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過去曾經多次差點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我想著會不會是過去那些事的後遺症。哦,齊老師您可能已經猜到了,他曾經是我的一個病人,在美國的時候……總之,我怕刺激他,就沒多追問這件事,隻是留了個心默默觀察。我每周隻有一天在學校,給大學生們做心理疏導,剩餘的時間,都在我的私人診室裏會見來谘詢的客人。有一天,祁默來診室等我下班,正巧遇上我一個棘手的客人,他總忍不住家暴他的妻子,可事後又無比後悔。那天谘詢到一半,他說要上洗手間,可沒想到他身上藏了把刀,竟然對著鏡子割了自己的耳朵,扔在了洗臉池裏。我發現之後,趕緊送他去醫院,忙裏忙外的,就沒顧得上祁默。後來發生了什麽,你大概猜到了吧……”齊悅強忍著惡心,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耳朵,不見了?”“嗯,”蘭斯蹙著眉表情痛苦地點頭,“我回去的時候,洗臉池裏隻有血,沒有耳朵,而祁默的嘴邊,也掛著血……”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在齊悅的腦海裏閃過,哪怕隻是想象,都夠叫人膽寒的了。蘭斯很快意識到,齊悅畢竟隻是個規規矩矩搞學術研究的大學老師,跟他講這些會不會太過了?於是他趕忙換了語氣:“齊老師,祁默他這個樣子,沒嚇著您吧?”齊悅緩緩地搖頭:“沒事。”要說完全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但被嚇到麽,還不至於。事實上,齊悅也有自己的秘密,那是除了他的家族之外、包括蘭斯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另外一重身份。但他沒有必要向蘭斯點破,他來這裏是來確認一件事的。蘭斯更加確定齊老師不是一般人,見到吃人器官的瘋子,還能毫無懼色。就算是他這樣的職業心理醫生,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且那還是長期的臨床經驗所練就的心理素質,可沒想到,齊悅竟然還能如此平靜地走上前去觀察祁默。齊悅慢慢靠近,試探著叫了一聲:“祁先生?”本來正低著頭,對著自己的手指流涎水的祁默,在一抬頭看到齊悅之後,整個表情都變了。那是一種,帶著研究的打量,與之前失智的瘋狂判若兩人。祁默歪著頭,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齊悅瞧。齊悅注意到,如果這人現在沒瘋的話,原本也應是一個極好看的、長得像模特一般的成熟男性,大約三十出頭,五官深邃,帶著某種滄桑。齊悅被祁默一瞬不瞬的打量弄得有點不自在,又喊了一聲:“祁默?”祁默的嘴裏堵著東西,蘭斯很可能是怕他瘋狂起來,連自己的舌頭都能咬下來吃下去,這是出於對他的保護。所以祁默當然不能回答齊悅,可他的眼神分明在說:“我認識你。”我認識你……你是我的祭品……齊悅!你是我的祭品!齊悅倒吸一口涼氣,立刻轉過身去,疾步向門口走:“告辭。”蘭斯也顧不上他跟齊悅才剛剛認識,趕緊抓住他的胳膊追問:“齊老師你是不是也看出了點什麽!你告訴我,祁默他是不是真被邪神附體了?不然的話,他為什麽總說自己是饕餮!”齊悅緩緩地握緊了拳頭,雖然此刻,他心跳如擂鼓,恐怕並不比蘭斯輕鬆多少,但他還是告訴自己要鎮定。他轉過身說:“蘭醫生,你的問題,請容我回去好好地考慮考慮,對不起,我現在真的沒辦法給你答案。”蘭斯看出了齊悅眼中的堅定,以他識人的直覺來看,他知道那個答案恐怕早已在齊悅心中成形了。“好,那我等您!”他重重握了一下齊悅的手臂,這才放開,“如果您有辦法的話,請無論如何要救救祁默!”第6章 請君歸來與祁默對視的那一瞬間,齊悅分明感受到來自潛意識深處的召喚。那聲音,猶如從輪回的裂縫中,某道深不見天日的狹淵中泛上來,頃刻之間,籠住了齊悅忡然的心神,踏在了他敏感的神經之上。那真是饕餮麽?按理說,饕餮此刻應當還被封在“虛”中,已在那囚牢一般的虛無死境中困了千年。不管怎麽說,那一定不是饕餮的本體。饕餮是有人形的,他不需要借助祁默的肉體來化形才對。那……剛才那一瞬間的熟悉感,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齊悅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會知道了。這夜,齊悅瓷白的身體,從一浴池的乳白色泡沫裏緩緩站起。浴室裏隻點了一盞昏黃的小地燈,四片玻璃鏡中,反射著一根燭火悠悠忽忽的搖曳。紫煙熏香燃起,在空中騰起一柱霧龍,到了某個高度,便化作無形的齏粉,散了。齊悅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打下一片濃密的陰翳。燭火忽明忽暗的跳躍,將他精致的臉頰照得更加明豔動人。似有一種風情,是白日裏正襟危坐的齊老師所刻意隱藏的。那是暗夜中,獨屬於邪神祭品的嫵媚,那是催情的前兆,那是獻祭的序曲。柔韌纖長的小腿,帶著水潤的光澤,從浴缸裏踏出來,踩在波斯軟毯上。齊悅慢慢地給自己披上祭衣,那是深紅色、紅到發豔的袍裙,猶如盛開在冥河彼岸的曼殊沙華,是鮮血的顏色。前襟大敞,露出他光潔的酮體,瘦削,卻蘊著叫人無法抗拒的性感魅力。他深吸一口氣,將催情香的氣息心甘情願地納入肺腑裏。隨後款款走動,任憑祭衣長長的後裾拖曳在地,像是新嫁的喜娘,攜著一身淒豔和絕美,在紅燭掩映下,走向他與情郎的婚床。齊悅已經準備好了,為了這一刻,他足足準備了二十六年。小時候,族人口中反複的訓誡、要他牢記的故事、要他承擔的使命,他都銘記於心。多少年來,他在暗夜裏默默修習的淫邪魅術,都是為了完成今夜,與“它”的交`合。隻有這個辦法了。要想徹底查清楚附在祁默身上的究竟是不是饕餮的邪靈,要想鎮住祁默反複發作的餓症,就隻有這個辦法了。齊悅提著小夜燈,走回了他的臥室,將燭火置在床頭,緩緩地跪行上了床。撩撥好衣衫,巨大的裙裾在床麵上鋪開,仿佛開了一地的浴火紅蓮,其上有一根黑色的藤蔓,宛然繞行,那是齊悅的發辮,仿佛蕩漾在浴火池上、一根細細的情絲,牽著前塵往事,連著一線姻緣。齊悅慢慢地合十手掌,舉過眉心,滿臉虔誠,口中念念有詞:“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照之日月,經之星辰,紀之四時,要以太歲。蒼茫宇內,四海之間,神靈所生,萬物恒劫,或夭或壽,不可盡數。唯吾饕餮,生於太清混沌間,口如塵淵,目如洞炬,無上神力,可噬一切,使萬物歸虛,生靈不存。然吾齊氏,千百年來,肩負重任,禦狩蒼生,以身獻祭,請君入阱,共享歡好。吾齊悅在此發下宏誓,一生奉侍,親君愛君,肝腦塗地,永世不悔。饕餮,饕餮,饕餮!連接虛實的大門已開,乾坤逆轉,一切還有重來的可能。請聆聽我的召喚,從虛無的境中歸來吧!歸來!歸來!歸來吧——!”忽然,一簇火紅的九天明焰,在齊悅的眉心促燃。他五指綻開,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變紅、變尖,像極了一朵盛放的紅蓮。齊悅睜大了雙眼,望向虛空中發出的一道光亮。多少前塵往事,猶如洪潮決堤一般,洶湧灌入他的腦海。齊悅望著那個從虛無中緩緩走出來的人,淚水瞬間盈滿了他的目眶……《邪神的祭品》現代篇·序章·請君歸來,完。第7章 血穴疑雲古代篇·季一·南館花開唐,天寶年間。西都長安,渭水金渠之上,飄飄然蕩漾著一艘畫舫。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豔陽高照,春光明媚。兩岸垂堤的柳簾,在微風中擺動著柔姿,搖搖晃晃,正如舫舟馭波而行的節奏,又如其上,垂散著長發、隨著小舟一同拂擺柳腰的美人。美人們圍成一席,嘰嘰喳喳,推杯換盞,邊將瓊漿玉露舔進口裏,一邊還要談論著八卦,口裏不饒人。其中一位說道:“唉,你們聽說了沒有?咱們南館裏,前陣子死了一個新來的小倌兒!”南館,即是“男館”的諧音,是對男妓娼館隱晦的一種雅稱。“啊——!”另一位震驚地掩著口鼻,瞪大了眼珠子追問,“真的嗎!我們怎麽都沒聽說。”第三位趕忙插嘴:“那還用問嗎?一定是鴇父掩息了醜事唄!雖說入了咱們這個行當的,各個都是命如草芥的紅塵卑微人,在床上被客人耍盡各種手段玩死,實在是不稀奇。可這種事若是傳了出去,怕也是要影響,進咱們館裏來燒錢瀉火的恩客心情喲!”“才不會呢,我看那些個熊根棒槌呀,見了咱們的小香穴,硬得堪比擀麵棍子一樣。說不定呀,聽聞個把香豔刺激的鬼怪故事,更能給他們在床上助助興呢,哈哈哈!”又一個沒羞沒臊的美人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