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望向那些逝去的船兒,隻跌坐在地上,放任眼淚流淌。 我要回家。 有人在等我。 我知道他是誰。 “你在哭什麽?”一隻手摁住他的肩。 他抬起頭,看見他的臉。 “笨蛋。”他彎下腰:“哭什麽呢,不是還有本少爺嗎。” 他說不出話。 “呐,”他伸出手放在他的眼前,“看你老人家這麽可憐,本少爺就勉為其難,帶你回家吧。” 他看見他身後的迷霧全都散開了。 那裏陽光明媚,生機盎然,那是回家的路。 我們回家。 —— 監控屏幕上平坦的綠色折線突然跳動了一下。 第68章 奇跡2 杜紹言沒有放過任何細節,他第一時間看到了折線。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條線。 上天眷顧了他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的眼睛,折線又跳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又是一下,折線上下波動著畫出綠色的生命符號。 “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杜紹言收回視線,望向身邊病床上的男人,“你就是我的奇跡。” 這大概是他活到現在為止說過的最肉麻的話了。 所以說完之後他自己打了個哆嗦。 —— “真的假的。”馮嘉人揉了揉眼睛,心電圖上顯示心髒的確在搏動著,她難以置信地低起頭,把看了幾十遍的檢查結果又看了一遍。 心髒完好。之前拍的半個心髒的片子像是假的一樣。 “我早說過他不會死!”杜紹言說完又護住常生的身體,警惕地看目露喜悅之光的女人:“你別想研究他,就算我把你當姐姐也要大義滅親的啊!” “重色輕友。”馮嘉人撇撇嘴,“人家學醫的難免有好奇心嘛,不過我又不是變態,又不是科學狂人,我隻是個想好好戀愛同時不要被我爸打死的小女人。” “小女人……”杜紹言扶額:“好吧,小女人,你別想碰他。” “不碰不碰,不過就算他的心髒在跳動,也不能證明他就好了。”馮嘉人言歸正傳,“在他沒有醒之前一切結論都無效,或者成為植物人呢。” 杜少爺跳起來要打人,“烏鴉嘴!” “別打我,你還要指望我消滅流言呢!” 成為植物人,怎麽可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杜少爺滿懷信心地想,你不是普通人啊,就算退一萬步,真成了植物人,本少爺也要用愛的力量喚醒你! 常生很長時間都沒有醒。 時間過去了三個月,他的生命一直靠著營養液維持著。 實時監控一直沒有停,他的心髒雖然已經長得完好了但是身體機能恢複卻異常緩慢。 而且他的那道手術刀疤沒有褪下去。 按他過去修複的速度應該不至於。 “對不起啊,”馮嘉人有些歉意,“都是我烏鴉嘴,說植物人。” “那麻煩你再說一次他會醒。”杜紹言打個哈欠,“我以後尊稱你為言靈師。” 馮嘉人揉揉青年烏黑濃密的後腦頭發,“好好好,他一定會醒過來,不過你也別天天在病房裏悶著,好人都要悶出病,夏天都快過完了,出去走走吧,這可是持久戰。” “是嗎,感覺好久沒出門了,再這樣我都成死宅了,”杜紹言笑了,動了動自己握在掌心裏的常生的手,“不過我還是想他第一眼看到我。” 窗外碧綠的樹葉已經變成了枯黃的顏色,秋風吹動,葉片如蝴蝶般翩然飛起。 小夏身體已經康複了,醫生對他做過全麵體檢,一切正常。 馮嘉人疏通了關係,他得知的結論是之前誤診後來昏迷期間做過普通心髒手術,因此他並不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事,也很難聯想到前因後果,他陪著杜少爺坐在常生的病床邊,“常叔叔發生了什麽事?” 杜紹言不願多解釋,含糊地說:“杜紹博那個混蛋把他弄傷了。” “他……”小夏低聲說:“我以前也沒想到,他會做這樣的事。” “嗯,混蛋,不過,”杜紹言扭過頭望著少年的臉,“我可以這樣說他,你最好不要。” 小夏不明白,“為什麽?” 杜紹言還是不想解釋,“你身體還沒完全好,好好休息吧,這裏有我。” 小夏很自然地說:“我好了啊,醫生說我完全正常,以前是誤診,其實沒那麽嚴重。” “那就好,你之前知道自己生病也不告訴我,太不把我當朋友了,哦不,”杜紹言對他笑,“我可是把你當兄弟看呢。” 小夏眨了眨眼睛,他抿了一下嘴唇,“我……也把你當……哥哥,”他的聲音流暢起來,“也是最好的朋友,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杜紹言拍拍他的胳膊,“知道錯了吧,等常生醒了要請我們吃飯以示賠罪。” “沒問題,”小夏也望向沉睡的男人的臉,“常叔叔一定會很快醒過來的。” 醫院院子裏的楓樹已經全紅了,深秋的早晨有些冷,因此杜紹言給輪椅上的男人加了一條毛毯,“蓋好,不要感冒了。” 男人半靠在輪椅背上,雙目緊閉,仍然沒有醒。 “早晨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杜紹言笑著捏一下常生的臉,“你好像長胖了,臉圓了。” 沒有回應。 早就習慣了。 “因為你天天躺在床上睡覺啊,不像本少爺我,”杜少爺捏自己的臉,“我好像瘦了,大家都這麽說。” 秋風吹過,吹起兩人黑色的發絲,發出輕微的聲響。 “本少爺無論胖瘦都一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杜少爺以總結的口吻說道:“不信你睜開眼睛見證一下。” 說完他又笑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一笑千金,隻可惜希望看的人看不到。 一片深紅的楓葉旋轉著飄落,落在常生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背上。 杜紹言把楓葉拿下來,然後他彎下腰,吻在男人的額頭。 天氣越來越冷,窗外雲層低垂,天空灰白。 杜紹言用梳子梳著男人散落在枕頭上的發絲,“你送我的桃木梳,還記得嗎?梳子是定情信物,什麽梳一下白發齊眉,一輩子呢。” 常生的頭發很柔軟,杜少爺梳幾下就用手指挑起來:“我說過會對你好,我會做到。”他親了親他的發絲,低聲說道:“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放開你。” 說完哼一聲,“因為我知道你愛死我了,對吧,本少爺放開你你會難過死的,對吧?” 常生仍然睡著,他的灰色睫毛疏疏朗朗地垂下來,顯得更加溫順安靜。 杜紹言放下梳子,走到窗邊準備將窗簾拉起來。 這時他看見窗外飄下了一片雪花。 小小的,白白的,從他眼前飄過,他抬起頭,越來越多的雪花從遠處天空飄下來。 “下雪了,”杜紹言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忽然覺得心底如有靈犀般地一陣觸動,“常生,你看到了嗎?” 他回過頭,看見他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愣了一秒,溫柔的感覺如泉湧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常生慢慢地睜開眼睛。 蘇醒的感覺就像是奇跡。 他第一眼看見了他的臉,如同他那漫長的夢。 他被原諒了,也被拯救了。 “……”他費力地想要說話,但太長時間的昏睡讓他一時間很難發出聲音,光線有些刺眼,眼皮沉重,他又有要跌入昏迷的暈眩感。 杜紹言抓住他的手,“不準再睡了!” 接著,他用力把他抱進懷裏,再次用命令的口氣說道:“本少爺不準你再睡了!” 常生努力地想抬起手抱住他,但他現在還做不到,他隻能用力地靠近著他年輕的身體,在心裏不斷重複著:紹言,紹言,紹言。 “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杜紹言把頭埋在常生的肩上,“我知道你一定會好的,一定會醒的,因為你不是普通人,你是……” 奇跡?誒,這怎麽講得出口嘛! “真是的搞到現在才醒。”杜少爺說著,鬆開懷抱,“你有沒有哪裏……怎麽……哭了?” 男人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 他說不出話,隻有不斷湧出的眼淚彌漫過他的臉。 “我沒有怪你啊,”杜紹言手忙腳亂地擦著常生的臉,“你醒了應該也很高興啊,我也很高興,非常……高興……”他說著笑起來,並且笑得合不攏嘴,“這真是太好了!” “……我們……”常生勉強地說著:“回……家……” “啊?回家?”杜少爺當然不知道常生夢中的事,他此時很不解風情地搖了搖頭,果斷拒絕:“不行!要在醫院把身體治好!” —— 常生醒了,杜少爺還是很忙啊,還有其他別的事要做,比如說,之前半個心髒的一切證據都要消滅,不然豈不是引來大批關注,再引來什麽科研機構就太麻煩了,還有,那個該死的阿季,還有,杜紹博。 他再次見到阿季是在精神病院,他怕麻煩和警察打交道問東問西就把他送進這間離市區很遠的精神病院裏,阿季看起來精神很好,隔著玻璃窗就打招呼:“杜少爺好呀!” 杜紹言心情更好,他坐在玻璃窗後:“傷好了?” “托您的福,你打斷我的兩根肋骨已經好了,”阿季也坐下來,臉上有一些淤青,想來是被神誌不清的病友教訓的結果,他歪著頭:“看你心情這麽好,常生沒事了?” 杜紹言正色,“和你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