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玩笑了……”如今哪裏還有這種斷臂重生的法術。給他找條胳膊安上去倒挺有可能。隻是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大問題是,他今天壞了荊家島的大事,相助白芍搶去青鼎,之後要怎麽平息風波,他可完全想不到。 謝開花來去無蹤,但若是荊家島找上峨眉,那他可就慘也! 哎喲,他到底為什麽一時頭腦發熱,就這樣助了白芍! “你不也就是想在主人麵前賺個便宜,”白芍卻也不笨。這隻上古異種,跟著謝開花這些時日,吃糖豆般吞了許多靈丹妙藥,神智早就開得精明無比:“你放心,主人知道你的好!總不至於叫你落了壞處。” 它雖也不知道謝開花真實身份,但就憑著那些凡間難得的靈丹,就知道謝開花不是凡人。 佟言如今雪中送炭,可是大大的露臉! 佟言苦笑道:“但願如此。” 白芍不滿意佟言這樣敷衍態度,長鳴一聲,雙翅突地抖動,速度又陡然加快。 風惡狠狠刮過佟言臉部,疼痛仿佛刀割。他忙伏下身來,拿唯一剩下的右臂攬住白芍,肚子裏自然把這隻扁毛畜生罵得半死。 但速度快也是好事。不過又瞬息之間,白芍已飛到謝開花那處院落,翅膀急收,衝進了當中屋內,落下地來。 它嘴一張,那團綠粽子就從肚子裏飛將而出。雖在它肚子裏一陣徘徊,那柳枝卻沒半分髒汙的樣子,仍舊綠意盎然,鮮美欲滴。 而佟言也已從白芍身上滾落,剛剛站定,便看到謝開花的樣子。 這一看之下,他頓時驚得動彈不得。 “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模樣!” 卻見謝開花形銷骨立,滿臉滿身地爬滿青黑色的藤蔓狀圖紋,雙眼空洞,仿佛一個瞎子。他靠在床頭,身前被子上卻全都是綠色鮮血——那肯定是血,佟言還認得出。 “主人!”白芍也是一驚。它知道事情緊急,卻沒想到謝開花此刻竟如邪魔一般。 謝開花卻不說話。 他勉強抬起手,往半空中的柳枝一招。裹著青鼎的柳枝便搜得一聲落入他手中。 謝開花手指摸索著將柳枝解開,指尖輕觸青鼎,渾身便如觸電般顫抖。 “拿到了……” 他終於口吐人言。隻是語聲嘶啞,仿佛深淵惡魔。 “青鼎!” 他身邊躺著的少女失聲尖叫。 佟言拿眼望過去,又嚇了一跳。“荊小婉!”他當然認識荊山的妹妹,這小姑娘調皮活潑,比荊山可可愛了一萬倍。 沒想到謝開花還把荊小婉綁在這! 隻是謝開花如今模樣,卻令佟言心中有些打鼓。謝開花委實……委實……有些像那傳說中的天外邪魔。 難道謝開花真是那種絕世妖物? 那他、那他豈不是助紂為虐? “佟言,你很好……” 謝開花忽然又開口道。 他一雙朦朦朧朧的眼睛看向佟言。明明是根本看不見的樣子,佟言卻覺得仿佛兩道閃電朝自己直射過來。他渾身一凜,再不敢多想。 “主人……”白芍縮小了體型,恢複成嬌小鳥兒的樣子,顫顫地拿身子去蹭謝開花的手。 “別怕,白芍。”謝開花道:“不用怕。” 他一手點了荊小婉的啞穴,手指隨後輕輕一動,一道橘紅色的火焰陡地從他指尖燃起。 火焰裏顯出一張豔絕的臉來。 “開花!” 那美人一眼見到謝開花這個模樣,就驚得失聲道:“你渾身都是天地邪氣——你做了什麽,你發了什麽瘋!” “我沒發瘋,青廚,”謝開花低聲道,“我不能呆下去了……我拿到了青鼎。” 美人一愣,隨即又道:“我說過隻拿到青鼎並沒有用……不,算了,你是不能再呆了。你等著!” 火苗應聲熄滅。 佟言看著謝開花指尖的空白,有些怔怔的。不怪他發怔,實在是那美人美得太過慘絕人寰,佟言自負已十分英俊瀟灑,卻真難以及那男人萬分之一。 “他是,他是誰?”他看向謝開花道:“他說你等著……又是什麽意思?” 謝開花牽了牽嘴角。他似乎正想回答,但窗外卻驟然刮起一片狂風——那些修士到了。 “妖孽!” 眾修士齊聲大喝。 謝開花手指撫了撫白芍的羽毛,輕笑道:“你這次搞得好大陣仗。” 白芍懶懶地晃了晃腦袋,離謝開花湊得更近了些。這可是青鼎,荊山的命根子,荊家的命根子——謝開花要這個,陣仗能不大嗎? 那些修士就要紛紛朝屋裏放出法術法寶。謝開花卻忽然聽到一把低沉男聲道:“等等!小謝還在裏麵。” 是荊山。 荊山也來了。 也是……這本來就是荊山的東西,荊山怎麽能不來呢? 謝開花心中苦笑。 好傻的荊山……直到現在,他還沒有懷疑自己。 “少爺,”有修士道:“那妖物裹同峨眉逆徒特地前來這裏,這兒的人物,就一定和他們有所勾連——” 佟言摸摸鼻子。他然變成峨眉逆徒了。 “不,不會!”荊山怒喝道:“小謝不是那種人!” 謝開花閉上眼。他縱然已看不見,但眼眶滾燙,差點要落下淚來。 荊山…… 他心中溫柔呢喃荊山的名字。 “少爺!” “讓我去看小謝!” “少爺,即使那小謝不是敵人,可他也一定被挾持——少爺你身份貴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不能進去啊!” “少爺!” 眾多修士齊齊勸阻,將荊山攔在屋子外頭。但謝開花能清晰聽見荊山掙紮怒吼的聲音……荊山仿佛一隻失去愛侶的獅子,絕望得令人心碎。 隻現在就已經這樣痛苦。 謝開花想,若荊山知道他真的是“敵人”,那荊山又該痛苦成什麽樣子? 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要滴血了。 而青鼎在他手中,仿佛一顆心髒,表麵緩緩鼓起、又緩緩落下。 外邊終於安靜。 不知道是誰製住了荊山,那些修士又重新聚在一起,各種法術已準備完畢。 佟言這下是真的慌了。 “謝開花!”他道:“怎麽辦——你倒是說句話啊!”謝開花和白芍動也不動,簡直像是一心求死似的。 他又看到那仍舊呆呆躺著的荊小婉,道:“要不然我把她挾持人質……” 荊小婉頓時向他怒目而視。 謝開花卻道:“不用。” 他睜著那雙空洞的眼睛,忽然道:“來了。” 來了,什麽來了? 佟言很崩潰。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這個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但很快,他卻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陣隆隆雷聲。 雷聲? 方才天明明還是晴的。 而很快他也確實看到了那清朗的天色——隻聽一道轟隆巨響,仿佛是九天神雷狠狠擊中了房屋屋頂,那層瓦磚刹那間便消失得一幹二淨。佟言嚇極抬頭,卻見半空光幕早破了一個大洞,無數金色雷電如龍如蛇,從天而降。 “誰!” 遠處幾道電光激射而來。荊家島的元嬰長老終於坐不住了。 但他們還未靠近,就見雷電之上,忽有一道黑色裂縫,從蔚藍天色中緩緩出現。這道裂縫出現得太突然、太詭異,修士們全都怔住,好半晌,有個頭發花白的元嬰老怪顫聲道:“空、空間裂縫!” 好大的空間裂縫! 這樣的裂縫,隻要稍一靠近,恐怕所有人都得被卷入其中,萬劫不複! 裂縫之中,卻又有金色光芒閃現。 這次不是雷電了。而是一片耀眼金花,降落如雨。這金花瞧著遙遠,但轉瞬即至,一刹那間整個荊家島上空就都被這紛紛揚揚的金花籠罩,芳香美麗,仿佛仙境。 所有人都呆住了。 金花之後,又有悠揚樂聲傳來。這音樂隱隱約約的,聽得並不真切,但不過一絲音響,已要叫人陶醉得忘卻世間一切事物。樂聲中那清靜自然之意,直合大道,真正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我的天……” 佟言呆呆的,整張臉都僵直了。他簡直有種仿佛要乘風飛去的錯覺。 但他也模糊猜到,這樂聲之後,恐怕還有更大陣仗。果然就見幾隻亭台樓閣般大小的青色鸞鳥,拍著巨大的翅膀,從裂縫中悠悠飛來。它們的翅膀稍扇,便卷起狂風;它們的尖喙輕啄,便有天火落下。 而它們的尾巴,則有幾根金色仙繩係著,一直往後蔓延…… 直到裂縫中,又慢慢飛出一架金色車仗。這車駕有九天上清晨最亮麗的彩雲織成車蓋,垂懸而下,有細小金烏盤旋成輪,帶著熾熱火焰,托車而行。前麵車轅上站著個身穿細白紗衣的美麗仙子,她目光開闔間,有雷電閃爍,令人不敢直視。 “這、這、這到底……” 佟言的脖子像是久久不用的機械,轉動間,甚至妖發出咯吱的響。 他看向謝開花。 謝開花臉上,卻露出了一種難過的神情。 “我要走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