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任務者們的表現——表演——在他的眼裏,真是十分到位地愉快到了他。 也不枉他為了收集更多的廢卡,而特地回到窄樓底層。他就知道,這段時間裏,一定是窄樓底層最為精彩和熱鬧。 更高的樓層啊——那都是一群偏執狂,一群沒什麽意思的、滿腦子就是噩夢和窄樓的任務者。一群工作狂。 可是啊,明明這個地方,這麽有趣。有這麽多的噩夢,有這麽多的道具卡,有這麽多的人聚集著。難道其他人不覺得這種地方十分有趣嗎? 收藏家不明白其他人為什麽瘋了一樣地想要離開這座窄樓。他感到不到窄樓中陰鬱、頹唐、絕望的氣氛,他隻是覺得有趣。 他覺得這樣獨特的環境,孕育出了獨特的生物;而那甚至還是基於人類而產生的。 因此他從來都感到興致勃勃。 像他這樣的人,窄樓中或許十分少見吧。不過,既然人類都可以日日夜夜在狂歡派對上消磨時日,那麽為什麽不能容許他這樣的人,整日進入噩夢裏看戲呢? 反正收藏家自得其樂。 他的目光在緋的身上定了定,琢磨著如何要這個女人說出她隱藏著的那些秘密。 那會是與什麽有關的? ……霧氣? 收藏家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而緋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正對自己虎視眈眈。她繼續詢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你每天都會去尋找食物嗎?” “……是。” “關於這片廢墟,你知道什麽嗎?” “我不知道。我……我隻是在尋找食物。” 牧嘉實突然問:“之前,我們曾經看到有人被從那棟大樓的天台推了下來……” 他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發現,這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了奇特的、驚懼的表情。 於是他頓了頓,就說:“你知道。” 他正想繼續追問,眼前這個男人卻突然大叫了一聲:“不!不要問我!不要問我!!”他手舞足蹈,瞳孔震顫,死死地抱著懷裏的麵包,甚至一瘸一拐地跑了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說著,他就跑進了霧氣。 任務者們想追,卻因為霧氣的存在而卻步。 牧嘉實皺著眉,不解地說:“怎麽回事……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思索了片刻,又說,“聽起來,那個人的死還和他有點關係?” 緋若有所思地說:“有點奇怪……”隨後,她又搖了搖頭,“看起來是得不到答案了。不如我們快點去大樓那邊。如果能阻止那個人的死亡,說不定……” “誰的死亡?” 就在這個時候,花臂突然直愣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所有任務者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花臂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他說:“什麽死亡?有死過人嗎?” 牧嘉實沉默了片刻,然後長歎了一口氣,有點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光頭言簡意賅地說:“路上再說,先往那邊走。” 花臂信任自己的大哥,於是就閉上嘴,跟上了他們的步伐。在路上,光頭將上一輪發生的事情重新告訴了花臂。 花臂吃驚地說:“那我已經開始遺忘記憶了?”他居然有些新奇,“但是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什麽問題。” 聽了這話,緋和巫見的臉色都不由自主地變了變。 收藏家的嘴角又翹了翹,他想,哦,原來這兩個人都知道。 記憶、霧氣……那會是什麽呢? 其餘任務者無暇想那麽多。 失憶的人越來越多,牧嘉實憂心忡忡。他說:“這樣的話,第二輪噩夢中會失去記憶的兩個人,就已經確定了一個。” 按照光頭的說法,第一輪噩夢三分之一的人失憶;第二輪是三分之二,也就是四個人。 現在,已經有收藏家、巫見、花臂三個人失憶,而收藏家更是失去了所有關於第一輪噩夢的記憶。 如果按照三分之二的標準,此時記憶還完整的牧嘉實、緋和光頭,必然有一個人在之後慢慢失去記憶。 緋麵色略微蒼白,她說:“說不定,我們現在已經遺忘了什麽,隻是不自知。” 牧嘉實張了張嘴,一時間無言以對。最後,他問:“要核對記憶嗎?” 緋低聲說:“是不是有些浪費時間……如果每一次都要核對的話……” “不用算我。”光頭突然說,“我確信自己的記憶是完整的。” 他們都奇怪地看向他。 光頭簡要地說:“我使用了一張道具卡,效果是增強記憶方麵的。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是最後一個失憶的。” 牧嘉實點了點頭,也不追問,他轉而對緋說:“那就剩我們兩個,要核對記憶嗎?” 緋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她莫名有些畏懼對自己記憶的核查。這總會讓她有一種微妙的不安。 但是她的拒絕卻剛好給了收藏家發難的機會。 收藏家趁機笑眯眯地說:“你不會是已經失去記憶了,但是故意隱瞞吧?” 緋立刻反唇相譏:“你在胡說什麽?我隻是覺得這樣太浪費時間了……”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你剛才會露出奇怪的表情?”收藏家說,“不隻是剛才,還有之前和那名求生者對話的時候……你好像都露出了,有點……”他歪了歪頭,“恐懼的表情?” 緋頓時就沉默了。 巫見欲言又止。 收藏家立刻將矛頭指向他:“對了,你也知道,是不是?你們是一夥的……你們不會對這個噩夢有什麽了解,但是故意不說吧?哎呀,那我們不就慘了……” 他說著“慘了”,可是眉眼間反而帶上了更加興高采烈的笑意。 “……夠了。”緋疲憊地歎了一口氣,她的表情頗為陰霾,但是恐怕除了巫見,其餘人都不明白,她究竟是因為什麽而感到不安,“我來告訴你們吧。” 巫見震驚地問:“你決定說出來嗎?你不怕……” 緋看向他,說:“我們在噩夢中。” 巫見立刻閉上嘴。 緋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不管如何……噩夢總歸是優先的,還是得先解決這個噩夢。此外,窄樓……或許他們會更加關注窄樓……” 牧嘉實情不自禁地深深皺起眉:“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緋抬起頭,張了張口。 就在這個時候,徐北盡突然發現,直播間上的彈幕突然消失了——不,不隻是彈幕,還有那幾名觀眾。 右側的觀眾列表裏,本來是有幾個名字在的,但是現在,就像是他們突然掉線了一樣,全部都消失了。 他驚詫地想,怎麽回事? 下一秒,直播間傳來緋的聲音。她說:“關於……記憶。你們難道沒有覺得,我們的記憶都有一些問題嗎?我們……是怎樣進入窄樓的?誰都不知道。” 徐北盡的大腦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刷地一下就冷靜了下來。 甚至於,他都明白了為什麽那些觀眾會突然不見。與其說是觀眾們掉線了,倒不如說……是他掉線了。 按照觀眾們的說法,他現在直播的遊戲,是“隻有主播才能玩的遊戲”,甚至於在直播之前,還會簽保密協議。 這意味著,這個遊戲的確是不被普通人所知的,並且隱藏著一些特殊的秘密的。 就比如……為什麽人類會出現在窄樓。 因此,或許這個直播間就是內嵌了一些緊急措施,比如在直播的時候如果涉及到相關的問題,那就會自動切斷直播源,讓觀眾們無法看到、聽到相關的事情。 不過,徐北盡又想到,剛剛觀眾們突然消失的時間點,是在緋說出那句話之前……這就不太對勁了。 難道這個直播係統還能檢測到人類的心理活動不成?難道是因為檢測到緋打算說出來,所以才提前切斷了直播源? 可那不過是一個直播軟件! ……主腦ne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窄樓中不總是有一個陰謀論嗎?這個陰謀論說,他們進入窄樓的背後是一場陰謀,而ne正是那些幕後黑手用以監視人類的幫凶。 徐北盡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一些,他麵沉如水,黑漆漆的瞳孔定格在直播間的畫麵上。他仍舊可以看到、聽到緋的話,而那意味著什麽? ne,是否正注視著這裏? 如果ne發現了這場正在進行的直播,如果ne知道了有扮演者通過隱蔽的渠道對外輸出信息……那會怎麽樣? 莫名地,徐北盡感到一陣寒意。他閉了閉眼睛,情緒更為沉悶陰鬱了一些。 緋並不知道自己的話給徐北盡帶來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麻煩。 她還在繼續說:“從來沒有人在意過這個問題,就好像我們進入窄樓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沒有人知道我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們實際上……都遺失了一段記憶。” 其餘的任務者默然聽著她的話。 巫見詫異地說:“你瘋了嗎!你不怕……”他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你不怕,ne知道我們在談論什麽嗎?” 作為陰謀論流出的罪魁禍首,緋和巫見以及他們背後的組織,當然是最害怕ne這位傳聞中的“幫凶”的。 然而緋卻說:“那又能怎麽樣呢?”她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你發現了嗎?你在這個噩夢中失去了記憶,但是你卻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而這還僅僅隻是在噩夢中。 “這是由主腦ne操控著的遊戲副本——一個噩夢。那麽在噩夢之外又是如何呢?那同樣也是這個遊戲的範圍。 “換句話說,隻要在窄樓中,ne就能對你的記憶、對你的大腦、對你的認知動手腳。 “我們說什麽,做什麽……實際上,都是在ne的掌控之中的,根本不會出現任何的意外。” 她苦笑了一聲。 收藏家意外地聽到了這些說法,他對那些流傳在窄樓中的陰謀論不太感興趣,但是他沒想到緋和巫見隱藏著的秘密,正是與那些陰謀論有關的事情。 於是他立刻說:“但是,像ne這樣的人工智能,一定是依照程序辦事的吧?遺失記憶是這個噩夢的規則,所以ne按規則辦事。但是在外麵,它為什麽要對我們的記憶動手腳?” 緋臉色慘白:“或許,那也是規則?”她環視一周,看到任務者們沉凝的表情,“或許,幕後黑手們就是不讓我們知道真相。” 牧嘉實麵無表情地說:“你認為ne更改了我們的記憶,並且,它隨時都可以這樣做?”他歎了一口氣,“你不用說的那麽委婉。” 緋沉默以對。 收藏家哦了一聲,笑著說:“所以你們的結論是——是,ne就是可以掌控我們的記憶。它可以隨意地修改、刪除、增加我們大腦中的記憶,就像是對一台可憐的電腦的內部存儲隨意刪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