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 熒幕上已經到了最激烈的角逐部分,活著是隻剩下稚嫩的1號紙片,擲骰子的2號鏡子,沒人能找得到的6號木像,武力碾壓的7號阮桃,11號。 江淮輕歎口氣,一旦比賽結束,其他人必定會發現異常,而剩餘時間可不夠他把所有觀眾都“摸”上一回。 所以他的身高悄悄矮了一截。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是良好的導體,他沉入其中,思維如臂指使,意識無處不達。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視角,大約就是“我覺得我什麽都能辦到”,最後一排的觀眾們陷入了座椅內,全部都仰躺著,就像是在椅子上坐了千百年,風幹成了幹屍,然後靠優秀的技術身體重新變得潤滑,還打上一層瑩潤的光,實際上還是有些美感的,像藝術品。 他靜靜地向下走了一格,倒數第二排的觀眾們同樣如此,江淮在某杯飲料摔落時移動過去撈起來,靈魂狀態下的他的速度更快了一倍,幾乎是瞬移了。 他嗅了嗅飲料的氣味是底層那黑色的血。 倒數第三排……倒數第四排…… 然而到了倒數第五排,這種“全員死亡”停止了。 觀眾席共九排,那位預定下十一號的212號觀眾手臂輕輕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站起來,又沒有動。 [我是……] [我是漢斯,沒有姓,我不需要姓……我今天來阿喀琉斯影劇院購買合適的軀體……現在是……] [啊,現在……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坐在我左邊的,我不認識他,我們可能見過,但周圍所有人都經常更換身體,還有彼此交換的,所以記住外貌是沒有用的,說實話,現在大家更加喜歡奇怪風格的臉了,時尚變得真快,但我不想和他們一樣……] [坐在我右邊的,我似乎昨天才和她一起打過球,又或許沒有,而是和她的妹妹?不過就算想起來他們是誰,我也不會呼喚他們的名字,不會與他們聊天。] [因為,名字是一個禁忌。] [我是漢斯,但我覺得我需要換一個名字……換名字可不是隨便想想就能做到的,而是我們腦海中真正認為的那個名字,據說,人剛出生時,他們的名字並不是真名,直到幾年,十幾年後,他們的名字與這個世界,與周圍人有了聯係,他們在心裏承認這就是自己的名字,那才是真正的名字,而真正的名字具有咒語般的力量。] [如果整個世界的人都能夠靠名字施咒語,那可真是個糟糕的世界,但也是個公平的世界。] [今日富有的人,明日就會因為咒語變得一貧如洗,你厭惡的人,隻要獲得他的真名,就可以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中……這真是個公平到糟糕的世界,誰都可以是王,又誰都不可以。] [我是……是的,差點忘記了,我是漢斯,我今天親自來到影劇院,至於周圍的人,嗯……他們並沒有親自來影劇院,因為他們不需要更換身體吧?至於我更換身體的原因,我的手上劃了個一公分的口子,一直沒有好,雖然不妨礙,但是它在手上,我每次看到,都會非常不高興,隻要看到這個傷疤,一整天的愉快都毀掉了,所以我要換一個更漂亮,更年輕的身體] [從我有記憶起,就生活在一艘船上,但這兒一點都不像船,這是個心想事成的神奇地方,我們僅僅帶著自己的名字踏上船,然後……然後發生什麽,我全部忘記了。這艘船就成了我的整個世界,我們狗屎的美好世界,雖然說這裏是“船”,可我從來沒到達過邊界,這裏什麽都有,居然還有狗屎的工作,每次看到我的老板我都覺得這裏一點都不公平!] [不過,好吧……畢竟我沒法搞到他的名字,等更換完身體,我還得去上班,誰讓我就請了一個下午的假?] [希望編號十一別傷到了,應該不會的,影劇院可從來沒提供過有殘次的身體,就算變成碎片也能拚好,然後我就可以愉快地使用新的身體了……隻要讓我們躺在機器的兩端。] 212號觀眾閉上眼睛,陷入了假寐。 在他沉睡中,周圍的觀眾們成排倒下,仿佛失去電力的機器人。 接著,又有幾位觀眾陷入了沉睡。 整個放映廳安靜極了,室內隻有熒幕上發出的聲音。 江淮單手按住男人的肩膀,接著,一具半透明的靈體脫離了男人的身體,幽靈表情茫然,靜靜地飄在江淮身後。 江淮再同頻了其他幾個具有購買意向的人,於是總計六個幽靈一同飄在了他身後。 他感覺自己現在像個導購。 江導購帶著幾位客人一同去了他剛遇到阿基莫維奇的那個房間。 阿基自己可能沒發現,也因為他當時是失憶狀態房間的角落裏就躺江淮“十二號”的身體,但是在一個特殊的儀器裏。 如果這真的是一檔節目,重要的參賽者之一剛進去就變成沒有自我意識的屍體,那算是節目的重大事故了。 所以節目才沒有拍到十二號,因為他們一開始就把身體移了出來,並想盡辦法“喚醒”身體內的意識。 意識早就脫離了,所以喚醒沒能成功。 江淮熱情地招呼幾位客人試用一下,漢斯躺了下去,一切順利。 “身體”坐了起來,表情空洞。 接下來是……江淮再次同頻了自己的身體。 他的視角瞬間變換,就像是站在原地看到了自己的後背。 這具身體內容納了兩個靈魂。 其他幽靈們依舊靜靜地等待。 而江淮感覺自己能瞬間把漢斯的靈魂擠出去? 因為……對方真的太弱了。 他操控著身體站起來,推門離開,回到放映廳,放映廳裏,已經死亡的人又重新“活”了過來,幹癟的軀體重新鼓起,他們好像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也不關心自己周圍的人,依舊聚精會神地盯著熒幕上的畫麵。 江淮看了會兒,明白了什麽,他回到後台,這裏有一處圓台,一旁還停好幾輛推車,似乎能直接將人推走這是要推去那間放著一起的房間的。 江淮將兜帽戴上,與導演比了個手勢,站上圓台。 導演按上了操控台最上麵的綠色按鈕,扭過頭看向實習生們,粗聲粗氣道:“喂!你們,十二號一直在角鬥場上沒有離開過,剛剛發生的事情誰都沒看見!知道了嗎?” 葛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 江淮是以躺著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的,就好像之前鏡頭沒拍到他的時候,他一直在睡覺,這時候才醒過來。 在隨時可能會死亡的角鬥場酣睡,多麽氣定神閑啊,他先聞到了樹木與泥土混雜的氣息,又仰頭看了看天空 說實話,和外頭比起來,角鬥場反而像個正常地圖,空氣正好,天朗氣清,適合休假。 嗯……就是沒有蟲蛇鳥獸,如果沒了爆炸和打鬥的聲音,沒有他們造成的氣流,這裏甚至沒有風,會安靜地像死了一樣。 可不就是死了嗎? 江淮低笑了一聲。 他是進來演完這場戲的,雖然江淮靠個人實力毫無顧忌地把所有人幹掉也不難,但真的幹掉,必定會驚動鬼船的boss,底層的那些人目前狀態是死是活,他也不明白,但活著總比死了好。 倒不如說,一個角鬥場上出現五個江淮,他懷疑自己已經驚動到敵人了,更何況除了購買者以外的其他觀眾全都“死亡”,聯想他們類似於通過網絡直播的方式投票,隻是在鬼船上從“網絡直播”變成了“真身投影”,現在的“死亡”更像是網絡波動,視頻掉線了吧? 掉線時間不長,視頻重新連線,大家可能會罵兩句,複而重新關注起視頻內容,因為視頻中正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現在操控骰子的是二號,我了解我自己,為了掩藏住12號的異常,解說一開始就沒有向參賽者們介紹12號,這樣參賽者不會去尋找12號,而二號很謹慎,為了以防萬一,寧願殺到身邊的人,也不會扔到12的,如果結果是團滅呢?” 所以,在他動手被播報之前,2號不會選擇幹掉他。 但一旦他動手,且在波及2號的範圍之外,2號不知道他是誰,會優先幹掉他這個被藏起來的意外。 那麽,他就該挑選合適的人下手 江淮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是一棵樹,一株草一般,在叢林裏行走這是為了防備木像6號的感知。 接著,他靜靜地在5號(已死)正後方出現,突然將手按在了五號的正後方。 五號的能力自然而然地發動,身體接觸+血液接觸的情況下,它可以同化別人。 這隻卡其色的兔子皮毛都變得晦暗許多,肢體也殘缺了不少,雖然它的肢體可以自然而然地修複,但如今流淌出來的都是黑色的血液了,而之前對遊影使用的能力的確影響到了她,可遊影在徹底被五號同化之前就死了。 死因爆炸。 而五號本身,是被阮桃幹掉的。 兔子的三瓣嘴都要咧下去了。 如今複活歸來,它卻依舊沒什麽牌麵,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對手,可似乎不是它找對手,是對手找它。 兔子歪了歪腦袋,它全身上下“血跡斑斑”,紐扣眼睛黯淡不少,但無論是不是主動找上來的,它都很高興。 要……一起玩嗎? 它朝江淮伸出手。 江淮握住了它的手。 皮毛在他的肌膚上瘋長,兩隻耳朵也蹦出來,身前的人形巨兔歪了歪,向前倒去,它的身體正飛速地幹癟下去,就像外頭那些遊客們一樣,而江淮趁它真正幹癟之前,趁一切變得明顯之前,從兩人相接的掌心燃起火焰,火焰精準地將這具身體燒掉了。 [熒幕外,響起了一陣驚呼聲。] 【是的,咳咳,我們的十二號幹掉了複生的五號,不僅僅是幹掉,而且是挫骨揚灰呢,真讓人驚訝,十二號對付五號乍一看非常輕易,可他自己也被五號同化了……】 【難道說】解說道【是他獻祭了什麽,換取了更快速的解決方式嗎?】 江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不,並沒有獻祭什麽。 倒不如說,是他同調了對方,強行加快了這個能力施展在自己身上的速度。 他驗證了兩個結論 “解說並不在影劇院。”他成功幹掉五號,但也被五號影響,似乎變得虛弱了?如果想要比賽更具有戲劇性,解說更可能把這件事播報給參賽者們,告訴他們這裏有個虛弱的對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劇院裏發生了什麽,而如果他在,早就被江淮同調了。 “所謂的‘複活’,和那些不想購物的觀眾們的投影身體差不多,這些身體……其實是一次性的吧?” 而真正的身體,如果一開始就被預定了,那一開始就不會放進角鬥場,而他們在角鬥場“死亡”的時候,靈魂就應該被剝離了。 “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江淮有些無奈,“因為這裏的‘參賽者’全都是我。” 或者說他自己的低配版,自帶記憶的複製體,但根本沒有靈魂。 如果是江淮使用分神帶著阮桃他們的身體進來,那說不定還會有靈魂這回事……可分神不是分魂,如今的情況就是,這裏的“參賽者”全都是具有一定演算能力的程序,但沒有自我創造能力。 邊緣位置,最高的鬆樹正下方。 被架在不高不低位置上的鏡子裏,二號正一手按鏡麵,一手抓木像。 通過木像,他當然早就知道五號在哪裏,甚至想過要怎麽利用它。 已死者在骰子上的數字會變成灰色,他能夠選擇的就隻剩下1、6、7、11,這裏麵,6號和他合作,充作他的眼睛,隻有7號是陌生人。 但是7號離得太近了! 他們已經到了角鬥賽後期了,地圖縮小,如今除非是站在邊緣,爆炸者位於他對角線的位置,否則必定會被牽連進去。 還有……四分12秒,就是下一次爆炸。 二號覺得,這次爆炸,或許就會成為勝負的關鍵。 他可以創造個直接囊括除自己以外所有人的爆炸,但他想不明白……就這麽簡單嗎? 一旦勝利唾手可及,人類就擁有了東想西想的權利,一個早就掛在他心頭的問題這麽冒出來:他贏了,然後,真的能回家嗎? 別開玩笑了,眼前經曆的一切,一看就是……魔鬼的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