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田尉大話已經許下了,總不能丟了這個麵子。正準備上前給他二叔磨磨,卻見田仲宣臉上揚起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嘴裏說:“成,怎麽不成!既然是小尉的好朋友,出去一道玩玩也好。”    田尉不由自主張大嘴巴。他怎麽也沒想到田仲宣會這麽簡單直接就同意了。    “那我這隻鳥呢?”    謝開花哧溜一下也從荊山後頭溜出來,他肩頭的白芍很高傲地衝著田仲宣抬高它那顆漂亮的小腦袋。    田仲宣臉上的笑就更僵硬了。但他又偷偷覷一眼荊山,頓了頓就咬牙道:“先一起去!我跟門衛說說,看能不能一起帶進去。”    謝開花登時一聲歡呼。他笑得嘴巴大大地咧開,露出一口白牙,孩子一樣。荊山看著他的笑,冷硬的一張臉,就變得微微的柔和。    田仲宣注意到了荊山的神情,心下鬆了一口氣。    幾個人陸續上了車。也好在田尉二叔那輛勞斯萊斯是幻影加長版,座位才夠。田仲宣陪著幾個少年一道坐在後邊,車子慢慢啟動了,前頭一道擋板也緩緩地升起來,後座就顯得愈發安靜。    謝開花顯然是沒坐過這麽高級的車。身子扭來扭去地東看西看,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一會兒摸摸皮椅,一會兒碰碰冰櫃,還要讚歎腳下的地毯軟和舒適、精致可愛。    換做平常,田仲宣一定要為謝開花這樣的舉動不滿意。怎麽會有這麽不懂禮數的小孩子?但現在他什麽話也不講,反而笑眯眯的,一臉和氣。    他又從冰櫃裏取了幾罐可樂。田尉不客氣地接了,荊山三個卻搖頭婉拒。田仲宣就道:“那荊山同學喝點什麽?”    田尉一愣。他還沒把荊山幾個介紹給田仲宣呢。當下就問:“二叔知道荊山的名字?”    荊山也眉毛輕輕一皺。    田仲宣忙道:“以前見過。荊同學可能不記得我了。”    荊山眉心還是蹙著。他確實是不記得田仲宣。    田仲宣笑道:“上次的采石場集會,我和你父親打過招呼。那次就見你站在邊上看一棵盆景。”    他話音剛落,沈叢和謝開花都還沒什麽反應,田尉就不高興了。他眉毛皺得額頭上都顯出皺紋,一邊伸手推了一把荊山的肩膀:“原來你去過采石場!你幹嘛不告訴我?”    讓他這樣得意洋洋,好像小醜。    不過看來荊山確實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還是特別有錢人家的小孩。起碼要比他們田家富裕。田尉也不是傻子,他二叔對荊山表露出來的態度,隱約的竟像是在巴結。田仲宣少年揚名,家財萬貫,田尉還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然而他這一推,把田仲宣嚇得心跳都一頓。田尉不知道,可田仲宣心裏明白清楚得很——荊家的權勢,完全是他所無法企及的。那年的采石場集會,他能和荊山父親握了個手,還是因為那次生意的合夥人和荊家有點關係;他才有資格過去混個麵熟。    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場景。他袖著手,很有些放不開地站在角落,看他的合夥人往荊山父親那裏走過去——那一圈交際的人物,全是建京頂尖的門閥政客,甚至還有京城來的大佬。而荊山的父親,就被圍在中間。    荊山呢,他麵容冷漠地站在一旁,仔細端詳一盆開粉紅花蕊的盆景。有幾個少年人想和他搭話,也全都是建京、京城的有名太子。可荊山絲毫不予理會。    那種端得十足的架子,卻又不讓人覺得突兀、或是心理別扭憤恨。反而似乎若是荊山和他們說話了,就是荊山紆尊降貴;那種天生的高貴從容,是田仲宣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知道自己的侄子竟和荊山是舍友,那個照麵,田仲宣又驚又喜,是真的差點心髒病發。    然而現在侄子竟然這樣不知體統!    田仲宣已經做好打算,若是荊山露出哪怕一點點嫌惡的苗頭,他就把田尉狠狠斥罵一頓,先博了荊山的好感再說。侄子回家以後還能安撫。    但叫他吃驚的是,荊山卻仿佛一點也不覺得被冒犯。他甚至露出了一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雖然隻是一點點,幾乎看不出來,但也知道他心下有些愧疚——一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田尉就哼了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荊山的道歉。    沈叢微微笑道:“這樣不是更好?到時候荊山也可以幫我們做做向導。這個集會四年一次,田叔叔肯定也要忙的,恐怕顧不得我們幾個。”    田仲宣忙道:“沒事,重頭戲都在晚上,下午我陪你們幾個好好逛逛也行。”    他衝著沈叢很友好地微笑。沈叢樣貌俊美,通體清氣,也是端莊華貴的一個人物。321這個宿舍的人沒人把他當一回事,但田仲宣商場上打滾多年,哪裏看不出沈叢的不同。這種氣質,也隻有京城頂尖兒的書香門第能有。    都不是簡單人物啊……    他看著還在多動症一樣亂扭的謝開花。還有謝開花肩頭那隻羽色燦爛、靈氣逼人的小鳥。方才沒仔細看,現在一瞧之下,他又是大吃一驚。他和田尉他爸一般,都愛侍弄花草,往年從采石場也搬回了不少名貴花鳥回去。可白芍這樣的,他是真沒見過。    那雙眼睛裏的非凡神采,和人類都沒什麽區別。    能有這樣的鳥兒當寵物,這個鄉巴佬也似的謝開花,又能鄉巴佬到哪裏去?    田仲宣隻覺得汗水都要把後背澆透了。    不過仔細聽侄子和他們幾個的對話,似乎和平常的少年也沒什麽不同。荊山不愛說話,沈叢則偶爾接個兩句,一路上基本上都是田尉和謝開花在嘰嘰喳喳的麻雀似的。也不過是些籃球、賽車、校花、網遊……平凡得不似真的。    忽然白芍低頭往謝開花肩頭上輕輕一啄。謝開花哎喲一聲,反手給了白芍一個毛栗子,和田仲宣抱歉地笑笑:“我家白芍肚子餓了。”    白芍腆腆小肚子。確實是有點兒扁了。    田仲宣知道田尉幾個都沒吃中飯,那就索性先一道吃個午飯。他搖下車窗,看了看窗外,笑道:“沒事,很快就到了。采石場外邊也有幾家飯店;白芍都吃些什麽?”    一邊說,果然車子也一邊就緩慢地停下。這輛勞斯萊斯性能果然出眾,在交通繁忙有如水管堵塞的建京市中心,還能有這樣快的速度,不過一個鍾頭就到了郊外。而且還平穩之極。    田尉幫忙開了車門,謝開花一邊跟著田仲宣下車一邊道:“白芍喜歡吃肉。排骨雞腿什麽的,越多越好。”    剛剛在地麵上站穩的田仲宣腳下一個跙趔。    而那邊白芍一眼望見挺立的幾座飯館,已經高興地振翅鳴叫起來。謝開花被它的情緒感染,也是頗為開心,帶著白芍就往最前頭的飯館走去。    “啊……等等!”田仲宣忙叫道。    但誰知道謝開花腳程快得離奇,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經被他走出了很遠。他當然也是沒聽到田仲宣說話,腳下反而愈走愈快,腳底生風一般。    田仲宣無奈地笑笑,隻好回頭招手讓田尉幾個跟上,幾人也往那飯館而去。    這邊確實是一片十分荒涼的地方。這片廢棄了十幾年的采石場,有一家破敗的附屬廠子,在不遠處矗立,隱隱還能見到掉了漆的幾個廠名大字。而廠外一大圈的空地,都被灰色磚石砌成的圍牆給圍起來,當中一道巨大的鐵門,牢牢閉攏,看不見分毫裏麵的模樣。    而圍牆外呢,就隻有破破爛爛的水泥地麵。綠化倒是很好,估計是當年種下的樹木花草,在這枯燥的十幾年間蓬勃生長,鬱鬱蔥蔥。那三家小飯館,就開在一片稀疏的樹林子中間。    說是小飯館,其實也算不上小。其中兩座都是三樓高的酒店,而謝開花直奔而去的那一家,瞧著是平房,但也頗有縱深,模樣更是古色古香,精致之極。翹起的簷角上蹲著栩栩如生的吞簷獸,紅磚牆壁上,則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很有三、四十年代的風情。    這會兒這家店的門戶已開,古典月洞門背後,是生生挖出來的一條小溪流,上邊架了矮竹橋,人走在上麵吱呀吱呀的響。兩個美貌的迎賓小姐站在橋頭,筆直高揚的身子,和那些模特兒相比也不遑多讓。    謝開花當然不在乎美人。白芍就更不在乎了。它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來回地轉,脖子伸長了,盡顧著去嗅飯館裏頭傳出來的飯菜香氣。    一人一鳥一對主仆不管不顧地就往飯館裏闖過去。    誰知道剛走到門口,那兩個迎賓小姐就把他們攔住了。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迎賓小姐笑得一臉春花燦爛:“請問您有貴賓卡嗎?”    這三家飯館,都是建京的幾個門閥捐助建造,平時從不接待人,也就采石場集會的時候開門迎個賓。但相應的規格也一並提高——隻有采石場的客人,才能來這裏用餐。    謝開花愣了愣。他自然不知道什麽貴賓卡。但看著迎賓小姐禮貌卻疏遠的笑容,又想起田尉說的這個采石場的特異之處,他也就明白了。    謝開花也不在意。不論是哪個社會,都喜歡標榜一點三六九等。人類世界如此,九天之上清靜無為的仙人們,豈非也是一般?他也不去為難這兩個迎賓小姐,摸了摸焦躁的白芍,笑道:“不好意思,我沒有貴賓卡,我跟別人一起來的。”    見到謝開花禮貌,那兩個小姑娘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她們早知道這個地方遍布了達官貴人,而達官貴人裏麵,最怕的就是太子黨、愣頭青。仗著家世好狗眼看人低的,這個世道難道還少了?她們也得罪不起。    “那請問您是和誰一道來的?”她們細聲細氣地問道。    謝開花回手指了指趕過來的田仲宣。“是田氏科技文化有限公司的田董。”剛才在車上田仲宣就把自己的身份介紹過了。    小姑娘們互看一眼,都點點頭。采石場集會的客人並不多,也就那麽幾十個,她們早把名字背得滾瓜爛熟。田仲宣確實在這個名單上。    她們微微側身,就要讓開,卻忽然從竹橋後頭聽到一個挺尖銳的女聲。    “好漂亮的小鳥!韓哥,我要這隻小鳥!”    謝開花眉頭一皺,而那兩個迎賓小姐,心裏卻是一歎。    田仲宣雖然在這個名單上,可惜他挺靠後,算不上什麽特別厲害的人物。而說話的這個女孩子,她家裏卻是在京城上麵也赫赫有名的。    她們望了一眼謝開花肩頭上那隻靈動的小鳥。恐怕這隻鳥兒,眼前這個少年是保不住了。        第22章        謝開花抬眼往前麵看過去。    說話的是一個模樣甜美的少女。一雙水汪汪大眼睛,鮮豔的櫻桃小嘴,看上去委實惹人憐愛。    她身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看著和謝開花差不多的個頭。相貌也頗俊朗,劍眉星目,眉心之間更有一點紅痣,仿佛舊年畫上長大了的哪吒。    他們身後還簇擁了幾個別的少年男女。臉上都洋洋自得地笑著,指點著謝開花和白芍。還有幾個已經在說著回去買什麽樣的鳥籠,仿佛白芍已經變成了他們的囊中物。    白芍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渾身毛發都豎起來,眼看著就要發狂。謝開花隻好先叫它冷靜,耳朵裏卻聽到那個青年笑道:“這位同學,不知道你的鳥賣不賣?”    謝開花穿著樸素得很,白t恤,牛仔褲,再加上臉長得稚嫩,怎麽看也不過是個在校念書的窮學生。不過那青年倒也禮貌——起碼在這種紈絝裏,確實算得上禮貌了——還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    謝開花淡淡道:“不賣。”    那少女秀眉一皺,顯是沒想到謝開花這樣不給麵子。    青年就聳聳肩,衝少女道:“小昀,你看,人家不給賣。”    少女不依地跺腳,又抱著青年的胳膊連連撒嬌:“韓哥,我就要那隻鳥嘛!韓哥,你買下來送給我,你買下來送給我嘛~”    青年無奈地衝謝開花苦笑:“同學,你看到了,我這個妹妹實在愛你的鳥,不如你隨便開個價錢。我很有誠意的。”    謝開花摸摸鼻子,特別天真地歪過腦袋:“一千萬你也買?”    青年愣住了。而那個少女更是整張小臉氣得通紅,手指著謝開花怒罵道:“你還不如去搶錢!”    白芍得意地一亮翅膀,衝少女極具人性地翻了個白眼。    而這會兒田仲宣幾個也從後邊趕上來了。    他遠遠就看到門口這邊仿佛起了爭執,心裏急得不行。這邊的人物非富即貴,鬧了口角事小,動了關係網絡就不妙了。不過想到自己這邊有荊山這尊大神杵著,他心下也是一安。    可等緊走幾步趕到了謝開花身邊,看到那個青年,田仲宣卻又是一怔。    田仲宣認識他。他叫做韓曲峰,是京城最最頂級世家的嫡孫,但從來行蹤飄忽,尋常人等難得一見,聽說連韓家老爺子都管不了。采石場這種地方,也是素來見不到韓大少的。怎麽今天又會在這裏碰到呢?    他整了整衣衫,想了想,還是趕上前擋在謝開花跟前笑道:“韓少,小孩子不懂事,您別見怪。”    謝開花腮幫子一鼓。什麽叫小孩子不懂事?    韓曲峰看了田仲宣一眼,笑道:“你認識我?你是——?”    田仲宣連忙報了自己的名號,見韓曲峰嗯嗯啊啊地說久仰,就知道這位爺肯定是聽也沒聽說過自己。換了平時,他早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可謝開花是自己帶過來的,還是荊山的朋友,他怎麽能撒手不管呢?    隻能硬著頭皮道:“韓少,你看這事——”    荊山走了上前。他微微低下頭,見到謝開花不開心的表情,沉聲道:“怎麽了?”    謝開花搖搖頭,隻摸摸氣鼓鼓的白芍:“白芍肚子餓癟了。”    “那去吃飯就是了。”    荊山抓起謝開花手腕,繞過田仲宣,長腿一邁,兩三步就越過搖搖晃晃的小竹橋。田仲宣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他們兩個直接走到了韓曲峰的前麵。    田仲宣暗暗倒吸一口涼氣。他以為他就要見到荊山和韓曲峰麵對麵的碰撞——可誰知道荊山看也不看韓曲峰一眼,隻拉著謝開花,從那群少年男女身邊走過。    荊山竟像是根本不屑去看韓曲峰。    但其中的一個紈絝少爺就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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