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亂說。”杜紹博對他比出噤聲的手勢,朝門口走過去。 他走到實驗室前,小夏正下樓,杜紹博望著他:“上去坐坐吧。” 小夏點一下頭,兩人並肩走出地下室,走到地麵上,杜紹博盡量輕鬆地問:“東西收拾完了嗎?什麽時候走?” 小夏低著頭不說話,杜紹博停了一會又說:“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個飯吧,呃……紹言一定會送你,我不想見他,對不起不能送你。” 他知道自己應該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快地提到和常生見麵的事,可是他現在不想說這個,他不想這些話題占用他們寶貴的時間。 小夏仍然低著頭,半天說:“你家公司起火災了……” “什麽!”杜紹博打斷他的話:“情況怎麽樣。”他一直忙實驗室忙照顧母親已經很長時間沒看電視,他並不知道這些事。 小夏抬起頭:“沒怎麽樣,少爺受傷了。” 杜紹博這時才看到,小夏的眼睛有些紅,他是非常潔白的肌膚,因此那紅色看起來像眼皮上抹了胭脂,看上去甚至很嫵媚。 他心思恍惚了一下,轉而問道:“他怎麽樣,是不是很嚴重。” 小夏又垂下眼睛:“他還好,精神也很好。” “那你?”杜紹博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你哭過?” 小夏搖頭,轉而說道:“少爺傷得不重,常叔叔傷得重,住重症病房……” 杜紹博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傷得重?你見到他了?” “沒有,不過少爺說問題不大,”小夏歎了口氣:“他對少爺,真好。” “嗯。”杜紹博說道:“那次車禍他救紹言,我就知道了,他們主仆情深。” 小夏低聲說:“沒有人能做到那種地步,他為他什麽都肯……” “如果有人為你什麽都肯,”杜紹博突然說道:“你會不會喜歡他?” 小夏沉默了,他很久沒有開口。 杜紹博覺得他今天很異常,開始他以為他是為杜紹言擔心,但現在看來不是,他小心地問道:“你,怎麽了?” 小夏半天才說道:“我沒事。” 杜紹博猜他是不想說,於是柔聲問道:“是不是快要離開了舍不得父母家人?怕到國外被人欺負?其實,這都是一個適應的過程。” 小夏不說話,杜紹博又說:“別擔心,你個性好到國外也一定能交到不錯的朋友,有假期就常回來看看……學點東西是好的……” 他說不下去了,而小夏也始終沉默著。 他稍微地歎了口氣,“要不,不出去也行,國內也有很好的學校,很好的教授,國內什麽都很方便。” 小夏輕輕地搖了搖頭,杜紹博遲疑著,又說:“不走有不走的好,你家裏人肯定也舍不得你,這邊的朋友也舍不得你……” “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小夏突然地說道。 杜紹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沒有追問而是安靜地等待著。 “不,你說的對,國內有國內的好,有人會舍不得我,到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不對,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杜紹博的手伸向他,他想抓住少年的肩膀給他一些力量,但他的手在碰到少年的身體之前停了下來,他收回手,“你告訴我沒關係,不要悶在心裏。” 小夏低聲說道:“沒事,沒事……” “我感覺地出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杜紹博打斷他的話:“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無論任何事!” “沒有人能幫我。”小夏抬起眼睛,杜紹博看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水汽充盈。 這讓青年的心一瞬間痛起來。 “我什麽都不想說,說出來也沒有用,”少年抬起手背捂住眼睛:“我不想死,我還年輕……” 杜紹博看見有淚水從手背下漫出來,他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什麽死不死的,別亂說,不會有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小夏哭著說道:“醫生給我打電話,他說我心髒有問題,他說我活不過二十五歲……” “醫生說的話未必是對的,他們隻是說最壞的結果來推卸責任,不會那麽嚴重,”杜紹博安慰著,頭腦裏一片空白,“醫學很發達,盡快治療會好起來……” “他要我盡快手術,但是成功幾率很低……”小夏抽泣著:“我不想和爸爸媽媽說,他們會擔心,他們隻有我一個,我不在了他們怎麽辦……” 杜紹博的手指微微發抖,他努力聲音平穩地說道:“說什麽傻話,搞不好是檢查結果有問題,再去大醫院查一次,不行再去國外查,就算真怎麽樣隻要配合治療,一定會好起來,你這麽年輕不會有事,放心。” 小夏漸漸停止了抽泣,他放下手,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眼淚,“我本來誰都不想說,可是看到你,就忍不住說出來了,謝謝你肯聽。” “不要緊的。” “說出來我覺得心裏舒服多了,”小夏微微地笑了:“或許是我太脆弱了,說不定能治好的,你說的對。” 他這樣說著,眼睛裏卻仍然是絕望的。 杜紹博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他始終是個考慮別人更多的人。 這一點讓他有點惱怒,卻也讓他更加心疼。 送走小夏走他回到實驗室,阿季已經在做正經事了,他正在將實驗藥劑注射入小白鼠的身體內。 “阿季,”他叫著這個年輕的科學狂人的名字:“我們盡快去見常生吧。” —— 杜紹言休整一下身體之後隨即想起正事追究事故責任人以及保險索賠問題,七七八八的事情處理完了又被醫生拖去做肺部清洗,搞得暈頭轉向才結束,這時他回想起小夏的樣子,方才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大概是我出意外把他嚇到了吧,杜紹言不太在意地想,這小家夥也有二十歲了,也是大人了,馬上就要一個人去國外怎麽還這麽不獨立。 他邊想邊往常生的重症病房走,又被救了一次。 本來還說著這一次我來保護你,結果是自己被救了。 常生他是很喜歡自己的吧。他和自己非親非故,一次次地救自己,如果是為了好玩,那也太惡趣味了,和他認識這麽多年,常生根本就是個認認真真安安分分的人。 杜紹言扳著指頭算,從六百年前一直活下來的人,是明朝的人吧,難怪有些古板有些迂腐,卻又有著不合時宜的可愛,難怪以前看電視連朱元璋都叫太祖皇帝原來還在避諱啊,難怪說話有時文縐縐的還寫的一手好看的毛筆字,難怪很多方言都會說很多地方菜都會做,杜紹言越想越覺得興奮,六百年前啊,和我的太太太太不知道幾個太的爺爺一輩份啊,我和古人ooxx了,我和我祖宗級的人物ooxx了,我這種行為叫以下犯上嗎叫大逆不道嗎……他邊莫名地高興邊覺得自己興奮點太奇怪了。 他救過我,在水裏渡空氣,他是可以脫離空氣可是窒息很難受吧,自己還踢斷了他的長生鎖繩子;他在出車禍的時候救我,他自己也受傷了;他替我擋了一刀,血都快流幹了;他從外牆爬到五樓給我送飯,其實摔下來也會摔斷腿吧;他代替我被電擊,當時他都被電得人事不知,所以我才有機可乘,結果我把他強暴了還跑了;他被我弄得某些部位反複受傷,都是我太不溫柔體貼了還一個勁地想做;他在車前推開我被車撞,又流血了,而且還倒黴地被平白無故開了一刀,本來能自己好的嘛! 杜紹言邊想邊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了! 我真的太可惡了,太壞了,我簡直快成渣攻了,我還把威脅他把他抓回來,還強暴他了,還說他是下人…… 下人下人,就是我下麵的人,這個不算錯。 其他都是我的錯。 對了,還差一句告白的話沒講。 一會要講,多肉麻都講,多少遍都講,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你這輩子都不準離開我,哦,不對,是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 杜紹言推開重症病房的門:“常……” 病房裏空無一人。 —— 痛。 似乎應該是輕微的疼痛,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異常地痛。 常生睜開眼睛,然後閉上,因為眼前無影燈的光線太強烈了,他稍微適應了一會,重新睜開,視覺由模糊而清晰,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的臉。 “你醒了?”阿季微笑著,手裏拿著一根注射器。 他的笑容非常的純真,注射器裏的液體在太過明亮的光線中紅得妖異。 常生隻覺得他的笑容充滿邪氣,他試著動了一下,卻發現身體無法動彈。 阿季將注射器放下來,“一路上那麽顛簸都不醒,我抽你一點血你反而醒了,該說你敏感呢還是遲鈍呢?” 常生終於開口道:“這是哪裏?” 阿季並不回答他,他俯下身體望著常生的臉:“你看起來很年輕嘛,因為新陳代謝太慢了?”他說著用手彈了一下男人的臉。 “別碰我!”常生叫起來,他往一旁躲避開他的手。 “反應不要這樣大呀。”阿季也不惱火,坐回實驗台後做起血液樣本,邊說:“你可是百年,不千年難得一見的稀有生物啊,真高興我有幸認識你,你叫常生對嗎?” 常生適應著這陌生的環境,他環顧著四周,發現這是一個環境簡陋的實驗室,他動著身體,腿部的疼痛提醒著他,他突然想起昏倒之前的事,他從起火的樓裏往外跳,他喜歡的人對他伸出手,他抓住了他沒有?為什麽現在會在這裏?這是什麽地方? 還有,最重要的是,紹言他怎麽樣了。 “你有很多問題吧?”阿季手中不停,“你問我啊,你問我就告訴你。” 常生在腦中思考著現在的處境,不知道下一步該怎樣行動,阿季停下動作,歪著頭:“你怎麽不說話呢?” 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阿季笑起來:“你不想和我說,就和認識的人說吧。” 常生朝門口望去,他看見熟悉的臉。 第64章 死亡2 “怎麽可能一個好好的人不見了!”杜紹言焦躁地看向院長:“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院長滿頭大汗:“我這不正在查監控錄像嗎,杜總你稍等一下,我肯定給你結果。” 杜紹言暫時不和他羅嗦,他眼睛盯著監控屏,目不轉睛。 幾個當時值班的醫生也都陪同著院長等杜少爺發落,操作監控的工作人員不停地點著鼠標。 時間軸拖行著,屏幕上常生的重症病房進去了兩個穿白大褂的人,片刻之後,兩人又出來了,其中較高的一個推著輪椅,椅子上的病人還在昏睡著,身上搭著毛毯,臉低垂著。 縱然是這樣,杜紹言還是一眼認出,他是常生。 “這兩個人是誰?”院長轉身問身後的醫生。 醫生們紛紛搖頭。 “難道不是你們醫院的人?!”杜紹言怒道。 院長臉紅了:“我馬上去查。” “畫麵定格,放大。”杜紹言直接命令道。 屏幕上的畫麵逐漸放大清晰,那兩個偽裝成醫生的人都戴著大大的口罩看不清臉,但是…… “等等!”杜紹言搶過鼠標,他不斷放大著較高的“醫生”的臉。 畫麵隨著放大超過了應有的像素,變成馬賽克的格子形狀。 杜紹言覺得手心發冷。那個人,看不到臉,可是他的身形,眼睛,分明就是他的哥哥,離家四年一直沒有來往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