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vip病房,環境顯然要比普通病房好很多,最起碼不用和兩三個不認識的患者共住。 床上坐著一個斯文的男人,麵容消瘦,黑眼圈很重,藍白格的病號服對於他來說太大了,鬆鬆垮垮地撐在他身上。 顯然這個男人,已於疾病爭鬥了許多時間。 小莉知道這個患者的背景:早年離異,未再娶,前妻已故,唯一一個女兒到現在也沒見著人影。 不過病房裏的水果和鮮花倒是沒斷過,因為經常有人來看望他,登記時與病人關係那一欄大多是職員與老板的關係。 大概又是個為了事業忽略家庭的人吧!小莉歎口氣,他可能是個好老板,好領導,卻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與爸爸。 男人見有人進來,忙放下手裏的書,他的臉雖是被疾病折磨的滄桑憔悴,但在歲月沉澱下的氣質仍未發生改變,他友善得衝前麵的值班護士笑了笑。 小莉也笑開了,一笑兩個小虎牙全露出來,朝氣蓬勃的。 “胡先生,今天感覺怎麽樣?”小莉手上拿著病曆表,關切地問,“身上還疼不疼?” 這位被稱為胡先生的男人正是蔣杉杉的親生父親——胡天佑。 盡管那種問候隻不過是個職業的必要慣例,但胡天佑依然覺得有人在關懷自己,再加上小莉與自己女兒杉杉的年齡相仿,這便讓他對小莉的好感劇增。 胡天佑的嗓音沙啞卻溫柔:“不疼,感覺還行。” 小莉笑著,像平常一樣囑咐道:“平時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像書這樣費腦子的東西,看半個小時就要歇一會兒啊!” “嗯,知道了。”胡天佑有些俏皮地舉起一個“ok”的手勢,把小護士給逗樂了。 門被關上,胡天佑臉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化不開。他,一個癌症晚期的患者,就算再注意休息還有幾天活頭呢! 他遠沒有他表現出的那樣樂觀,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這種事放在一般人身上,經曆的過程通常是震驚、悲痛、逐漸接受、害怕、痛苦,直至離開。 胡天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長時間,畢竟他的體重已經低於正常中年男人不少,前幾天參加前妻的葬禮差點將他最後那半條命折騰完。 他甚至沒有坐輪椅,高傲地穿上一套正裝,去跟曾經的親人作最後的告別—— 那場告別不僅僅是對於前妻的,也是跟下落不明虧欠甚多的女兒作告別,他也許熬不到找到女人的那一天。 那個偵探,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胡天佑想到這就有些煩躁,但病房裏不給用手機,他也聯係不到別人。 他索性不去想這些,從枕頭下掏出一樣東西來。 胡天佑一看到這樣東西臉上就抑製不住地笑,這是一本相冊,是他與前妻沒離婚的時候弄得。 女兒蔣杉杉剛出生的時候,他高興得不行,買了個相機說要記錄杉杉的成長。每年都要拍好多照片,然後選出一部分洗出來放進相冊,直到女兒長大再拿出來給她看。 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可惜隻停留在蔣杉杉六歲的時候就停止了——他們那年離婚了。 胡天佑看著相片,眼角有些濕潤,但是他已經經受不起這樣的情緒起伏,他覺得自己心髒跳動特別快,快到他頭暈目眩,整個身體的血液一下子倒流而行一般。 他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滴在床單上,他死死拽住被子,希望以此來緩解癌症給他帶來的痛苦。 恍惚間,他看見麵前有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痛楚讓他暫時說不出話來。 你……是……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在這裏? 而黑衣男人像是能聽見他心裏的聲音一般,像是讀課本那樣宣告道:“胡天佑,於2018年8月8日下午3點58分29秒死亡,距離死亡時間還有……3秒。” 胡天佑還來不及震驚,就感覺自己渾身一陣輕鬆,慢慢開始往上飄,他甚至能低頭看見,自己緊拽著被子痛苦不堪扭曲著的身體。 他……死了嗎?他以為自己能撐幾天的——至少撐到女兒有消息那天,他甚至想開了,是死是活他都接受了。 沒想到……就這麽死了? 他不甘心!他絕對不甘心……自己就這麽死了! 天靈前一秒還懶洋洋的耷拉著眼,後一秒就徹底睜開了——胡天佑亡靈的周圍起了一層黑霧,那層黑霧越聚越多,怨氣越來越濃烈! “臥槽!所以被分到醫院幹活最麻煩了!”天靈一邊埋怨一邊從腰間抽出軟劍,那是他最擅長的武器,“別輕舉妄動!” 但就短短的一瞬間,胡天佑的亡靈已經集滿了怨氣,醫院這種地方生魂太多,怨氣重,亡靈最容易成為惡鬼。 胡天佑心裏還有夙願未了,哪裏會聽天靈的,他集著一團黑氣,直接衝破了玻璃窗,直直朝天上飛去! “什麽東西!”天靈咬牙切齒,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跟上,“你他媽的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 胡天佑一心朝著一個地方——蔣杉杉的是失蹤地:西藏。 …… “修煉成仙?”除了說話人陰路安外,其餘三人都震驚重複了一遍,甚至連老板娘都放下了手裏的韓劇,豎起兩隻耳朵認真聽著。 “你以為玄幻小說呢?”黎明當然是堅定的無神主義者,“召集屬相即可修煉成仙?你說七個我還比較相信一點。” 陰路安絲毫不理會黎明的諷刺,語氣沉穩的給眾人解釋,當然可能他隻想給費言解釋,其他幾人都是順帶。 “道家五行之說我隻稍稍懂一些。”陰路安在筆記本上寫著剛剛五個受害者的屬相,“這五人的屬相分別對應著金、木、水、火、土。而從這五人身上挖下相應器官,擺在對應的位置,挑個日子,即可修煉成仙。” 陰路安並未說多少關於道教的知識,一方麵是他自己對其也隻略懂皮毛,另一方麵,解釋多了浪費時間,一般人很難在短時間內領略到其真諦。所以他隻刪繁就簡,盡量解釋的通俗易懂。 費言盯著筆記本,他發現陰路安抓筆的姿勢很奇怪——與其說是奇怪,倒不如說是他用握毛筆的形式來握黑色水筆,還有,他寫的字很古老,類似於甲骨文和小篆之間那種。 而黎明顯然也注意到這點,嘴角抽了一下,“你是半仙嗎?還是神棍?”說完又指著筆記本上那幾個“生僻字”,“這什麽字?畫符專用字?” “神棍”這詞從古至今一向都是貶義,陰路安表情淡淡,他從來都不在乎人們對他的評價,但眼前這位挑眉生事還曾經對言言動手動腳的男人,他怎麽看怎麽別扭。 陰路安突然正對著黎明的眼睛,黎明被嚇了一跳,畢竟對方那種壓迫性的氣質讓他有些發怵。 “怎……怎麽了?” 陰路安的瞳色很黑,一望進去,像是被吸進無盡的深淵一般。他語氣淡淡,“你以後,會孤獨終老。” 黎明:“……” 操!這是在詛咒自己單身一輩子嗎…… 費言從沒見過陰路安主動膈應別人,他總是冷淡的,孤獨的。他突然從心底油然而出一股竊喜,竊喜中還帶著一些難以言說的自豪和羞澀。 館長大人的改變,是因為他嗎?他是因為自己才變得漸漸生動起來嗎? 費言還在想著,頭頂就被一雙大手揉了揉,他抬眼看陰路安,就見他以一種非常驕傲的語氣說道:“而我,還有他,將會幸福到白頭。” 一直沒開口惹事的徐軍:“……” 罪魁禍首黎明:“……” 臥槽!大哥……不,大爺,就說了你兩句至於嗎?這恩愛秀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倆是一對咋地? 像小狗一樣被順毛的費言突然害羞,剛剛那股竊喜一下在心裏膨脹成巨大的歡喜——他的館長大人,居然在別人麵前秀恩愛了! 秀得還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館長大人有時候秀起來,完全超出他的預料範圍。 而一直在聽他們談話的老板娘淡定無比,也不奇怪,旅館周圍有家gay吧,經常一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半夜到她這裏來開房,日子長了也就司空見慣了。 她見八卦已經沒了,便開始忙著記賬之類的事。 “那什麽……”費言脖子都紅了,見大家都不說話努力挽回氣氛,“這都幾點了,天都亮了!別浪費時間了!” 黎明拿鼻子“哼”了一聲,白了陰路安一眼,趾高氣昂地跨出旅館大門,可惜沒看路的他差點被台階摔了個狗吃屎。 “日!”黎明覺得自己今天真點背,昨天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真愛,結果真愛旁邊明顯有個煞星。 命裏犯衝,他發誓以後要離這個長頭發的變態煞星遠遠的! 徐軍怕他把骨頭摔斷了,連忙跟上去。 費言兩人也跟上,腳步不緊不慢,跟前麵稍微離一段距離。 他脖子上的紅暈到現在還沒消散,想了會終於開口問陰路安:“你還會算命嗎?” “不會。” 費言本想著讓他給自己也算一卦,被想到他竟然說自己不會,“那你剛剛那些都是騙人的?” 陰路安突然停下,輕輕握住他的手,十指十分自然地交融在對方的十指間,他在費言微涼的指尖上輕輕落下一吻,隨後開口了。 “對他那句是騙人的,對你那句——是真的。”陰路安側身看著費言,眼中隻容下他一人,“不止是這輩子,還有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我都要和你幸福到白頭。隻要你一直都在三界中輪回,隻要我一息尚存,靈魂不滅。” 費言怔住,他真的快要原地爆炸了好嗎!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我的天這還是我高冷的館長大人嗎!!!!啊啊啊啊啊!!!陰路安:莫激動,這隻是個開始。還在追鬼的天靈:mmp依舊沒有戲份的琥珀:……這卷應該還有一部分內容,暫時完結不了~~~~小夥伴們喜歡的話可以收藏哦~~~ ☆、老板娘 費言嘴角抑製不住地揚起,他也學著陰路安那樣,在對方的手指上落下輕輕一個吻。 陰路安的手指微涼,骨節分明,指尖處有些蒼白。 費言稍揚起頭小聲說:“老大,我們一定得抓住亡靈啊!” “嗯。”陰路安沒想到費言會突然說這句話,問他,“怎麽突然說這個了?” “不止是這次的亡靈要抓住,接下來的四個都要努力去抓才行。”費言眼睛裏亮亮的,“我想活下去。” “我想好好活著,跟我男朋友好好生活。” “男朋友”三個字一出,陰路安耳朵尖兒都紅了,半晌都接不上話,最後隻輕輕點點頭。 男朋友……這個稱呼真是既甜蜜又羞澀,言言他……好可愛啊! 館長大人全然已忘記了自己剛才是怎麽秀恩愛的。 兩人一直沒分開手,直到黎明皺著眉盯著他們死命假咳才鬆開。 “真是世風日下……”黎明嘴角抽了一下,語氣酸得跟醋壇子似的,“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注意影響,老板娘家還有個小姑娘在上小學呢!” “得了吧!這是你應該說的話嗎?”站在一旁的徐軍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不愧是退伍的特種兵,此時盡管背了個十五斤的軍用包,腰背也依舊挺直。 他往不遠處已經分開手的兩人望了眼,感慨道:“這倆人看上去倒是搭配。” “般配個屁!”黎明恨不得把地跺出幾條裂縫,但礙於不清楚陰路安的眼力隻好壓著聲音,“那留著長辮子像什麽樣子?從清朝來的嗎?那就讓他把前麵那半個腦袋的頭發也剃了,看他還帥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