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醒來就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扶著自己,有那麽幾秒真的以為是墮入了噩夢。大概是李陵不能原諒他,以這樣恐怖的姿態出現在他的妄想中。    然後周檀眼睜睜看著這個李陵歎了口氣,打開花灑把溫水往他臉上噴。    “嗯……!”清水進入眼睛的刺激讓周檀打了個顫。    “醒了?”李陵問他。    周檀聽到這的聲音,抬頭直直看向李陵,李陵一張血糊糊的臉,隻有那雙眼睛是黑白分明的。周檀就盯著那雙眼睛,像看著一個分別了無盡時光的故人。——想要微笑說聲又見,卻怕開口發出嘶吼與哽咽。    於是他愣了那麽半刻,跳起來將李陵一把按在牆上,搶過花灑劈頭蓋臉地衝,邊用手胡亂擦揉。大片半凝固的血汙被溫水化開,血肉的腥味兒和著醫院的消毒味兒蒸騰起來,連周檀身上淺淡的白檀香味都壓了過去。    李陵被揉得挺疼,但隻是閉起眼睛受著。最疼的都過去了,如今也不算什麽。說起來這是周檀第二次給自己洗澡,第一次,把他洗進一片汙濁裏去;這一次,缺是將他從汙濁之中洗出來。    水中的紅色漸漸淡了,周檀的動作也變得溫柔。他一點一點揉著李陵的頭發,從額前到鬢角,從頭頂到那條長而柔軟的發尾巴。    周檀什麽也沒有說,隻是一直看著李陵。李陵也看著他,看他那張仿佛略帶笑意的臉上不斷掉下眼淚。    “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從來不知道你還挺能哭,阿檀。”李陵說。    “以後應該沒有什麽機會見到了,現在就認真看看吧。”周檀語氣平穩,淚水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他就這麽安然平靜,光明磊落地哭泣著。    “這不是回來了嗎。”李陵濕淋淋地伸出雙臂抱住周檀,將他拉下來,道,“三十歲的社會精英,能不能矜持一點。”    “不能。”周檀將臉埋在李陵肩窩裏。    李陵心說,大概全世界隻有自己一人知道,神也有一雙會流淚的眼睛。    他們花了一些時間把自己身上和浴室裏的血汙都衝掉,李陵用了好些沐浴乳,才將身上和頭發裏的血腥味全部去幹淨。    圓形的浴缸不小,兩個成年人在裏麵也說不上綽綽有餘,李陵靠著浴缸坐,手舉花灑衝自己頭發上的泡沫,眼睛都睜不開,隻感覺到周檀開了他的腿,在他身下撫摸。    “阿檀,我這才醒過來……”李陵閉著眼睛揉頭發,周檀在下麵一根手指就頂了進來,淺淺地抽送。    “幸好你醒過來了,再晚一點我就和你的屍體做了。”周檀邊說邊找到地方在李陵體內一按。    李陵也不知是被那句話還是那根手指激得一抖,花灑都掉了下去。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剛要說什麽,周檀就架著他的腿向自己麵前一拖,把李陵拖得倒在浴缸裏。浴缸已經盛了小半池熱水,李陵連忙攀住浴缸邊,以免完全跌到水裏去。    周檀捧起李陵的腰身,讓他半昂起的陰莖露出水麵,然後低頭在那頂端舔了舔,問道:“我覺得你也很想要啊?”    李陵在這個姿勢下,眼睜睜看著周檀深深含住了自己,滾燙的口舌讓他幾乎是瞬間就硬到了臨界點。周檀似乎被完全勃起的李陵頂到了,在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唔”,但還是執著地吞著他不放。    那一截顏色淺淡的性器在周檀因為熱水而變得嫣紅的嘴唇間出出進進,李陵看得心都要跳出來。他驟然想起自己曾經一再被周檀提醒,要射的話提前打招呼,連忙伸手抵住周檀的頭:“不行了,你別……”    周檀卻抬目看了他一眼,寶石一樣的眼睛帶著笑意,更深地含住了他,狠狠一吮。    李陵與那含笑的目光相碰,頓時全線失守,咬牙忍住了呻吟射在周檀嘴裏。周檀慢吞吞抬起臉,似笑非笑地看定了李陵,然後當著他的麵吞了下去。李陵麵紅耳赤地看著那一滴從周檀嘴角溢出來的白液沿著下巴落進浴缸裏。    周檀抬手抹了一下嘴角,說:“我以前說過什麽?要敢射在我嘴裏,你就得哭給我看……”    李陵沉默了一下,認真地回答:“好。”    周檀立刻回想起了自己在李陵這裏從來討不到口舌便宜的事實,當下不再嘴上造勢,掐著李陵大腿根將他右腿向胸前一折,單手托穩這人細韌的腰貫穿了他。    無意識之中,因為自我保護而張開的生物力場無法維持,守在一樓客廳的兩人漸漸聽到了些樓上的動靜。    秦昭鳴火急火燎就往上跑,柳隨意也不確定該不該阻止他,還沒開口秦昭鳴已經穿過了二樓的走廊。    “周檀!你先聽我說——”秦昭鳴拉開臥室的門剛踏進去就踩在一張揉成團的床單上,他腳下一頓,發現房間裏的場麵讓人頭皮發麻。成堆的朱紅色紙鶴從床上滿溢到地下,大片血跡和內容不明的殘骸淌了一灘,還有一路拖行的痕跡直往浴室去了。而聲音是從浴室傳來的。    秦昭鳴腦子裏嗡嗡作響,簡直不敢去想象周檀對那具屍體做了些什麽,眼下的狼藉已經不是失去理智可以形容得了的了。他在原地深呼吸了幾次,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一步步向浴室靠近。    即使將要看到瘋狂的周檀啃食屍體的場麵,秦昭鳴也不會後退。所有人都可以放棄周檀,他秦昭鳴不能;就算周檀成為怪物,秦昭鳴都將是最後一個緊緊拉住他的人。    抱著這樣沉重的決心秦昭鳴推開了半掩的浴室的門。卻見周檀隻穿了一件濕透的襯衫,坐在浴缸裏,懷裏抱著個腰身纖細的男人,正自下而上地頂弄他。就連秦昭鳴闖入,周檀也隻是警覺地抬頭看來,認出他後無動於衷地收回目光,繼續在那人的身體裏進出。    那人被周檀抱著,背對秦昭鳴,聽到有人進來甚至頭都懶得回,那條濕漉漉的長長發尾像根黑色綢帶,蜿蜒在他肌理優美的背上。    秦昭鳴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向下,落在兩人交合的地方,當下麵色發綠,說不出半句話。    周檀被秦昭鳴驚恐的目光看得十分不悅,他一向對自己的外表極有信心,容不得別人負麵反應;於是又冷淡地掃了秦昭鳴一眼:“看夠沒有?”    秦昭鳴渾身僵硬:“放開他吧,再怎麽樣人也已經……”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周檀就掐著李陵的腰抬起他下身,將性器整根抽出,又當著秦昭鳴的麵慢慢插進去。    李陵在周檀手裏被磨得渾身發抖,發出一點忍耐的鼻音來。    秦昭鳴這才晴天霹靂:活著?活著??    是周檀幹的?不可能,【複刻花木係列】再不可思議也不該有超出creator範疇的創造能力。這簡直……    他肚中千回百轉,甚至顧不上那兩人在麵前放肆交歡的可怕場麵了。    周檀也不理他,摟著李陵稍微調整了姿勢又放慢速度律動起來,並按著李陵的後腦與他唇舌交纏。    真的死了一回,再次醒來天地一新,山明水秀,他們竟頗有些無所畏懼的意思了,好像除了彼此之外的東西全然不值得放在眼裏。    於是柳隨意上了樓來就目睹這樣一個詭異的場麵。    周檀抱著全須全尾的李陵在浴室裏旁若無人地纏綿,秦昭鳴左手托著右肘,右手抵著下巴,一邊看一邊肅然沉思。    柳隨意是個開放的青年,但遠沒有開放到這個地步。他忍無可忍地出聲問:“你們這是幹什麽?”    秦昭鳴終於回過神來,一把捂住柳隨意的眼睛,夾著他快步離開浴室。    眼下情況複雜,秦昭鳴已經沒空對周檀的取向表示這樣那樣的不理解了,人還正常就好,他堂堂一個creator,愛上誰上誰,秦昭鳴真的管不了了。柳隨意看秦昭鳴麵色不好,低頭抽悶煙,還不知死活地發表感想:“真羨慕,我空窗好久了啊。”    “要不你上去加入他們,要不就閉嘴。”秦昭鳴在茶杯裏熄滅了煙,看了看落地窗外的天色,“現在的時間應該已經天亮了吧。”    柳隨意看看表,已經過去整整一晚,現在是次日上午八點。他隨著秦昭鳴的目光也看向外麵,卻像是即將到來的夜晚。天色是不祥的灰藍色。    “……和009崩潰前當年留下的記錄,真是一模一樣。”秦昭鳴道,“快,打開視訊屏幕,看即時新聞。多開幾個國際頻道,對比一下。”    視訊屏被切換成投影模式,十幾個同步麵板拉開在客廳牆麵上。秦昭鳴和柳隨意退後幾步,以便同時觀看。    這一日的忙亂和彷徨之中,沒想到外麵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a國遊行抗議的人群已經由質疑政府不作為和瞞報,變成了聽信末日預言肆意宣泄恐慌的絕望主義者。鏡頭裏一片混亂,成排擁堵在市中心的車輛,手舉各種橫幅阻擋在公共設施前麵的學生,沿途打砸店鋪的的作亂份子,還有手拿擴音器站在車頂上大肆吹噓神罰的各種宗教團體。    地球的那一邊已是黑夜,但他們已在剛剛過去的白日裏經曆了地獄般的景象。    另一個屏幕正播放著官方天文台捕捉到的鏡頭。“黑信”在延時拍攝的影像裏一點點擴大,慢慢遮住天空。像是一張巨口緩緩地吞噬著地球。    而天文專家正在講解,“黑信”是一個平麵,地球正如同一個從水中浮出水麵的球體,以“黑信”為水平切麵,勻速接近直到與地球相切。沒有人知道“水麵”之上是什麽。    “當初009【真理】的崩潰也是幾天之內的事情,而且那次崩潰的波動影響了同在一個基座倉庫的其它幾個分歧世界,恢複穩定也花費了很多人力物力。老實說,imi做出最壞打算就會放棄【ivy】,也是不難理解的事。”秦昭鳴盯著屏幕看了許久,在越發無望的情形麵前反而冷靜了下來,他轉頭對柳隨意道,“我希望你去完成自己負責區域內的imitator撤離,然後,你也回去。”    柳隨意不置可否。    秦昭鳴又點了一根煙:“我在這裏收集到的情況和記錄,會全部轉移給你,請把這些都給我父親。還有,向imi提交對a0000艾思的指控的事,也要交給你了。”    “知道了。”柳隨意不再勸秦昭鳴,事實上他也從未勸過。雖然看起來是個沒心沒肺的浮誇青年,但他意外地能夠理解秦昭鳴這樣的人。柳隨意將一隻手按在秦昭鳴肩頭,用力捏了捏,最後道:“後會有期,也許。”    柳隨意離開周公館的時候,外麵一絲天要亮起的預兆都沒有。    這世界陷入了長久的黑夜。    秦昭鳴抽完這支煙,周檀穿著簡單的休閑套裝下來了,李陵走在落後半步的距離,兩人都大大方方,沒有半點尷尬模樣。    周檀泡了三杯熱茶,放在茶幾上,和李陵一起坐在了秦昭鳴對麵。    “秦昭鳴,別在我家室內抽煙。”周檀道。    “……你現在還有心情管這個?”秦昭鳴嘴上說著,還是熄滅了煙頭,拿了一杯熱茶。    “你有什麽要說的。現在可以說了。”周檀也端了一杯茶,“或者,你和我這位,可以先交流一下?”    李陵怔了怔,周檀的敏銳還是遠超他的想象。從醒來到現在,他還一直嚴格遵循著一個imitator的責任和義務,沒有透露半分重置失效的狀況。但周檀顯然是憑著他在空庭裏一時恍惚的幾句話,推斷出了異常。    倒是沒想到,秦昭鳴已經暴露了。    他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又看看滿牆紛紛擾擾的國際新聞,微皺了眉頭。    從很久以前出現的小小的疑惑,最終成為刺破美麗水泡的尖刺,陽光下的幻影就要消散。    原來,一切巧與不巧的發展竟然都是為了走向無可救藥的結局而做的準備。    秦昭鳴看那兩人不知死活的模樣,現在真是一點上火的力氣都沒有了。事到如今,他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多管閑事,雕朽木,燙死豬。周檀並不需要他,周檀需要的是那個留著長尾巴的人。    秦昭鳴注意到李陵正看著自己,想瞪回去,但還是作罷了。他一直對這個人印象很好,甚至是相處得十分愉快的;加之自己也算是對他受過的苦有些責任要負,實在沒法苛責對方什麽了。    就連秦昭鳴自己都不是一個完美的模仿者。    “分歧世界失序到了崩潰邊緣了,處刑人隨時都會出現,李陵你,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奇跡,不過沒記錯的話你現在應該還是bncer,沒辦法自己撤出。如果需要撤出,告訴我一聲,我替你操作。”秦昭鳴說得漫不經心,因為他其實知道李陵會說什麽。    “謝謝,不用。”李陵溫和地謝過了他。    “嘖。”秦昭鳴摸摸下巴上一直沒來得及刮的胡子茬,道,“你這家夥,我確實欣賞。”    周檀抬手打斷他們惺惺相惜:“趁著你們說的‘處刑人’還沒把我大卸八塊,不如來交換一下有用的信息吧。”他手指叩著茶幾,轉向秦昭鳴,“首先是你。”    “大概你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是人造的了,而周檀你這樣的人,被稱為創造者。那麽我們這些人呢,就是來監控這個世界正常運轉的工作人員。觀察者們通常在你身邊周期輪值;調停者離你較遠,宏觀把握你所在的區域;而人數最多的是李陵那樣的平衡者,他們沒有關於這個任務的意識,顯得像你身邊的一些普通人,但他們對創造者的穩定同樣很重要……”秦昭鳴簡單地概括了自己和李陵的職責,又大而化之說了說現世、imi、分歧世界之間的關係,周檀聽著,神色沒有太多變化。    而李陵則說出了自己身上挾帶的特殊蛋白質,登陸時隨著數據映射到分歧世界,最終完全替代了原先的身體,這樣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猜測,這個過程相當於把自己克隆了一遍,相當於在這個世界的一次初始化,所有曾在我身上用過的口令,都失效了。”李陵道,“我現在可以清楚地記得自己登陸以來的在不同人格下的事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你和現世的身體的聯係應該已經斷了,現世的你很快會腦死亡。”秦昭鳴搖頭道,“也用不著我假好心,你已經回不去了。”    “無妨。”李陵微笑道,“雖然對不起現世的導師他們,但我這個樣子回去,也會失去模仿者的資格,imi並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周檀沒有打斷他們的對話,他隻是伸出手臂,攬住了李陵的肩膀,沉默地表達了自己的歉意。而李陵四平八穩地坐著,慢慢喝了一口茶。    於是周檀心想,這個在從前連自己靠近一些都要瑟縮、被自己撫弄幾下便顫抖不已的人,在生死難料的時候,反倒腰背挺直、不動如鬆。比別人柔軟多少,就比別人剛強多少。    周檀突然結束了自己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未知的恐懼再不能夠鉗製他。    秦昭鳴驚訝於自己感受到了周檀情緒的變化,雖然他並沒有露出別的神色,但有種溫柔而強大的,如同水波一樣的氣息迎麵湧來,緩緩掠過自己。    生物力場嗎?這次倒是沒把我頂出去……秦昭鳴心中歎氣,連他也是第一次見識到creator的生物力場除了殺傷力和侵略性以外的另一麵。    牆壁上扔在播放的各國即時新聞中突然拔高了音量,記者用國際語尖叫著:“太陽!看太陽!太陽完全被遮住了!‘黑信’擴大的速度突然加快!這是怎麽一回事?!”    “啊!和天文中心的聯係中斷了!”    “請各位在外的公民盡快返回家中或安全的建築物內!”    “不要推擠!”    “呀——呀——”    “吱——”    鏡頭中原本就情緒不穩的人群一下子騷亂起來,有的記者直接被衝得不見人影,各種尖叫哭泣和內容不明的大喊充斥著新聞,接著又好幾個小國的頻道直接熄滅了。    視訊信號似乎也開始受到幹擾,大國頻道的影像扭曲起來,發出刺耳聲音。    周檀試了試手機:“常規通訊線已經沒有信號了,緊急通訊線暫時還行。儲物室有應急手電筒,還有幹淨的水和急救箱。”    “對,趕緊備在手邊裏可能拿到的地方。”秦昭鳴轉身就去儲物室,“趁著我們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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