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這一次,江淮並沒有仗著自己能夠讀檔先去莽。 他之前的經曆告訴他,一無所知地去莽不過是往錯誤的道路上一去不回,而且並不是讀檔了就相當於什麽都沒發生過的,一次次讀檔消耗的是他自己的精神力。 上一個存檔中的行為看上去複雜,實際上隻是江淮猜測進入白霧中能前往頂層,而當時天空下墜,似乎整個天空都在下沉,順著公司的樓梯卻可以直接攀上頂層。 現在想來,其實他可以直接靠飛行向上,為什麽當時一心覺得需要通過公司的方式呢? 或許是因為“可以踏上的樓層地麵”給人腳踏實地的感覺,即使是技能失控,也不會突然從半空中墜落。 高樓就像一座通天塔,一步步踏上,進入白霧之中,就像進入了另一處空間,推開門之後,就到達了甲板上,嗅到了海風的氣息,好像死處逢生,這時候的甲板不就是“頂層”嗎? 更何況係統的主線任務中就說過“到達頂層就說明能夠離開這個副本”,那麽能夠通過甲板離開副本按理說就可以反推出……到達頂層? 但是,係統雖然從沒有對江淮說過謊。 它卻經常會誤導他。 從《長廊》副本描述上的文字遊戲,到《藍色村莊殺人事件》的看似ne卻永遠無法走出去的結局,係統經常向江淮呈現出某種矛盾的狀態。 如果江淮成功離開領域,它會給予獎勵,但如果江淮注定隻能達到普通結局,跌跌撞撞地通關甚至不通關,它也不會特地提醒。它隻會經常提醒江淮要休息,表示他有個隱藏的精神力數值,無法量化,但跌破到一定程度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江淮就曾經想過,如果他在任何一個選擇節點中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 越是能夠一次次讀檔去修改命運的進程,越會覺得命運是個神奇的東西。 如果他離開領域的時候不是人類,而是成了有自我意識的怪物?如果他沒有離開領域,永遠永遠被鎖在領域裏……如果他在任何一個決定命運的選擇題前後退了一步,情形會不會比現在糟糕百倍? 係統從來不會推波助瀾,隻是冷眼旁觀,仿佛無論江淮做出什麽選擇,都不會影響它達成目的 隨著等級提升逐漸“膨脹”的領域是“世界”上生長的膿瘡,當瘡口因為過大而撕裂,一旁窺伺的某人就會趁機……趁機做什麽? 江淮突然意識到一件他忽略了很久的事。 他又不是世界上的主角,在《角鬥賽》節目中,實際上所有參賽者都是他自己,甚至一個賽場中出現了多個他自己的分身,然而探查其他人的記憶以及論壇上的帖子,或許是因為之前的參賽者能力普通,即使有特殊能力者,也沒有出現過江淮這種情況。 但為什麽……所有人都無動於衷的模樣? 因為他們的情緒感知能力弱,情緒波動小嗎?似乎沒什麽問題,但整個二層所有人都可以不覺得疑惑,隻有一人不會,因為他是事件的主導,是領域的核心,是副本裏的王。 江淮並沒有做什麽多餘的準備,但其他所有人都不覺得迷惑的情況,作為boss的那家夥是必須會注意到的。 所以,在那個時候,江淮應該就已經被boss標記了。 要除掉這種標記隻能回檔到更早的時候。 但他的那個存檔已經變成了灰色。 在係統表示可以獻祭記憶召喚更多人進入副本的時候,那個不太重要的存檔就變成了灰色。 所以在進入二層後,無論他在做什麽,實際上,都有一雙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他。 在角鬥賽前,他的靈魂脫離身體時。 在他突然領悟同調的能力,調查周圍的所有人時。 在他與隊友相遇時,在他借著漢斯陷入睡夢中重新掌握身體探索整個二層時。 在他見到市長,存檔,白塔奔潰,前往公司,一腳踩在甲板上……時。 江淮張了張嘴,他正站在玻璃幕牆前,之前正微垂著頭思考著,此時,他抬起了頭。 白塔周圍當然是有行人的,不多,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非常的北歐,但在江淮抬頭的時候,他能看到,依靠在牆上的,站在路燈下的,電車前走來走去的,正抱著手機看的行人,全都抬著頭,正在陽光之下,直勾勾地盯著江淮玻璃裏的倒影。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跳動地依舊十分穩定。 江淮緩緩地轉過身,樹影叢叢,人流如織,仿佛根本沒人在意他,這些陌生人各自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後腦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隙,一隻鉛灰色的眼睛默默地看著玻璃幕牆上的倒影 看上去恐怖,但這是江淮升級過後的能力之一,他的第三隻眼。 在某一天自己正常的雙眼也能看到陰氣流動後,江淮也沒有放棄“靈視”這個能力。 倒影中呈現的卻不是江淮雙眼看到的景象。 他雙眼中,這裏一片平和,可倒影中,那些人依舊在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的倒影,而如今倒影是正對著這些人的,所以,江淮的倒影顯然在麵對這些人的目光。 “靈視”創造的眼睛眨了一下。 畫麵中所有人都突然前移了幾米,就像是在哪個瞬間瞬移了一樣。 江淮皺了皺眉頭,行走速度不變,從白塔前離開了,他腦後的陰眼也暫時閉合。 然後,在走到一家擁有落地玻璃門的店麵前時,他轉過身,看向這一批陌生的路人。 陰眼睜開,然而,這次玻璃門中的畫麵比之前更加擁擠。 那些白塔之前的路人現實中分明並沒有移動,可在新的玻璃反射中,他們的聲音卻沒有消失,隻是和新一批路人們擠在一起,麵無表情盯著畫麵中的江淮。 因為如今江淮背對著玻璃,所以他們應該是正對著玻璃中的自己,他一時間,居然想象不出來玻璃中自己的表情是什麽樣的……是和自己現在一樣,還是……不一樣呢? 他再次離開這家店麵,迅速選擇了方向,往阿喀琉斯影劇院走過去。 到後來,他幾乎算是奔跑起來,隻是速度還維持成正常人奔跑的速度。 江淮在離開時讓其他人暫時在這裏打探消息,因為他覺得阿喀琉斯影劇院一定是個挺重要的地方,而之前在一層還待了三天,所以他表示會一天一次來和他們接頭。 不過他隻在當天晚上使用了自己的身體,而這裏夜晚是關閉的,所以第一天並沒有見麵。 今天是平平無奇的第二天。 看似平平無奇的第二天,江淮推開了影劇院的門。 這裏的人流冷清許多,但依舊有人在觀看海報,吧台上有人趴著打哈欠,有人在這裏躲太陽。 這裏的門自然也是玻璃的。 內部有人,外部也有人。 陰眼睜開,看向了後方的玻璃 然而,內部的玻璃上隻有一個人,分明江淮的正前方還有不少人,可玻璃上隻倒映上了他自己的身影。 鉛灰色的眼珠微微顫抖著,盯住了玻璃上的另一顆鉛灰色眼珠江淮自己的那顆。 就在眼球自己盯著自己的時候,江淮暫且沒動,陰眼的餘光卻瞥到了一個人 倒影顯示,葛念從角落裏的觀影通道衝出來,對他比了個口型……就好像是在呼喚: “師兄!” 江淮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麽一直在用眼角餘光打量,依舊讓陰眼盯著“陰眼”,而沒有在發現葛念的身影時瞬間轉過去。 可能是直覺。 也可能是……“葛念”僅存在於玻璃的倒影上,他卻並沒有真的見到她。 還因為 “噠噠” 是有誰在奔跑。 走廊那頭轉過來一個人,她黑色的發絲紮起,在看到門口站著的少年時,她雙眼一亮,張開嘴 江淮突然戴上了兜帽。 他習慣性向外蔓延的靈性瞬間縮回自己的體內,在極限壓縮下,變為了1。 他如今就和瞎子聾子沒什麽兩樣,即使是近處的觸感,也是鈍化的,如果說還有什麽能感受到的,那或許就是風聲吧。 當他的靈性縮回時,仿佛視野驟然暗了下去,世界模模糊糊,周圍的聲音也消失了。 江淮摸了摸耳朵,感覺耳後略過了一縷風。 在相遇時以防萬一,也因為其他人並不熟悉,他就同葛念提過,不要在任何公開場合喊他的名字或者稱謂。 小師妹葛念在這種事情上非常靠譜,她最恨自己給別人拖後腿,所以即使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也不會這麽做。 在二層時,江淮起初認為沒人會呼喊自己的名字,但因為知道了二層這個特殊的規則,即使是有人喊了,他也會強行催眠自己是同名,所以路上的陌生人這麽喊他,並沒有形成烙印的作用。 但如果是熟人呢?如果根本不是直接呼喚“江淮”? 比如紀柏喊他“表弟”,葛念喊他“師兄”,穆寧喊他“淮淮”,在危急的情況下,或者在日常的氛圍中,江淮不可能時時刻刻警惕著……他總會中招的。 既作為一層的角鬥場,也作為二層的影劇院,雖然播放的是一層的故事,但也位於二層……所以這裏的確是個特殊的地方,它同時滿足一層與二層的規則。 “或許說,這是一條無形的規則,在一層,人類與無主的寵物其實是無法區分的,因為他們身上都沒有印章,但偏偏要分成奴與主的兩個階級,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是,一層的人類一旦成為人這一階級就能獲得隨身攜帶的印章,用於給其他人蓋章。” “二層的觀影者可以像挑選貨物一樣挑選一層比賽的家夥們,而我所在的那一期,雖然被預留的人不少,可最後隻有我這比交易成功了……” 倒不如說,在江淮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漢斯的時候,他其實覺得一切都是在他的安排下進行的。 雖然漢斯選了他,可其實也是他選了漢斯,他選擇了順其自然,並覺得事態還在把控中 可是…… “在所有‘參賽者’中,也隻有我是以‘獸’的身份。” 在想要救阿基的時候,角鬥賽“解說員”的聲音響起,除了第一個進入範圍內的江淮,其他人隻要選擇來救人,就可以獲得“人”的身份。 乍一看是挑起階級對立。 但,江淮突然響起在一層聽到的情報:所有以人的身份進入角鬥賽並活到勝利的家夥,都成功離開了。 其中一部分選擇接受“英雄勳章”前往二層,然後他們自然沒在一層出現過。 接受英雄勳章的流程是不再以編號稱呼,大聲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以為我是把握事態的那個人……” 江淮以為是自己挑中了漢斯,然而實際上,那場角鬥賽中,能夠“上架”的也隻有江淮,誰又能知道,是不是某個人讓他以為是他挑中了漢斯? 江淮向前伸出手,他的靈性被壓製過後,眼前隻剩下模糊的色塊,隨著他一步步向前走,光線越來越黯淡,色塊也逐漸拚合成了乏善可陳的灰色。 起先,江淮耳中的聲音是紛雜的,好像有很多人在呼喚他,但慢慢的,那些聲音就消失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卻隱約幻聽到自己好像正在呼喚著自己,從內心深處。 他了一下。 有點中二感怎麽辦? 然而現在連這種“我的裏人格可能在呼喚我”的情形也無法相信了,為了防止自己胡思亂想,他開始輕輕地哼歌。 那是熟悉的無名旋律,旋律充斥著他的腦海:“影劇院裏分明也是有靈魂檢測儀器的吧,不過現在不重要了……” 實際上,不管他是不是切換漢斯或者使用自己的靈魂,他都是被標記的那個,那還有什麽要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