記。” 陳臻點點頭,“那你之前說,你有考慮展望新生活,說可以試著接受別人是嗎。” 沈明光沒反應了。 陳臻看他眼神變了,心裏一慌,但還是給自己打氣一定要說完,就盯著沈明光漆黑的眼珠問:“你說也可以的男的,那你能接受是那個男的是……吸血鬼嗎?” 沈明光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