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第一節是語文。


    謝老師進來翻書的時候,一個紙片掉了出來。


    謝謝。


    看字跡就知道這是誰的。


    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謝老師對她很好。


    不是因為她語文成績有多好,就是感覺,第一眼看到的感覺。


    有的人,第一眼就讓人不舒服;有的人,第一眼沒有什麽感覺;有的人,第一眼就想要靠近。


    她是第三種。


    謝老師不是這邊的人,是考來這邊的。


    她的家離這裏很遠。


    對這裏沒有歸屬感,沉裕是她的第一屆學生。


    她時常看見沉裕一個人在學校,或是走動,或是坐著,或是在犄角旮旯裏躺著睡覺。


    她一直以為她沒有朋友。


    後來看見三人經常出現在她身邊,她的表現和平常不太一樣。


    她知道了,她有朋友,還是很好的朋友,隻是她好像不太會待在他們身邊。


    沉裕休學的時候,她知道。


    休學回來,她也知道。


    回來之後的沉裕給她一種很濃的孤獨悲涼的感覺。


    但看她平時和同學之間的相處很融洽,她本人也愛說笑,很陽光。


    那種感覺,讓她覺得是錯覺。


    回過神,開始講課。


    沉裕是被人推醒的。


    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摸了一下嘴角。


    “謝謝。”


    手上的針不知道什麽時候取了,血也止住了,拿了單子就回學校了,接下來,要輸四五天的液。


    老何有事沒在,第二天早上吃完飯才來。


    沉裕正在位置上坐著看書。


    感覺到一個人站在自己旁邊。


    抬頭 “何老師。”


    翻了一下課桌,拿了報告。


    老何看了看,給她了。


    “請假條自己找洪煙。”


    “好的。”


    老何走了又折回來。


    沉裕站了起來。


    “老師,有什麽事嗎?”


    “你家裏有很老的人嗎?”


    沉裕不明白她什麽意思,還是回了:“有外婆,奶奶。”


    老何漫不經心的說:“昨天你家裏打電話來說你哪個姑婆去世了,讓你回去。我拒絕了,學習要緊”


    沉裕把頭低了一下,微笑“謝謝老師。”


    沉裕的眼睛模糊了,雙眼含淚,撐在桌上的手用力,她要控製自己的情緒。


    坐下來的她 滿心的憤怒。


    看著講台上那個女人,她想衝上去打她。


    憑什麽!


    她有什麽資格替自己決定!


    她有什麽資格拒絕!


    為了那可笑的升學率?


    真的是可笑!


    沉裕的手心都是指甲印,有點甚至出血了。


    她對她的好感,蕩然無存。


    曾經她老公在沉裕生病的時候背著她去了醫務室,這次算還完了。


    她看見她,也不會打招呼。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近視。


    說的冠冕堂皇,但私下接了多少家長紅包,心知肚明。


    沉裕的存在感不強,但班上的事總有人和她說,比如何曉麗曾經收了多少紅包,比如收了土特產,比如因為塞錢,處罰都比別人輕。


    滿心的都是嘲諷。


    沉裕看向何曉麗的眼神,除了諷刺,再也沒有什麽。


    沉裕一直在強迫自己冷靜。


    晚上,第一節自習下課,她出去了。


    她到一樓找鬱煙。


    鬱煙看見她的時候,一臉奇怪。


    她怎麽會來找自己?


    雖然表麵很正常,但她能感覺到沉裕不開心。


    鬱煙把她拉的旁邊,小聲的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沉裕:“能不能把你手機借我一下?”


    她知道鬱煙有兩部手機。


    “可以。等會下課了,你去寢室找我。”


    “謝謝。”


    回到教室,看到何曉麗在,直接從後門進的。


    那樣的人,她看了,嫌惡心。


    晚上下課,沉裕跑著回了寢室。


    鬱煙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樓梯口等她了。


    鬱煙去了寢室一趟,把她拉到角落,小心的塞給她。


    “去樓上,沒有攝像頭,你盡量快點。”


    沉裕去樓上,沉默了會,撥通了電話。


    “喂?”


    “沉櫻,是我。”


    “你怎麽沒回來?你什麽意思?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很在意嗎?這是你的在意嗎?”


    沉裕仰著頭,“我今天才知道。老師今天才告訴我。”


    “滾!我不信。不願回來就老實說。”


    “你不知道吧!姑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沉裕,可笑嗎?”


    電話被掛了。


    沉裕坐在那,想哭又哭不出來。


    抹了一把臉,整理好情緒,把手機還給了鬱煙。


    “謝謝。”


    “沒事。”


    沉裕回了寢室。


    鬱煙打開通話記錄,除了她自己的,沒有其他記錄。


    沉裕在寢室門口撞上了來查寢的何曉麗。


    “下課了,不回寢室去哪了?”


    語氣很不好。


    沉裕回過神,笑了一下,“去找朋友問了題。”


    她褲兜插著卷子。


    “行了。早點睡覺。”


    “好的。”


    沉裕始終低著頭,眼裏的厭惡,心裏的惡心,都讓她巴不得這個人快點離開。


    她去陽台洗漱,突然腦袋有點暈,一手抓著門框。


    “沉裕!”


    甩甩頭,“沒事。忘了去醫院。明天我請假去。”


    洪煙:“明天放假,不用請。明天我陪你去吧。”


    沉裕搖頭,“沒事。我一個人可以。”


    她洗漱完,進來看見她們都在玩手機。


    一臉震驚,“你們膽子這麽大?”


    費塗指了指她的床,“發手機了。明天不用去教室了。”


    沉裕愣住了。


    發手機了?


    沉裕打開手機,手機裏彈了很多消息。


    都是沉家人發的。


    最後一條是:我解釋過了。


    時間是在下午。


    沉裕苦笑,解釋了,隻是他們不信。


    如果信了,沉櫻不會質問。


    沉裕躺下了,閉著眼。


    其他人都以為她睡了。


    其實她一晚沒睡。


    一閉眼就是曾經生活的畫麵。


    夏天,不存在的老家,櫻桃樹。


    那是唯一一個和姑婆一起的夏天。


    她隻知道在小時候就知道姑婆身體不好,四處看醫。


    自己跟著她,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個夏天,是她童年為數不多的歡樂。


    每天早上起來,吃完飯,就去搬小爐子,搬陶罐,熬藥。


    天天在地裏幹活,在山坡上找草藥。


    有時候會到後山的大樹林裏找柴火。


    李子熟了,沉裕每天起來就會上樹摘一提籃李子。


    下雨天,就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自己玩。


    每天都是如此。


    雖然會累,會枯燥,但沉裕願意。


    李子,姑婆愛吃,所以沉裕每天都會摘。


    杏子也是,樹不好爬,沉裕是光著腳丫子爬,摘的。


    因為新鮮,幹淨。


    後麵,再生活,就是醫院。


    再見麵就是開學。


    現在,見不到了。


    心裏的那點期望和幸福,在被告知沒有辦法回去的那一刻,徹底消失了。


    她以為不能陪她最後一程,至少可以陪她最後一晚。


    可現實是,她連頭七都回不去。


    是放假了,但她現在的身體,回不去。


    她開始恨。


    恨何曉麗。


    恨沉家人。


    可她有資格恨嗎?


    她不知道。


    她開始恨自己。


    費塗她們起床的時候,看沉裕還在睡,以為她是這段時間太緊繃了。


    直到費塗湊近看了一眼,臉色慘白,呼吸都很微弱。


    她試圖喊醒她,但沒效果。


    她去敲了謝桐的寢室門,讓她過來了。


    謝桐換了衣服準備出去玩的。


    聽到她的話,拿了手機就跟過去了。


    看到沉裕的樣子,嚇了一跳。


    “小魚!小魚!醒醒!聽見沒?”


    手拍了拍她的臉,沒有回應。


    “怎麽這麽燙啊!”


    “能不能幫一下忙,幫我扶起來。我給她穿衣服。”


    費塗和謝桐兩人好不容易幫她穿好了衣服。


    敲門聲響了。


    宿管阿姨,伍,鬱煙都在。


    宿管阿姨:“怎麽回事?嚴不嚴重啊?”


    謝桐:“伍,快過來。”


    幾人把沉裕放在伍的背上。


    匆匆離開了。


    費塗:“阿姨,是她前段時間就感冒了。突然嚴重了。”


    “你們真是,身體重要啊。那些你認識是吧。回來了,給我說一聲。你來給她們開假條。”


    伍一路跑,滿頭大汗,真的累。


    沉裕沒有意識,整個人都沉了不少。


    還好,在校門口遇見了黃。


    黃抱著她,上了出租車,鬱煙一起。


    謝桐和伍兩個在後麵重新打了一輛。


    到了醫院,背著她,一路狂奔到了急診室。


    黃:“姐,能聽見嗎?”


    “姐怎麽不回話!”


    鬱煙:“謝桐去的時候,就沒喊醒。”


    掛了號,去了診室,找了輸液室,輸上了液。


    醫生說是悲傷過度,加上原本就有感冒,所以看上去很嚴重。


    輸液的護士看到她,“她昨天沒來。明明說了一定要來。”


    黃蹲在門口喘氣。


    鬱煙:“不好意思,昨天有事耽擱了。”


    “你們這些小姑娘真的是,自己身體,要好好愛惜。你們注意一下她的輸液瓶,快完了就來喊我。”


    四個人,麵麵相覷。


    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的手機,沒有人知道密碼。


    費塗來的時候,沉裕還沒醒。


    沒等他們開口,“昨天班主任說她的親人去世了,讓她回去,班主任拒絕了。”


    “聽說是她姑婆。”


    黃啐了一口,“你們老師有病是吧!家裏沒老人了?c!”


    謝桐無奈的歎氣,“那你之前感冒沒來輸液嗎?”


    “之前想請假,班主任沒讓。這次是看她嚴重了,才同意的。”


    伍皺著眉,“你們老師腦子有毛病!出事了,她能負責嗎?什麽玩意!”


    鬱煙看著皺著眉的沉裕,突然明白了,昨晚她身上那股莫名的孤寂。


    “你們班主任,真的挺特別的。”


    費塗隻能尷尬的笑笑。


    班上很少人喜歡班主任。


    班上的男生都討厭她,女生也有不少。


    因為她勢利,也因為她的不公平。


    五個人在病房裏,各自找了地方站著。


    時不時抬頭看輸液瓶。


    謝桐拿著棉簽,沾了水,潤她的唇。


    伍出去喊護士了。


    謝桐看費塗很尷尬的在那裏,“費塗,你先回去吧。這裏我們在。沒事的。”


    費塗把請假條給她們,“那我先走了。”


    “今天謝謝你。”


    “沒事。都是朋友。”


    午飯輪流出去找了點吃湊合。


    沉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了。


    睜開眼,又馬上閉上了。


    燈光太晃眼了。


    重複了幾次,習慣了。


    輕輕轉頭,看見門口蹲著2個,床邊兩個。


    渾身都沒有力氣。


    輕輕的碰了一下被子上的手。


    她不知道是誰的。


    謝桐抬頭,“小魚!”


    三人都走了過來。


    沉裕聲音很啞很啞,喉嚨太幹了。


    “辛苦你們了。”


    “別說話。我喂你喝點水。”


    伍小心的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床頭。


    謝桐喂水。


    咕嚕咕嚕喝了水。


    謝桐握著她的手,小聲的抱怨:“你知不知道今天嚇死我了!不舒服為什麽不說啊?”


    “我看到你的時候,臉白的跟鬼一樣,呼吸很弱。”


    沉裕能感受到她的後怕。


    “抱歉。昨天本來要來的,後麵有事耽擱了。”


    全程沒看鬱煙。


    鬱煙知道她在躲自己,“我去喊護士。”


    謝桐想說些什麽,但看她這虛弱的樣子,還是算了。


    護士測了體溫,隻是低燒,晚上注意點,明天來輸液就行。


    伍扶著她。


    沉裕感覺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站不穩。


    打了車,去了黃家裏。


    謝桐:“別說話。這裏方便我們照顧你。”


    沉裕點頭。


    謝桐去廚房熬粥了。


    沉裕在臥室,鬱煙搬了板凳。


    沉裕不太自在。


    鬱煙:“睡吧。身體重要。時間不多了。”


    沉裕點頭。


    鬱煙把手輕輕的放在她手的旁邊。


    “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我隻想告訴你,你還有我們。”


    “睡吧。”


    鬱煙的手覆在她的眼睛。


    皺著眉鬆了一些。


    黃和伍時不時進去看。


    鬱煙對沉裕有意思,他們都知道。


    對於鬱煙的做法,他們覺得愧疚。


    不知道沉裕能回應她什麽,但他們自私的想鬱煙陪在沉裕身邊。


    沉裕看見了姑婆,那個鮮活充滿活力的人。


    轉瞬就是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沉裕想發聲,她發現自己說不了話。


    拚了命的想要喊她,但沒有聲音。


    鬱煙原本在看手機,聽見沉裕的聲音看了過去。


    喃喃低語,聽不清,但能感覺她很痛苦。


    沉裕突然坐了起來,掀被子想要下去。


    鬱煙直接抱住了她。


    緊緊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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