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綿綿是什麽樣的人,這群毛孩子不知道,他心裏還不一清二楚。能讓胡綿綿受傷出事,那一定是有什麽問題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荊山。荊山也皺著眉,大概也是想到這一點。他有心想趕快趕到醫院去看看,但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就道:“這不大好吧,我們和學姐也不熟……”    荊山卻忽然按住他的手。    謝開花扭頭看看他。荊山道:“我們去。”    “荊山……”    荊山低聲道:“她也、她也和我們有過一段往來,既然出事……那還是去探望一下。”    說的當然是借口。但荊山並不常常說謊,這小小的一段話,他就說得有點磕磕絆絆。謝開花看著他昂然站起身,逆著陽光的那種高大寬闊的背影,心裏忽然又有些發酸。如果他能什麽都說出來,那荊山就不必說謊,他也不必裝模作樣。    可大概世上真的是永遠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也站起來,伸手輕輕地拉住了荊山的手。荊山反握住他,衝他柔柔微笑。    底下的田尉聽到應承,高興壞了,在那邊呼嘯著甩拳頭。別的男生都羨慕嫉妒恨地望他。校花也不是你想探望就能探望得了的,但謝開花和荊山同胡綿綿交好,這個誰都知道,因此也沒有人出聲挑釁。    謝開花讓荊山拉著,兩個人慢慢往看台下走去。走了兩步,謝開花卻忽然感應到了什麽,倏地抬起頭來。    在建師西邊遠遠的紫金山上,一片濃黑如墨的妖氣,正緩緩地蒸騰著飄上天空。        第33章        建師附近的大學區並沒有醫院,胡綿綿又是去爬紫金山摔倒受的傷,就被送到了市裏。好在前年通的地鐵還算便捷,一個鍾頭左右幾人就趕到了醫院,天也還沒黑。    而顯然醫院前台的護士對胡綿綿這位大美人也是印象深刻。田尉剛剛問起就給他們指了路。看看方向,還是醫院裏的高級看護病房。    三個人跟著護士往病房方向走。剛出了電梯,沒走兩步,田尉突然又有點兒緊張。拉住謝開花問道:“我是不是要給學姐買點花籃什麽的?”    謝開花翻一個白眼:“她不缺這些東西的。”    “可是……”田尉搓搓手,模樣活像是一個剛剛陷入暗戀的小年輕:“可是這樣不大禮貌吧……”    就算你買給她花籃她也真不見得會覺得這是什麽禮貌的事兒。謝開花正想勸住田尉,走在他身邊的荊山忽然道:“小謝,你跟他一起去吧。”    謝開花挑一挑眉毛。    田尉見荊山支持他,真是喜出望外,一把抓著謝開花道:“你看,荊山也這樣覺得。”    荊山又點點頭。    謝開花撓撓鼻子,片刻歎口氣,道:“好吧……”    話還沒落到地上,就被田尉一把扯著往電梯那邊跑過去了。    荊山在原地定定地站了片刻,看著謝開花遠去踉蹌的背影,直到身前的護士覺得奇怪,開口問:“先生——”    荊山才仿佛回過神,扭頭看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他的臉色太冷淡,好像一塊不會融化的堅冰,讓小姑娘心裏硬生生地打了個冷戰。再不敢去偷窺荊山英俊的臉,她慌忙道:“就是最裏邊的那一間……”    居然是都不敢帶著荊山去病房了。    荊山也不介意,繞開她徑直向深處走去。走廊裏的燈很暗淡,但暈黃的燈光仍將他的影子在暗紅色的地毯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模糊的形狀。遠遠看去,竟仿佛在動。    那小護士看在眼裏,嚇了一跳,揉揉眼睛正要看得再仔細一點,荊山卻已經打開了門,身形被房門掩住了。    她發了一會兒的呆,良久才驚醒一樣地自己往自己腦門上打了一巴掌,匆匆忙忙地往回走開。    那邊荊山打開房門,眼睛微微一眯。    房間裏的燈光比外邊要明亮許多。明亮到近乎刺目的地步。荊山稍稍垂下眼睛,反手將門關起來。    房間裏的三個人都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其中兩個甚至是帶了些恐懼和防備——一個是躺在病床上的胡綿綿,另一個是守在她床邊的那個五大三粗的熊八錦。這頭熊精在開學初被謝開花一嚇,就有些銷聲匿跡,這一回聽說胡綿綿出了事,才重新又出現。    但房間裏的第三個人,卻是韓曲峰。    又是韓曲峰。    荊山望向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韓曲峰連忙先討饒:“荊少,我跟胡綿綿也認識,這次也是來問問……”    他前兩年就來了建師,認識胡綿綿還比荊山要早。胡綿綿安分守己,修煉的又是正統仙道,韓曲峰對她的印象還算不錯。這次胡綿綿出事,他就和熊八錦一道過來打探消息。    荊山才麵色稍緩。    胡綿綿見了,就小心翼翼開口問道:“荊山,小謝呢……”    荊山和謝開花素來是連體嬰似的,這會兒另一個人不在,倒也真是少見。    荊山卻先沒說話,隻打量了她兩眼。胡綿綿麵色蒼白,瞧著頗惹人憐愛;然而也並沒什麽病懨懨的神色。不過荊山眼尖,瞧見了她病服領口掩著的脖子上的傷疤。那傷疤極深,隱約可以看到裏邊慘白的骨頭,傷口處血肉綻開,十分可怖。    這傷疤顯然並不是摔跤能摔得出來的了。    也不是醫院裏的醫生肉眼凡胎能瞧得見。    胡綿綿看他不說話,隻好又問一遍:“荊山,小謝他——”    荊山頓了頓。仿佛是由這道傷口切身感覺到了胡綿綿的苦痛,說話的語氣也放得柔和了一些,終於回答道:“小謝不適合聽我們談話。”    看來他到現在仍不知道謝開花是修道中人。房間裏的妖精和修士聽在耳朵裏,都是麵色古怪,可又不敢叫荊山看出疑點,紛紛要麽扭臉,要麽咳嗽,隻覺得世道真是艱難。    荊山卻不知道他們在這邊耍什麽寶。皺眉直接問道:“胡綿綿,到底是怎麽回事?”    狐狸精脖子上的傷口太誇張。看著像是什麽鋸齒之類的利器割裂。如果建京真有什麽不當,他也要仔細防備。    他心裏略略的有些不耐煩。又有些緊張。他原本以為大學生活會非常平靜,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麻煩事情。可他也並不後悔。    因為他遇到了謝開花。    一想到謝開花,荊山身體裏的所有溫柔因子又全部被調動,本來寒冷好似北極的病房裏總算恢複了一點初秋的暖意。胡綿綿鬆了一口氣,便開了口。    原來她其實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去爬紫金山,真的隻是一時興起。紫金山雖然山體矮小平緩,沒有多少攀爬的樂趣,但人流湧動,極具香火,她是打算去沾染一點福氣的。    可誰知道爬到山頂,卻叫她發現了一點奇怪的地方。原本寧靜平和的空間,居然生出小小的波動。    要知道,即使隻是最小的空間波動,但對凡人也有毀滅性的破壞力。波動產生的空間裂縫,能叫一個壯年男子刹那間灰飛煙滅。    她心中起了疑心,往那裏走了兩步,剛想探查,卻沒料到波動陡然增大,本來呆呆凝滯的裂縫刹那間仿佛一條鞭子向她橫抽過來,胡綿綿猝不及防,身受重傷,就此從附近的懸崖上跌落。    好在懸崖窄小,底下也有寬敞平台。她才被人救起。    荊山聽罷,皺了眉心往前走到床沿,彎腰仔細看了看胡綿綿領口下的傷痕。一邊伸手輕觸:“就是抽到這裏?”    胡綿綿隻覺傷口一癢。她強忍不適,苦笑道:“何止?我是拚命避開了一點,那裂縫才斜著從我身上抽過去——這傷疤是從大腿根一直到脖子呢。”    荊山這才悚然動容。這樣一道長而深的傷口,也虧得胡綿綿能忍住劇痛,還分心用法術掩蓋,不讓凡人瞧見。他有心想要查看,但手指一動,就見到胡綿綿臉上紅暈,才想起男女有別。    ——即使胡綿綿是隻狐狸精,也是隻雌的狐狸精不是。    他緩緩收了手,沉吟片刻,道:“需不需要傷藥?”    這卻是對胡綿綿表示善意了。    胡綿綿大喜。能博得荊山的認同,即使去了半條命,她也是肯的。縱使被謝開花警告,但到現在她還記得師門的任務呢——總要近距離接觸熟悉荊山才好。    熊八錦才旁邊也投以羨慕的眼神。    胡綿綿抿了抿唇,在肚子裏斟酌了一番詞句,才道:“傷藥就不必了,我身邊還有一些藥膏,這傷口養個一段日子總能見好。隻是……”    “隻是什麽?”    荊山揚眉看她。    胡綿綿大著膽子道:“荊山,你能不能去看看紫金山上的那一道裂縫?”    荊山沉默下來。    房間裏一時就隻聽得到四個人呼吸的聲音,安靜得讓人心慌。突然窗外傳來幾聲很突兀的鳥叫,清脆而短促,才像是將荊山驚醒。    他點了點頭,道:“好。”    胡綿綿快活得一拍手,笑道:“學弟,你真好!”    她原本對荊山很有一點畏懼之心,但驚喜之下,又跑出了以前慣有的調戲語氣。    荊山也沒去管她的口吻。其實即使胡綿綿不請求,他也要上紫金山跑一趟。空間波動不是市場上賣的大白菜,每天都有幾百斤;凡是有裂縫存在的地方,一定是和別的空間產生了一定的聯係。    可地球上風平浪靜這麽久,又是從哪裏連結過來的空間?    他也深知自己並沒有許多能耐。胡綿綿這樣畏懼他,也不過是巫妖兩族天生克製,而荊山體內又有上古大巫的血脈。他本身修為,也不見得比胡綿綿厲害多少。    “還有什麽人去?什麽時候去?”    他看一眼病房裏的另外兩個人。    熊八錦不敢和他對視,韓曲峰就笑道;“我和八錦同學是肯定要去的。另外還通知了佟言——隻不知道佟言會不會將他的山魈一同帶去。”    荊山冷冷道:“去太多人也沒用。”    “是,但我們人也不多,隻這麽小貓兩三隻,倒無所謂。”韓曲峰麵對荊山冰凍神色,也是怡然不懼。他和荊山本來就沒什麽直接的利害衝突。    胡綿綿又接口道:“至於時間,我們打算今天晚上就行動——過兩天就要開學,就不大方便了。““今天午夜?”荊山沒想到胡綿綿這樣急:“你的傷勢呢?”    胡綿綿赧然一笑:“傷勢並無大礙,韓老師剛才就幫我治療了一下了。“怪不得隻是見皮肉翻裂,卻不見鮮血湧出。荊山原以為是自然止血,沒想到韓曲峰還出手相幫。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韓曲峰。韓曲峰究竟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可他已經來不及質問。因為病房門被一把推開了。    探進頭來的先是田尉。這家夥腦袋這邊轉轉、又那邊轉轉,等視線溜到胡綿綿身上,就溜不開了。胡美人傷重未愈,雖然強自支撐,但也自有一股病美人的風情,和往日女王氣勢很有些不同。    “學、學姐——”這家夥還吹噓自己泡妞無數,現在卻聲音仿佛蚊子哼,話也講不全了。    胡綿綿倒是蠻受用。任何女人都有一點虛榮心,狐狸精也不能免俗。這個病房裏的三個男人全對她美女的身份視若無睹,早就讓她不大滿意。    但不滿意的也不隻胡綿綿,還有田尉身後的謝開花。見田尉這個沒出息的喊了學姐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別的,就把他往前踹了一腳,踹得田尉跌跌撞撞地差點和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我們買了果籃來看你。”謝開花自然和田尉不同,話說得要多流利有多流利,一邊走進去順手把門關上。田尉直起腰身,衝他瞪了一眼,又被謝開花圓圓的眼睛惡狠狠地瞪回去。    胡綿綿看得撲哧一笑。“多謝兩位學弟。”    “不謝不謝……”田尉給整得狗腿子似的,從謝開花手上搶過果籃擺到胡綿綿床頭:“學姐多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的。”    “好。”胡綿綿衝他嫵媚一笑,直笑得田尉七葷八素,腳下軟綿綿得仿佛踩在了雲端。    謝開花真是懶得去看田尉那屌絲模樣。還是個好好的富二代呢。隻問荊山:“學姐怎麽樣了?”    荊山淡淡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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