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言“嗯”了一聲,待陰路安走出房後,才小聲說了聲晚安。  天靈攬住他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走,跟哥一起睡覺去。”  “去哪?”費言被他壓著肩膀往房間外走,眼神不停往四周瞄,“你們就住館裏?”  “對啊!”天靈大大咧咧道,“博物館提供住宿,怎麽樣?是不是很人性化?要不是你現在是個鬼,不需要進食,還能有餐飲補貼!”  費言壓根沒反應過來自己回來後隻是個鬼魂這件事,經天靈這麽一說,頓時有些抑鬱,悶悶地說,“有天我不會也變成這裏的藏品吧?”  “你想的美!”天靈白了他一眼,鄙夷之色盡露,“我們這兒是個鬼都能進嗎!你也不看看你那慫包的樣子!”  剛罵完,房間裏的燈就閃了幾下,天靈縮了縮脖子,瞪大眼睛,對著燈小聲嘟囔:“奇怪……這燈以前從來沒壞過……”  費言指了指門上“雙頭嬰”的貼牌,現在已經變成了鮮紅色,“是不是這房間已經滿了,燈和亡靈有種說不清的磁力關係……就像百慕大三角那樣?”  “……”天靈嚴重懷疑讀書人的思維與腦回路跟他們不是一個方向,“其實你也可以單純的理解為——它燈絲燒了。”  費言:“……那什麽……我現在能問了嗎?這個字條上的顏色是什麽意思?”不同房間門上的字條顏色不同,這個問題他之前就問過,隻不過那會兒趕時間,他無法得知。  “顏色代表這些亡靈黑暗能量的高低,”天靈關上門,“比如這個,紅色代表中等,那邊那個,綠的——”  “代表那個亡靈曾經被綠過?”費言眼神真摯,清澈得不摻一絲雜質。  天靈:“……兄弟,咱能換個正常人的思維嗎?比如,綠色是生命的顏色,是自然界裏不可或缺的一抹小清新?”  費言:“嗯。開個玩笑……我知道。你這麽說的話,其實都能猜出來……綠色代表低等黑暗能量,那邊那個,黑的,代表最高。”  天靈用手使勁蹂/躪他腦袋,“那你小子就是純粹拿我開涮是吧!這會兒不能從明星身上找樂子,就從我身上找樂子?”  隨後鬆開手,“你怎麽不這麽跟老大說話?就看我好說話是吧!”  費言直搖頭,鄭重道:“老大當然也可以開玩笑,但是不能這麽低俗得開!”  天靈瞪大了眼瞅著他,隻聽費言接著說,“你不覺得老大身上有種特質嗎?”  “帥?”天靈反問,隨即又反駁,“那不對啊!我也帥啊!我甚至被連續五百年評為地府第一最想讓人包養的男人啊!”  費言思維果然被他帶跑了,因為震驚而忘了最初的話題:“你們……有哪些評委?”  “就民選啊!我們雖是地府,但也很民主的!一鬼一票,無記名,這樣也不會被打擊報複。”天靈推開其中一件屋子的門,“出來以後由判官統計票數,可以拉票,但都是各憑本事,絕對的公開透明!”  費言:“……”合著地獄裏的鬼都這麽閑嗎?  天靈一拍手,天花板上的大吊燈立即就亮了,他大手一揮,“你這幾晚都住這兒了!五星級標配!還不收錢。對了……就是晚上可能會有不明物體飄蕩,你不理它就是了。”  “嗯……”費言點頭,泰國這一趟,他身心儼然都受到前所未有的鍛煉,還會怕這一兩個小鬼魂嗎?  什麽喪屍、僵屍、木乃伊、幽靈,都盡管來吧!老子要是被你們吵醒算我熟!  “那你趕緊休息吧!明天將麵臨的東西,還是個未知數!”天靈把他推進房,“衣服什麽都有,你自己看著辦啊!大家都是一起彪過戲的人了,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費言怕他再這麽說下去今晚就睡不成了,忙打岔,“哥,我會好好休息的!你也早點休息!熬出黑眼圈今年就不能蟬聯冠軍了!”  天靈驚慌:“不跟你扯了,得睡覺了!”忙退出房,“砰”一聲關上了門。  費言楞了兩秒,隻感覺一陣風從自己身邊刮過。  又過了兩秒,門又“砰”得一聲被打開!  費言:“!”  天靈“嘿嘿”笑著,撓著頭,“咱還沒聊完!你剛剛說……老大,他身上什麽特質?”  他剛剛出門想了幾秒,實在想不出來。  “安全感。”  “安全感?”天靈驚訝重複一遍,像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什麽叫安全感?”  “安全感就是,你可以把後背留給他。”費言笑笑,上前幾步準備送客,“算了,你們都這麽厲害,肯定不會從別人那裏得到安全感。我瞎說的,睡吧睡吧!”  天靈站在那,跟個好學的小學生一樣,執拗得像頭牛:“你說的再通俗點?”  “……”費言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還要怎麽通俗?後背留給對方,就是完全信任對方的意思,換句話說,館長大人很靠譜,很厲害,讓他敬仰。  “就是老大身上有老父親的光輝,”費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要是我能活下來,我就認他作爸爸,給他養老。”  天靈:“!”  費言將已經石化的天靈推出門外,道了聲“好好休息”後便無情地關上門,絲毫沒有免費居住者的謙遜和愧疚。  房外的天靈緩了半天,“操!這他媽到底是個啥情況!”  老大想養小情人,小情人卻把他當爸爸?這他媽……到底是情趣還是……  等會兒!老大那邊到底什麽意思啊?想讓人家當小情人就直接上手啊!這邊純得連個手都不敢拉,那邊卻直接喊爸爸!  天靈搖頭,喃喃道:“我還是去閻王老頭那問一下吧!”  ——  這房間很亮,床看上去很軟很幹淨,讓費言一下子充滿了倦意。  他直接倒在床上,宛如他想象之中,這舒服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叫出來。他懶得動彈,像條蟲子一樣拱到了正中央。  真好啊!能這麽躺著。費言將頭埋在被子裏,回想著這一個星期來發生的一切。  他依然覺得是個夢,什麽雙頭嬰,什麽蛇蠱,都是民間異事看得太多而日有所思的一個夢。  可有太多又是真實的,他的腿傷,四個人的相互攙扶,還有……陰路安的背。那種溫暖寬厚如同陽光一般的感覺,太真實了。他的手指,他買的藥以及那個賠上他自己的賭約……費言這麽想著,臉有點燒。  “洗個澡吧!”他終於起身,就算再累,也要當一隻愛幹淨的鬼!  他從衣櫃裏找出換洗衣服,隨便衝了把澡,出來後,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徹徹底底洗滌了一遍!  剛剛還上下眼皮打架,這會兒又睡不著了。費言心事太多,一時意難平,翻來覆去,明明累癱,腦子卻清醒的很。  他睡覺一直有開燈的習慣,這會兒坐起身發現自己麵對的是一大塊玻璃。  “哇!還有個大陽台!”費言走過去,發現這玻璃門是推拉的,他一把推開,感慨著月色正好,皎潔聖靈,給這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溫柔的白紗。  “可惜太空了,要是能養些花花草草,加上貓……簡直神仙般的生活!”費言歎氣,圾著拖鞋出去透透氣。  他一出門,就發現隔壁屋還有類似的陽台,上麵站著一人。  陰路安?他站在這裏?難道……就住在我旁邊嗎?  “老大。”費言靠著石欄,打著招呼,“你怎麽不去睡……不對,你們鬼差需要睡覺嗎?”  陰路安也往石欄這邊走,兩人相隔不到一米。月光下,費言終於仔細看清了他,睫毛很長,應該能放兩隻筆,眼睛如墨,能倒映出自己的身體。  “需要。”陰路安聲音很輕,沒平時那麽低沉,“鬼差,不算是鬼。”  “嗯……”費言將手放在石欄上托著腮,“那怎麽還沒睡?”  “不困。”簡短的兩個字後,陰館長居然開始自己找話題,“那你呢?”  “我?”對於大佬主動找話,費言顯然受寵若驚,“我……我是睡不著,不是不困。”  陰路安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在想,我這輩子,也是挺操蛋的。”費言眼神飄得很遠,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我呢?我這人從小沒爹沒娘,小時候唯一好的記憶就是六一兒童節時院長給我們發的大白兔糖。我饞得很,她經常塞好吃的給我。”  “這些你們肯定都查得到,我從小到大的學校,成績,經曆。按說孤兒會很勵誌才對,但我一直很頹廢,用現在的話叫做‘喪’。哈哈哈……你知道這詞的意思嗎?”  陰路安搖頭,默默聽著,眼前人笑得比哭還難看。  “就是那種——無力感。”費言歎了聲氣,“我腦子也不好,成績勉強混個中上遊吧!有時候不想出門,一天都窩在寢室裏打遊戲。”  “後來離開學校,又多了一種感覺。你知道嗎?一座城市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對愛情不期待,每天除了跟蹤明星就是窩在電腦前打出那種自己都惡心的新聞。太孤獨了,那時候我每天都在問自己,這麽活下去有意思嗎?我在幹嗎呢?”  費言伸開胳膊,整個腦袋都搭在上麵,眼睛不知道在盯著什麽。  陰路安隔空看著他,琢磨再三,半晌才道:“我也是。”  “嗯?”  費言側過臉對著他,陰路安正對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也孤獨。”  頹喪的青年怔住,陰路安繼續道:“我沒有記憶,以前的事,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類似的話費言聽天靈提起過,但那時候才剛認識沒繼續問,“你當鬼差多少年了?”  陰路安搖頭,“具體不知道,過段時間就會抽空一段回憶。”  抽空回憶?那到時候……還能不能想起我?費言這麽一想,突然有些失落。  陰路安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會讓眼前人產生誤會,立刻道,“這個回憶是自願的,我不想讓那麽多人,占據我的腦子。”  費言點點頭,“也是,你們應該沒有遺忘的功能,看看琥珀就知道了。”  陰路安沒再接話,兩人對著夜空靜靜站立了會兒。  “哈~”費言打著哈欠,眼角沁出了眼淚,“不行了,我真得回去睡了,我這靈魂不是鐵打的,經不起熬夜。”說罷又要回房裏。  “等會。”  費言回頭,館長大人還有啥事沒說?該不會聊天聊上癮了,讓我再陪他聊個五毛錢的吧!  “你過來。”  費言乖乖走過去站好,大佬麵前他不敢放肆,他這條命還要依仗著人家。  “手伸出來。”  他伸出手,陰路安慢慢將手覆在他手上,霎時,一股暖流從手掌流經全身,疲憊感慢慢消失了。  “晚安。”陰路安不一會兒就收回了手,回房間去了。  費言盯著自己的手掌,這種感覺——又出現了!  他有些猶豫,難道自己現在就要認爹嗎!  ——  而地府這頭,天靈的目光終於從閻王那偷拿來的時光鏡上移回來,而後,他的瞳孔不停收縮,劇烈震動,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臥槽!陰路安!我終於知道了,你這兩年去了哪裏。”作者有話要說:  費言:父親,爸爸,幹爹~~~~陰路安:這種稱呼,我希望你以後留到床上叫。嚶嚶嬰~~~~馬上要開始第二個亡靈了,做好準備哦~~~  ☆、瓦罐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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