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晨昏夜幕中,冉冉升起的一顆璀璨明星,齊魅看到了希望。他立即追問道:“那快去找呀!湯穀在何處?扶桑九日在哪裏?”餮苦笑一聲:“魅官兒,你以為,我自棺中複活之後,雲遊四方,究竟是在尋找什麽呢?如若這麽輕易便能尋到,那我何必踏破鐵鞋,依舊無功而返?如若真能找到,你覺得饕,它還會這麽好心地告知於我,來要了它自己的性命麽?”齊魅頭頂的那顆啟明星,又逢了烏雲遮籠,瞬間暗淡了。他亦隨著餮悄然躺下,兩人靜寂無聲,彼此思忖著心事。然而這時,軒窗外耀起了一片火樹銀花。是有人在屋外,燃起了花火。那流逝的光焰,如星如塵,如燦爛煙雨。這裏是花街,常有為達官貴人擺下的酒宴,偶有放焰火慶祝的,並不稀奇。光焰將美人的玉顏,投照得更生動了。餮望著那明暗浮影的曲線,心歎這人世間,最美好的繁華,也不過如此。“開心一些。嗯?”他拉著齊魅的手,感受著玉人掌心的柔軟,深情道,“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瞧,外麵在為我們放焰火慶祝呢……我答應你,我願為你放棄神力。待我們成親以後,你先做了饕的祭品,那樣你便會一直不老。我們兩個,有永生永世的時間,可以一起去到天涯海角,直到尋見那湯穀,好不好?”第141章 紅燭燈熄永生永世的時間?你有,可惜我沒有了。那焰火,是齊魅暗暗派人,回鏡山去送信之時,偷偷約定的暗號。一旦打亮,便意味著鏡山幸存的所有弟子們,全已在南館周圍集結完畢,準備與他一道,合力召出最強的禦狩封印,將饕餮困於虛中,直至千年後的某天。雖然餮告訴齊魅,隻要他肯以身獻祭,饕的食欲得到滿足,便能控住人形,不再隨意變作混沌。可齊魅身為蒼生禦狩,眼見了駭人黑霧,在短短的頃刻之間,將鏡山毀得滿目瘡痍、生機殆盡,他又怎麽可能,再去冒這個險?陌塵父親的死,他要負責;鏡山無數弟子的人命血債,他也要交代;守護天下、除惡務盡的職責,他仍舊要背負。他怎麽可能,拿全天下人的安危,去賭一己私欲的快活?餮執起齊魅的手,柔聲道:“夫妻成親,一當拜天地,可惜天地不容我們相戀,我們偏要逆天而行,改天換命,不拜它也罷!二拜高堂,你我皆是無父無母的可憐人,也無在世高堂可拜。至於這第三,夫妻對拜麽……”說著,餮低了頭,將前額,慢慢抵在齊魅額上,“這就算是拜過了。從今往後,我永永遠遠,隻屬於你一人。”隨後,他背對著齊魅,匍匐趴了下去:“不過好在,我們還有饕。就以它的巨眼,代替那天地高堂,為我們做個見證罷。來,淋了心頭血,我們二人,就算是身心相契了……”齊魅點頭,但他提了個請求:“我取血時,你可不準轉身偷看!否則,我怕你見了心疼,那我的手,就抖得更厲害了。”餮答應了。銀針入肉。心頭血,一滴一滴地淌下,落入齊魅手中、端著的那個描花小瓷碗裏。不得轉身的餮,猶在口中,喃喃不住地哄:“不疼、不疼,魅官兒乖,一會兒就好了……”妖目滿含期待,眨著黑瞳,望著即將與它合為一體的紅液。猶如久旱,逢了甘霖,血祭儀式過後,肖想已久的美人穴,就是它的了。在餮看不見的身後,齊魅淚如雨下,正如此刻他的心頭,涓涓垂落的血淚。他拚命抑製著,即將溢出喉頭的哽咽,將單薄紅豔的下唇,緊咬至觸目驚心的深紫。齊魅之所以不準餮偷看,自有他的原有。他的袖中,悄悄滑落了一卷字條。那是一道輪回咒,是鏡山齊氏獨有的玄奧密咒,裏頭白紙墨字,清清楚楚寫著下一世,齊魅要托身的年月,與詳細的生辰八字。阱陣的威力,能超脫於時空,困住邪神千年。無論千年後的人間,將如何的天翻地覆,至少,先保住眼前的千年平安吧。且他相信,千年後的人們,定然更加的聰慧有為,他們興許有法子,憑借某種手段,抑製邪神的異變。如此,他便將下一世輪回的時間,大略定在了封印可能失效的那一代。一旦封印開啟,邪神之契便自行生效,他的轉世,將取回自己的記憶,繼承他的使命。他相信餮對自己有愛,滄海桑田,不變不移。他相信憑借著一模一樣的這張臉,餮當是不會太為難自己的後代。他相信,千年後的“自己”,定然是個非凡之人,他將不屈不撓,直至尋到湯穀,找到徹底拯救餮的法子。即便尋不著,也能在他設下的阱陣中,與餮相愛相守,做到自己這輩子做不到的事情。總之,一切的玄機變數,就留待後人去應承吧。特製的密咒字條,很快融入血水裏不見了。齊魅抬起一手,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儀式的準備。原來,齊氏古書中的預言,所指的就是今日。隻有初次淋上祭品的心頭血時,異獸才會短暫休眠,屆時饕餮將暫失所有神力,毫無抵抗之力,被輕而易舉地困入封印裏。屋外,將南館團團圍住的鏡山弟子,抹額飄飄,莊重肅穆,神情戒備,蓄勢待發。由幸存下來的齊肅長老,發起了啟陣的最後動員,他厲聲高喝,音震蒼穹。所有人異口同聲,隨他一道念:“鏡山齊氏,禦狩蒼生!邪神出世,生靈不存!萬惡魁首,吞噬一切!封之入虛,自省千年!禦狩封印,啟——!”一道如電的霹靂耀光,從沉黑的天宇上驟然降下,直插`進南館頂上的瓦礫中去,將幽暗的夜空照得晝亮。同一時刻,跪於塌上的齊魅,目含著熱淚,同聲應和道:“禦狩封印,啟——!”一抔溫熱的心頭血,被澆上了眨動的妖目,那眼瞳似是心有不甘,可它淋了熱血,神色漸漸渙散,終是無力地閉了。餮瞪大了雙眼,以最最不敢置信的眼神,回望背叛他的齊魅。口微張著,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那隻勉力想要抓住齊魅的手,還伸在半空中,可他的身形,卻在光暈中逐漸消弭了。空無一物的軟褥上,尚且留著男人期待的餘熱,本是新婚燕爾,轉瞬卻成了生離死別。瓷碗歪倒床頭,滾落在地,碎裂成片。齊魅無力地趴伏在喜床上,顫著指尖,抓了兩手沾血的芙蓉花瓣,隻餘下撕心裂肺的慟哭……又過月餘,鏡山之巔,齊家主真正的洞房門外,一個大紅的“喜”字,貼得耀目刺眼。一雙紅燭,照著一對真正的夫妻。男的清風霽月,女的清麗可人,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多麽般配,多麽完滿的姻緣。齊魅為陌塵緩緩揭開紅蓋,陌塵將一粒甜棗,塞入郎君的口中。齊魅嚐不出甜味,但還是咽下了。還能如何呢?表妹為自己付出了一切,失去了父親,受天下人恥笑,自己除了用這身行屍走肉般的殘軀,好好地照顧、補償她一世,還能如何呢?郎情妾意,本該是動人的春宵時刻,齊魅卻說了一句:“陌塵,上回你給我喝的酒,還有麽?”是啊,輪回咒最大的代價,便是必須要轉生於,自己的後人身上。既是說,他與陌塵的肌膚相親,是逃不開的。陌塵與齊魅互敬交杯,齊魅飲盡了那杯、下了情藥的酒。隻是這一次,他是自願。陌塵挽起自己、和齊魅的一縷發絲,想要依例,係一個同心結。齊魅卻焦心地握住了她的手,緩緩地搖了搖頭:“這輩子,我隻與一人成結。我與他,已經結過發了。”羅帳垂落,紅燭燈熄,兩人映在帳內的身影,徐徐倒了下去。夏日已盡,秋雨瀟瀟,又到了夢斷魂銷一枕淚的落寞時節。《邪神的祭品》古代篇·季三·鏡山藏請,完。上主題歌:以下歌詞改編自許嵩的歌《山水之間》和《天下》。落花雨,你飄搖的美麗,花香氤,把往日情勾起。我願意,化浮萍躺湖心,隻陪你,泛歲月的漣漪。我願意,化流沙躺湖底,隻陪你,看歲月的輪替。餮的心裏,有一座天下。其中有齊魅坐陣,笑靨如桃花。世間安能有兩全法?鏡山深處負你風華。第142章 特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