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沉默著。 尼買母女聽不懂幾人的對話,但眼下的氣氛僵硬,她們隻緊緊抱在一起,淚水糊了滿臉,甚至連哭聲都壓抑著。 少女哭泣著自己的未來以及將要殘缺的身體,母親哭泣著自己的無能以及悲劇的重演——她在十年前已經因此失去了一個女兒。 而另外一個女兒的未來,也不知道如何。 外麵的吵鬧聲越來越近,母女倆的神色明顯更惶恐了,她們的哭聲越來越大,情緒越來越激動。 那位平時披著鮮豔頭紗的母親,此刻隻穿著白色紗布做成的衣服,她突然鬆開尼買,上前兩步,朝著四人的方向跪下了,一邊哭嘴裏一邊嚷著。 屋裏的地不平,她磕頭的聲音驚心得大,兩三下額頭就破了皮,鮮血順著鼻子,順著黝黑的皮膚往下流淌著。 費言反應過來後急忙製止了她——這位母親在朝自己下跪的那瞬間,他一陣頭暈目眩。他經不起這一跪,他似乎沒有能力來挽救她的孩子,無法改變這些陋習,也無法改變這個原始部落對於女性身份及地位的看法。 他甚至自己還欠著閻王一條命。 片刻,費言終於將那位母女的情緒緩和好——她也是割禮的受害者,生下兩個女兒的母親。 他無法想象她是忍受著怎樣的撕裂和疼痛,承受這比一般母親還多十倍的苦難,生下這兩個還要接著進行割禮的女嬰。 簡直罪孽。 費言覺得嗓子幹的難受,一時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半晌,他才澀澀開口,朝著陰路安問:“我們是不是沒有辦法了?” 費言的語氣聽上去很悲傷,其中帶著震撼,帶著激憤,又帶著一絲懇求和無奈。他想挽救這一切,但到最後,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還是隻能求助於別人。 陰路安思索半晌,看了眼琥珀:“她們還有別的親人嗎?” 琥珀翻譯給尼買母女聽,兩人直搖頭,臉上還掛著淚痕。 陰路安停頓了會兒,掏出一個牛皮袋,遞出兩顆藥丸給琥珀,吩咐道:“你給她們吧!” 琥珀遲遲不接,盯著他手裏的藥丸緩緩開口:“真的……要這麽做嗎?” 天靈在一旁難得的沉默。 陰路安輕輕看了眼琥珀,點頭:“給她們吧。” 幾人打著啞謎,讓費言一時猜不透。 “怎麽回事?這什麽藥丸?” 天靈:“隱身丸。但是……老大,你真的要給她們嗎?” 費言不解,但是心中已猜到一些:“給她們之後,我們會有什麽樣的懲罰?” 陰路安看著費言疑惑的眼睛:“你沒事。我們……可能會找不到以前的記憶。” …… 陰森可怖的藤蔓,鮮豔顯眼的植物,一眼看不到道路的森林……像一個巨大的迷宮,吞噬著蒼穹,吸引著探險者。 而此時正在急速趕向森林的兩人並不是什麽裝備齊全的冒險家,而是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兩個女性。 這兩個女性正是尼買母女——她們倉促收拾了下,向那四位來曆不明的年輕人道了謝後就吞下了遞過來的兩個藥丸。 她們不知道這藥丸有什麽功效,也不知道那幾個剛認識的人是否是好人——她們被逼上絕路,她們沒有辦法,隻能選擇相信別人。 大不了被抓住後就是一死。 她們匆忙的,小心翼翼的逃走,路上的同族人卻跟沒看見她們似的,連看都沒看她們一下。 現在她們隻要穿過這個森林,就自由了——就算不知道未來如何,外麵的世界她們能否適應,但她們知道,她們將麵對的是一個自由的、民主的世界。 “媽媽,我們真的逃出來了!”尼買的眼睛從未如此亮過,那是從內心由衷散發出的光芒,那是重獲新生後對未來的向往和憧憬。 “我們真的逃出來了!”尼買又一次開口道,眼中漸漸含淚,她顫抖,驚喜,這是她一輩子也想不到的結局。 母親因為逃跑體力不夠,正扶著樹喘著氣,過了一會兒,她將尼買緊緊抱在懷裏,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臉上順流而下,不過,這分明是喜悅的淚水。 “尼買……尼買……”她一遍又一遍神情呼喚著女兒,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證明此時的一切不是她幻想出的一場夢境,“尼買……” “尼買……” 尼買也緊緊抱住了這個唯一的親人,她和自己的母親早已命乘一線,骨血相融。 她也激動地留下兩行熱淚:“媽媽……這一切是真的嗎?” 尼買也一樣,生怕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是黃粱一夢,這種時刻,她急需一個人,來幫助她認清一切。 “是的,我的孩子……”母親輕輕給她順著還在顫抖的背,盡管她自己的雙手也顫抖不已,不過這份顫抖跟以往的恐懼不同——這是欣喜,這是興奮。 “媽媽……”尼買將頭深深埋在母親的頸窩處。 自從姐姐因為割禮而死去之後,她顫栗恐懼地活了十年。這十年,那些冷漠的,醜陋的,黝黑的,熟悉卻又陌生的麵孔,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降臨在她每夜的夢中。 同樣出現在夢裏的,還有那些肮髒的、不規則的用來進行割禮儀式的工具——那些還留著殘角的玻璃碎片,鏽跡斑斑的一看就很不利索的剪刀。 她無法想象這群無情冷血又愚昧的婦女們,是怎樣用這樣的工具來進入姐姐的身體,又是怎麽樣割掉那些少女天生就敏感的器官。 而姐姐,當時被按在那裏時應該很無助吧!她的眼神是那麽絕望,都快要溢出眼眶了,她的表情又是那麽的淒涼,淒涼到自己不敢去看她。 “以後,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尼買朝著這座雨林,眼神飄渺。 …… 費言看了眼陰路安,對方正對著那幾個玻璃瓶發呆。 “那你們以前的記憶怎麽辦?”他思考半天,還是選擇問出來,有些事不擺在明麵上反而更難受,“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拿回記憶?” 天靈攬住他的肩,語氣輕鬆:“沒事,那一千多年的記憶要它幹嘛?知道了還不是這麽活著嗎?” 說完又調侃道:“再說了,老大這不是都有你了嗎?以前的事兒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這不活在當下嗎!” 陰路安淡淡地往搭在費言肩上的那隻胳膊上掃了一眼,天靈立刻訕訕地收回了手,“嘿嘿”笑了兩聲:“小氣!我就碰下肩膀,其他的從上到下都是你的!” 陰路安撩了下眼皮,看著費言道:“從裏到外也是我的。” 天靈:“……” 感覺被扒光的費言:“……” 他瞪了兩人一眼,麵上有些紅,這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啊! 什麽……從裏到外啊…… 費言直搖頭,說得好聽,到現在也沒敢真動手。 琥珀沒理會幾人,原本越來越近的吵鬧聲逐漸消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接下來怎麽辦?”她拋出一個現實的問題。 天靈眼皮跳了跳:“我總覺得沒好事發生。這地方太詭異了,不然我一直一頭撞死好了,死後直接回到博物館。我脆弱的小心靈受不了這個地方!你不知道昨晚我睡著睡著,一條蛇爬到我腿上,嚇得我一個激靈爬起來,再也不敢睡了!” 費言被說得頭皮發麻,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擰著眉頭問:“真……真有蛇啊!怪不得我昨晚感覺脖子特別難受,像是被什麽壓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天靈曖昧地朝他脖子上的紅痕,不正經地往費言和陰路安之間掃:“那你這蛇……可能是條蛇精,還是條欲求不——” 接收到陰路安冷冷的眼神,天靈立刻閉了嘴。 費言:“……” 館長大人……大半夜的不睡覺,對自己做什麽呢! 陰路安麵上無半點被揭穿的尷尬,又將話題轉向琥珀那裏:“注意著吧,先熟悉周圍情況,亡靈的話,可能……” “尼買的姐姐?”費言問,他這麽想也是有根據的,尼買是那個關鍵詞長頸女,而尼買的姐姐十年前就死了,還是在割禮儀式後死去的。 陰路安:“也不一定。不過暫時她是亡靈的可能性最大。” 費言:“嗯。咱們現在去哪?” 陰路安朝那幾個玻璃罐看了幾眼:“先搜這屋。” 天靈:“得,再來幾次這樣的經曆,我也別當鬼差了,改行去當偵探吧!” 費言笑笑:“那我以後跟著你,這職業聽上去不錯,以前看《福爾摩斯》的時候就很向往了。” 天靈:“那我出去之後訂做兩套格子風衣,裝備得先做足。老大、琥珀,你們要不要?” 琥珀都懶得抬頭看他一眼,正認真在屋裏搜尋著有價值的物品。 而陰路安,還在對著那幾罐玻璃罐發呆。 這裏麵……究竟是什麽?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今天早點發~~~~大家清明節快樂~~我晚上要去鬼屋浪一圈了~看文愉快~~~麽麽艸~喜歡的可以收藏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葉梓是條鹹魚了 8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鑰匙 “怎麽了?”費言看陰路安一直盯著那幾個盛放著渾濁不堪的液體玻璃罐,好奇心也被引起,“要不要打開看一看?” 陰路安看了他一眼,“往後退幾步。” 費言跟著做了,陰路安見他位置離得夠遠,便也安心做接下來的事。 “你覺得這裏會有什麽?”費言聯合尼買母女的遭遇和這個部落的習俗,腦中已然有了想法,“……會是……割禮之後的器官嗎?” 陰路安左手按住玻璃罐,右手看似輕鬆地順時針旋擰,“我之前也猜是這個。但如果隻有這個的話,顯然沒有必要打開。” 費言努努嘴,沒在說話。 玻璃罐的蓋子就這麽被擰開了,裏麵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有點像泥土和草汁的氣味,可能是封存時間久了,又帶著一股濃鬱的發酵黴味。 “我的天,這什麽味啊!”天靈的嗅覺靈敏,此時屋子裏的氣味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他的眉毛眼睛都快擠到一起去了,誇張地捂住鼻子:“老大?你們幹嘛呢?這什麽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