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花有心想和何方探討一點荊家的事情,但還沒開口,就見到那女秘書拿了一本好厚的記事本在和何方說公事;他也就隻好悻悻地住了嘴,轉頭去看窗外的景色。隻是這會兒天上一抹黑,隻有偶爾飄過的一兩絲白雲,謝開花見得多了,也沒什麽意思。    他還想著,等過一會再找何方講話。可人算不如天算,飛機轟轟地飛了一個多小時,就在一片島上停了下來。謝開花竟是半句話也沒能和何方講。    何方打開機艙門,留女秘書在裏頭,和謝開花一起放了梯子下去。謝開花就見一片荒無人煙的巨大廣場,隻有角落裏停了一架小型私人飛機,還擺了兩輛車。有冷冷的街燈燈光照著,顯出別樣的靜謐來。    “這是哪?”謝開花可不信這裏就是荊家島。    何方笑道:“這是荊家對外住的地方。”他指了指後邊,謝開花才看到廣場後一座矮丘,山頂上有很大一片連綿的建築群,這會兒燈光暗暗,倒有點像是鬼屋。    謝開花道:“荊家對外住的地方?”他做出驚訝的表情:“那荊山究竟住哪裏?”    何方聽他問話,就望著他又笑了一笑。笑得很隱秘,又有些不屑似的。    謝開花心裏就有些不舒服。    卻聽何方道:“等下來了船,坐船過去。”他淡淡道:“我給荊家做了三十多年的事,還沒去過真正的荊家島。謝同學真是好福氣啊。”    謝開花撇了撇嘴,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卻又聽何方說:“但荊家島,也不是什麽牛鬼蛇神都能進去的——”    他話音未落,一直垂落在腿側的右手忽然靈蛇出洞般猛然往旁邊一竄,手掌呈龍爪狀,一把就抓住了謝開花的胳膊。他用力極大,手指甚至深深陷進了謝開花手臂皮肉。    謝開花做出吃痛的表情。    “三叔你——”    “三叔這個稱號不敢當。”何方冷冷道:“但我家少爺誠心待你,希望謝同學不要辜負我家少爺才好。”    他手陡地一揮,鬆開了謝開花的胳膊,謝開花就往旁邊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    “你恐怕也已知道荊家不是什麽普通地方。但你要明白,荊家比你想象中還要厲害上千百萬倍。能獲得少爺的青眼,是你百輩子修來的福氣。望你能好自為之。”    何方扔下這幾句話,轉身就走,登上直升飛機很瀟灑地飛遠了。留下謝開花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空曠廣場的原地。    他又過了片刻,才抬手揉了揉被捏青的胳膊。    看來荊家還沒有覺得自己是什麽妖怪修士之類的玩意。不然就不會隻讓一個武林高手過來大放厥詞。可能是他們太過相信荊山的直覺,也下意識地覺得他不過是個凡人。    最多是個心機深重、以靠近荊山來獲取利益的凡人。    但這也未嚐不是個好兆頭。總歸能拖延一分是一分。謝開花自嘲地笑笑,遠目往島外海麵眺去,就見一艘快艇正乘風破浪而來。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去,忽然喜形於色——    是荊山!    荊山竟也來了!    荊山穿了一件傻傻的橘紅色救生衣,還戴了一副防風鏡,將整張臉都擋住了一半。可即使如此,仍然能在黑夜裏清楚看清他迥異於他人的氣場。    這麽多日不見,他好似竟有些瘦了。    謝開花往前走了兩步,可又想到自己其實應該並沒有那樣好的目力,隻好別別扭扭地站在原地等著。快艇開過來不過兩三分鍾,可他覺得仿佛已經過去了兩三年。    好在荊山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小謝!”    快艇終於到了岸邊,荊山一下子就從船上跳下,衝著謝開花用力揮手。    他很少有這樣劇烈的動作,摘下了防風鏡的臉上也有了特別明顯的表情。身邊跟著的人都是一愣。    有個侍女打扮的小姑娘低聲道:“少爺……”    可荊山根本也不理她。隻又往前走了好幾步。    而謝開花也已向荊山跑過來。他跑得很快,那麽幾百米的距離像是眨眼就到了,他愈發清楚地看到荊山的臉,看到荊山溫柔的眼睛,看到荊山養著笑意的唇角……謝開花隻覺得心髒也越跳越快,撲通撲通地讓他喘不過氣。    他終於克製不住,猛的往前一撲,雙手攬住了荊山的脖子。    荊山也一把摟住他的腰。但又因為謝開花撲力過猛,不由往後退了兩步,才牢牢站穩,將謝開花抱在懷裏。    “小謝……”荊山的唇輕輕貼著他的耳朵。    謝開花覺得自己要醉了。他在天上和人拚酒,喝了十幾壇的酒,都沒有半點要醉的意思,師父常說他是個酒壇子;可現在不過聞到荊山脖子上輕微的青草氣息,他就仿佛飄飄然。    他的臉埋在荊山的頸窩,唇緊緊貼住荊山的肌膚。他想要親吻,他想要吮吸,他想要荊山把他按到在草地上,就像那次在宿舍裏一樣……    他早已忘記了田尉說的“別再親昵”,也忘記了沈叢說的“要小心”。    他甚至都快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過是個和戀人久別重逢的衝動少年罷了。    然後他隱約聽到旁邊有人說:“要上船了……”    荊山緊摟住他腰肢的手才緩緩鬆開,又扶住他的肩頭,將他往後輕輕推開一點。謝開花有些不高興,嘟起了嘴。又轉過臉看到小侍女一臉見鬼的表情。    哼。    原來荊山還有侍女……    果真是大少爺的生活嘛!    他現在又變得恨不得要把荊山的胳膊拎起來咬一口了。    荊山卻又伸手摟住他,低頭在他耳邊道:“我們上船。天晚了,還是要早點休息。”    荊山的呼吸弄得他的耳朵癢癢的。謝開花又有些臉紅起來,隻幸好天黑,旁人應該不大能夠瞧得見。    他緊緊靠著荊山的身子坐上快艇,又偏過頭,衝那個嬌俏可人的小侍女辦了個鬼臉。        第57章        荊家島果然極大。    乘快艇也要坐了將近一個鍾頭才到了目的地。放眼望過去,隻見到一片浩無際涯的島嶼,若從高空俯視觀賞,就仿佛一片遮蔽了半座太湖的巨大葉子。隻是這太湖也是尋常凡人見不到的,因綿綿細霧,早和如今地圖上繪製的湖水分割開來。    謝開花被荊山囑咐著戴上了護目鏡,又不敢動用法力,也就同樣沒怎麽看清這一片荊家島的護島大陣。隻隱約感覺到快艇隔開了一道霧中細小裂縫,閃電一樣滑了進去。    他仰頭看著島嶼港口一座十層樓高的漢白玉牌坊。那最頂端鐵畫銀鉤寫的一個金文荊字,在黑夜裏也大放光芒,仿佛茫茫海裏一座明亮燈塔,指引漁人前進。    荊山見他注意那座牌坊上常年不滅的大字,笨嘴拙舌地就想編話解釋,謝開花卻轉頭衝他輕輕一笑,說道:“你們這裏好亮的霓虹。”    旁邊坐著的小侍女撇了撇嘴。凡人。    荊山摸了摸鼻子,也就默認了謝開花霓虹的說法。他右手緊緊和謝開花相握,感覺到謝開花中指上銀戒的粗糙質感,又手指撚了撚自己中指上戴著的戒子,隻覺人生幸福大抵不過如此。    但快艇卻又沒從漢白玉門下進入,轉了幾個彎,瞅著一條彎曲海溝便駛將進去,片刻撞到沙地才停下來。小侍女早挑亮了燈籠光,當先跳下地去,照亮了前邊一片奶白色的沙灘。    謝開花不忘開個玩笑:“你們這是不是和賈府一樣,不走正門,專走邊門呀?”    荊山低聲解釋道:“這裏離住處更近。”他拉了謝開花的手,示意侍女先行。就見那小姑娘提著燈籠嫋嫋婷婷地走在前麵,橫穿過了沙灘,就見一條細窄的石子甬路,周圍全是極茂密的樹林。    這樹林看上去雜亂無章,其實種植位置很有講究,月色下也能清晰感覺到其中散發出來的恐怖威壓;估計已是擺放數千年的大陣,自有了靈性,時不時便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變換一番。如果沒有熟悉之人引著,怕早已迷失其中。    謝開花就又想起《射雕英雄傳》裏的桃花島。不過桃花島上的陣法,比起這個也不過是孩子的玩具了。    ——外邊有洪荒異陣作保,裏邊卻還要布下防衛大陣。荊家真是不可謂不小心。    荊山一路上又輕聲和謝開花說話:“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帶你去見我父母……”    謝開花忙說:“我有帶禮物過來。”    荊山愣了愣。顯是沒想到謝開花這麽客氣,或者也是覺得謝開花的禮物恐怕自家爹媽也絕不會看得上眼。他有心勸謝開花罷了,可又想到這是小謝一番心意,一些話就又不好說出口。    偏偏謝開花還要問他:“你覺得伯父伯母會喜歡嗎?”    荊山愈發有些尷尬起來,抿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幸好前邊小侍女已經道:“少爺,到了。”    荊山忙說:“小謝,你看看,這是你的住處,你還滿意不滿意?”    謝開花微微一笑。荊山的窘迫他自然看在眼裏,隻覺得顯得這個冷漠少年格外可愛。見荊山說話,才轉過眼,看向身前自己的臨時住所。    卻是挺大的一片院落。因院門前掛了兩個大燈籠,亮得很,裏邊的院子也看得一清二楚。就見正當中正一條活水,綿延著接洽到遠方的河水支流,水麵在月光下看來也是清澈見底,隱隱有魚蝦遊動。水邊三間黑瓦白牆的平房,旁邊還種了一棵老榕樹,樹冠如傘蓋一般,鬱鬱蔥蔥,繁盛之極。    隻差幾籠雞兔、兩三隻山羊,就仿佛一幅上好的田園風景畫了。    謝開花不由歎道:“荊山,你家裏真有錢。”    荊山咳嗽一聲。旁邊的小侍女又投過來鄙夷的目光。少爺素來英明神武,怎麽這次這個朋友卻劉姥姥進大觀園也似。    謝開花又指著那片院子說:“這裏都是我住?”    荊山點頭道:“外邊瞧著古舊,裏邊東西都是新的,你應該住得慣。”    何止住得慣?都是最好的布置,好幾千萬的裝修,許多還是錢也買不到的東西。雖然荊家不在乎這個,但白浪費給這個俗氣的凡人。    小侍女嘴巴嘟得老高,真能掛上油罐子了。    “你陪我去看。”謝開花拉著荊山就往裏麵走。荊山忙對侍女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侍女一怔,下意識道:“可是少爺你應該——”    她話都還沒有說完,荊山已經頭也不回地被謝開花拉著進去院子了。小侍女提著燈籠呆呆站在門外,半晌跺了跺腳,十分不愉快地跑開了。    謝開花卻愉快極了。    他沒去看另兩間房子,隻直接進了做臥室用的最大的那一間。進去先是寬敞的會客廳,轉過旁邊的碧紗櫥,越過屏風就見到極敞亮的臥室。天花板上的自動感應燈早亮起來,照得房間正中央一張足足能睡五個大人的床鋪愈發顯眼。    謝開花歡呼一聲,把外套背包一甩,縱身就鋪了上去。床上是軟綿綿的席夢思,被單也軟和得好像雲朵,謝開花高高興興地裹著被子連滾了三圈。    他在天上時也沒睡過這樣舒服的床鋪。睡的是師父從南極仙翁那裏討過來的先天寒玉床,那架子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又硬邦邦的,睡上去是真保護脊椎。隻可惜能磨痛屁股。師父還很凶惡地不準他鋪上錦緞。    到了凡間,睡的又是宿舍的硬板床。這種軟綿綿彈力極佳的席夢思,謝開花真是做夢都想。    如今美夢成真,他都快要翹起尾巴了。    旁邊荊山看他在床上滾來滾去,嘴角輕輕一勾,邁步往床沿上坐下,又一手按住那團團起來的被窩。謝開花就從被窩裏探腦袋出來,一頭頭發早亂成了鳥窩樣子。    荊山伸手幫他理了理頭發,手指又滑下去撫了撫他的臉。這種柔滑光潔的觸感,荊山一個人躺在床上時,都快想念得瘋了。    “你好好休息。”他道。    謝開花卻又伸手一把捉住他:“你陪我。”    荊山下腹一緊。他看向謝開花水汪汪的雙眼,隻覺得裏麵滿滿的濃情蜜意,都快要盛溢出來。    “我第一次睡這張床……”謝開花理直氣壯地扯淡騙鬼:“不習慣。我認床的。”    荊山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法拒絕謝開花的。因此即使也已想到明天早上侍女們找不到他鬧得一片雞飛狗跳,他還是褪下外衣,掀開被子和謝開花肩並肩躺到了一塊。    謝開花馬上一側身伸手摟住他。    謝開花軟軟的身子,有種太陽的味道。也有太陽的熱度,滲透進荊山的身子一路灼燒。荊山勉力控製住自己,但又覺得自己僵硬得像剛從墓地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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