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懶洋洋地問:“怎麽,想打架?” “不不不。”徐北盡立刻搖頭,不過他還是疑惑地問,“你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去玩偶店?” 這個問題似乎激活了林檎心中某些從未言說的東西,他猛地看向徐北盡。在書店昏暗的燈光下,徐北盡隱約發現,林檎的瞳孔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淺淺的琥珀色。 真是與這個整天喊打喊殺的男人毫不相符,那張娃娃臉也是……徐北盡暗暗在心中吐槽。 不過他也隻敢在心中想想。在林檎的注視下,徐北盡立刻說:“我隨便問的,你不用在意。” 林檎望著他,良久,不明意義地笑了一聲。 他收回了視線,仍舊坐在那兒。片刻之後,他說:“因為我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徐北盡心中疑惑不解。 如果不感興趣,為什麽還要來到噩夢中? 《逃出生天》並不強製任務者進入噩夢副本中。如果有意去往更高的樓層,那確實是需要進入副本進行挑戰,但是如果就真的隻是混吃等死,那麽窄樓的底層也足夠大,足夠容納他們。 徐北盡就知道一些已經放棄掙紮的任務者們,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比窄樓的居民還像窄樓的居民。 而且,雖然窄樓的生活條件確實不怎麽樣,但是以林檎的武力值,他完全可以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 林檎既然對噩夢不感興趣,又可以在窄樓中生存得很好,那為什麽還要進入噩夢呢? 雖說好奇,但是徐北盡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就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了直播間。 直播間的視角仍舊跟隨著眼鏡男,來到了玩偶店的二樓。與此同時,馬尾妹子和杠精也已經來到了玩偶店的一樓。 當他們抵達的時候,他們看見的是一片狼藉的店鋪,以及,一個豁然洞開,通往二樓的黑黢黢的暗門。第5章 一本日記 通過樓梯走上二樓,第一眼看見的是一條長長的、陰暗不透光的走廊。 牆壁漆上了暖調的棕色油漆,可惜年歲久了,斑駁不堪,更添一份沉重。天花板的角落與地板的角落滿是灰塵和蜘蛛網,年久失修的地板東翹一塊西缺一塊,踩上去吱嘎作響。 走廊的兩側各有兩扇門,盡頭處是一副落在地上的掛畫。畫上似乎是一個玩偶,但是那些曾經鮮豔的色彩也已經被塵土覆蓋,早已經看不清楚了。 那四扇門裏,有一扇是開著的,就在眼鏡男上樓之後的左手邊,是衛生間。他隻是瞥了一眼,就暫時忽略了這個房間,因為裏麵傳來了陣陣惡臭,就是人類腸道排泄物的那種臭。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希望自己去衛生間裏找眼睛。 他就看向了另外三扇門。 這三扇門,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區別,並且每一扇都緊鎖著。 他又看向女童玩偶,卻發現玩偶那小小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其中一扇門。他看過去,那正是衛生間正對的一扇門。 眼鏡男想了想,咬了咬牙,幹脆就走過去,手放到了門把手上。 銅製的門把手凍得他發抖,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緩慢用力,直到門把手被他壓到壓不動為止。 女童玩偶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歪著頭看著他。 眼鏡男嘴唇發抖,背脊生寒。明明隻是開一扇門……明明隻是開一扇門! 他猛地一用力,直接就把門給推開了。 顯然飽經風霜的房門發出不堪其擾的吱呀聲,好在並沒有吵醒裏麵躺著的男人。 是的,房門裏麵躺著一個男人。 眼鏡男霎時間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他快速地掃視了一眼房間裏的情況。 這是一間臥室,麵積並不大,可能隻有七八個平方。狹小的空間裏,除了擺放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小桌,就別無他物。 窗簾拉起,室內十分昏暗。僅僅隻是打開這扇門,空氣中就彌漫起一陣汙濁的臭氣。那個男人躺在床上,背對著眼鏡男,呼吸平緩,似乎已經陷入沉睡。即便眼鏡男開門時發出了聲音,也沒能驚醒這個男人。 眼鏡男的目光在房間內逡巡著,突然,他猛地定住。 在臥室裏唯一的那張小桌上,放著一本日記本一樣的本子! 眼鏡男欣喜若狂,就要直接邁出步子去拿…… 就在此時,女童玩偶說:“五分鍾,到了。” 眼鏡男頓時僵住,他轉身,語無倫次地對女童玩偶說:“不不不……再等一等,就一會兒,我隻需要一點點時間……不!不要!!” 玩偶歪著頭,委屈地說:“眼睛。你騙了我……你沒有找到。” 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同時抬起了她細瘦的手臂。 玩偶的手臂就是那樣的,光滑、白亮、圓潤,像是人類的皮膚,可是慘白。現在,那樣的手臂緩慢地伸進了他的眼眶,於是粘稠的鮮血就流了出來,在她的皮膚上留下血痕。 女童玩偶仰著頭,像是在觀看著自己憧憬的、幻想著的夢一樣,眼巴巴地。可是那雙眼睛,卻讓她失望了。眼鏡後的眼球突起、瞪大,瞳孔散開,充滿了痛苦的血絲。 她把這兩顆眼珠子扔到地上,小聲地嘟囔:“不……不喜歡這樣的了。” 馬尾妹子與杠精恰在此時追上二樓。 女童玩偶歪著頭,看向他們。她的紅裙子與眼鏡男的血液混到了一起。眼鏡男捂著臉,血液從他的眼眶裏流出來,又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來。他的嘴裏發出咯咯的痛苦哀嚎,可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注意他。 馬尾妹子警惕地看著玩偶,而杠精在她與他的身上來回打量。 女童玩偶眼眶裏的玻璃珠子直放光,她小聲說:“兩雙……新的眼睛!” 真像是一個遇見喜歡玩具的小女孩,天真又爛漫。如果地上沒有兩顆被她嫌棄得要命的眼珠子就好了。 下一刻,噩夢重啟。 玩偶店一樓,四個任務者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林檎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而其餘三個人,在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就看向了櫥窗裏的展示櫃,看向了那個穿著紅裙子的女童玩偶。 眼鏡男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覺得眼睛又開始痛了。 他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確認眼珠子還好好地待在眼眶裏,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逃出生天》裏,任務者們的確是不會死亡的,或者說,不會永遠死去。畢竟,隻要有一個任務者死去,噩夢就會自動重啟,而死亡的任務者就會複活。 有時候這件事情挺讓人心生畏懼。 一方麵,雖然的確會複活,但是死亡的痛苦與絕望依舊殘留在任務者們的心中。真有人類能夠習慣死亡嗎?那應該是變態吧。 而另一方麵,隨著死亡與複活,噩夢不斷地重啟,難度也會不斷上升,也越來越容易死亡。如果最終迷失在這樣的死亡、絕望與瘋狂之中,那麽就會永遠沉淪在無限循環的噩夢之中,再也無法離開。 有很多的任務者,進入噩夢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了。 他們都知道,這些任務者並沒有死去。他們隻是被噩夢困住了。 永遠地,困住了。 因此,眼鏡男摘掉了眼鏡,不自覺地撫摸著自己的眼睛,仿佛在告訴自己,你又活過來了,這才是現實。剛才的死亡,就這麽忘了吧。 如果一直想起的話,說不定,也會沉淪在這樣的噩夢中,不斷複現著自己的死亡。 杠精瞥了他一眼,嘲諷說:“這就不行了?” 眼鏡男不語,隨後,他說:“我們需要合作。” 在死亡一次之後,他似乎變得踏實沉穩了一些。 他的腦海中還在複演著之前死亡的場景,這真是煩人,但是這也讓他想起了一些細節。 在他的眼睛被女童玩偶拿走之後,在一片漆黑中,他聽見了二樓走廊地板被踩上之後發出的吱嘎聲,也就是說,有人在那個時候來到了二樓。 林檎不太可能,那麽就隻有從書店返回的馬尾妹子和杠精這兩個人了。他們已經發現了二樓的秘密。 那麽合作,就勢在必行。 拋開別的不說,就算不合作,這一男一女本來就是一夥的,他們也還是會去玩偶店二樓探索,那還不如眼鏡男自己主動提出來。 反正不管怎麽說,最終他們共同徹底解決這個噩夢,達成真結局的話,也是整個副本裏所有的任務者一起前往更高的樓層,尋找真正的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而不是單個任務者獨自前往。 這也為任務者們的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眼鏡男也隻能恨自己過於謹慎,沒有選擇單人進入副本。 現在林檎獨善其身,馬尾妹子與杠精抱團取暖,而他卻得主動尋求合作。 眼鏡男暗中握緊了拳頭,但還是冷靜地給出了自己的籌碼:“二樓有一個男人在睡覺,房間裏還有一本日記本。” 馬尾妹子眼前一亮,剛想問更多,第一波的玩偶就已經慢慢聚集,然後向他們衝過來。 馬尾妹子隻能匆匆說:“行,合作!” 這已經是噩夢的第四次開啟了,第一二次都是白送的,讓這三人頗為憤恨,第三次總算是找到了一些線索,但是又沒有真的拿到手。 現在第四次,玩偶們的追殺,就要開始慢慢加大難度了。 時間倒是還沒有變化,但是玩偶們的速度變得更快了一些,本來在外麵的街道跑著繞一圈就能輕鬆甩掉的,現在卻得加速跑,並且注意使用路障,把一些玩偶擋住。 第一波追殺,玩偶們選中了眼鏡妹子。 而眼鏡妹子二話不說就往外跑了,眼鏡男和杠精大眼瞪小眼。林檎也轉身離開了,沒人敢問他的去向行蹤。 其實林檎是對這個噩夢不感興趣,所以他再一次去了書店,想找徐北盡打架。 徐北盡:“……” 他板起臉,努力讓自己顯得不近人情,他說:“我已經拒絕過了。” “上一次是上一次。”林檎說,“現在我又來找你了。” 徐北盡:“……” 可把你能耐壞了哈,還學會詭辯了! 徐北盡在心中偷偷翻了一個白眼,然後義正言辭地再次拒絕:“我不想和你打架。” 林檎再次不爽地坐下。 兩人間彌漫著一陣尷尬的沉默。 徐北盡心生疲憊,隻能眼不見心不煩,轉而去看直播,遠程圍觀著另外三位任務者驚險刺激的玩偶店之旅。 剛才女童玩偶那口味極重的當場掏眼窩,讓直播間一陣兵荒馬亂。 似乎這幾個觀眾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麽直白血腥的場麵了,頓時就啊啊啊啊刷屏,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本來也有點不適的徐北盡一陣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