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備無患,中途又撥打110報了警,大致說明情況後,接線員安撫他不要衝動,等警察來了再說。應程麵部表情繃到了極點,大腦一片空白,精神又高度緊張,聽不進去任何話。報完警後,再一次打了唐星辰手機,這回卻直接變成關機。在焦急地催促下,司機將車開得飛快,車燈映著濕冷的雪夜,以最短時間趕到了目的地。司機多嘴一問:“小夥子,大晚上來這兒幹什麽……”應程沒聽完,動作倉促地推門下車,把司機聲音甩在了後頭。四周成片漆黑,能見度極低,空曠的環境昭示著荒無人煙的寂寥。接近零下的氣溫,凍得人體血液不流通,手腳關節僵硬得無法屈伸,沒有一絲知覺。腳底的厚雪踏得簌簌作響,在默然無聲的空間裏,彰顯出幾分令人絕望的森然。應程沒有方向,也沒有指引,唯有憑借迷惘的直覺,在荒涼破敗的廢棄工廠裏,一處處尋找那個人的身影。心底揣著一份渺茫的希望,想要唐星辰安然無恙出現在自己眼前。隻可惜,提心吊膽的祈禱終究會落空。他茫茫的目光裏,出現了一台灰色別克,別克車頭打出強烈的燈光,光源對準工廠裏的一座老式運作車間。心跳霎時蹦到嗓子眼,應程踉蹌了一下,拔腿跑過去。整座車間幾乎被搬空,一二層中間的天花板從中斷裂,半邊全部塌陷,掉落的碎石雜亂地堆在一樓。四麵牆皮大片脫落,暴露出其中灰撲撲的水泥塊和磚頭,糊嗆的灰塵撲麵而來,在車燈強光裏悠然飄蕩。室外大門早已不見蹤影,窗戶碎成四分五裂,宛如麵孔猙獰的異類。如同廢棄了十幾年的危房,裏麵彌漫出一股濃重的頹敗氣息。應程呆呆站在門口,那一刻,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他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捆綁了雙手雙腳,膠帶封住嘴,麵對著這邊,獨自坐在二樓岌岌可危的斷裂層邊緣。隻需輕輕一推,他就會立刻摔下去。然後身體被地麵暴露的鋼筋捅穿,死在滿是灰塵的碎石堆裏。而此時,應廉正站在他身邊。心口像是被利刃剜去大塊,驟然的疼痛炸醒了神經,應程驀地耳鳴起來。嗓子眼也被一同封住,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怔然地盯著唐星辰,潛意識想邁開腿衝上去。“別動。”應廉輕聲開口,抬起小臂搭在唐星辰頸側,手中赫然是一把尖銳的水果刀。“小程,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待在原地。”應程腳步生生刹住,神情變得恐怖無比,逐字逐句說“應廉,我保證,你要是敢傷他一點,我一定殺了你。”“放心,隻要你乖乖聽話,”應廉說,“你的小男朋友肯定完好無損。”對方說完這句,應程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嗚嗚咽咽的動靜。應程扭頭看去,此刻才發現,旁邊竟然還有一個人。周謙知也被反綁了雙手,嘴巴用膠帶封住,除此之外,他脖子上還套了一根細長的黑色鋼繩索。周謙知驚恐地睜大雙眼,眼淚不斷往外流,嘴中發出含糊的嗚咽聲,絕望又欣喜地向應程求救。應程沒有多餘的功夫思考他為什麽也在這,單單凝視對方脖子上那根繩索,目光順著繩子長度,一直看到了對麵二樓方向。繩子另一頭握在應廉手裏,當看過去那刻,便套進了唐星辰頸間。“小程,知道你那位姓周的朋友做了什麽嗎?”應廉慢條斯理動作著,一邊悠聲道:“他幫了我一個大忙,在你男朋友身體裏注射了麻醉藥,然後把他帶到了這裏,你說我是不是得好好感謝他?”周謙知嗚咽聲突然加大,瘋狂搖動腦袋,企圖否認應廉的話。但不知為何,他雙腿分明是自由的,卻始終選擇站在原地,上半身晃動的幅度再大,腿下也一動不動。黑色繩圈完整勒住了唐星辰頸脖,應廉放下手,向後退了一步。由於距離問題,臨到此時此刻,應程終於看清唐星辰臉上的神情。對方深深皺著眉,眼裏滿是焦灼擔憂,卻唯獨沒有害怕。他一遍遍搖著頭,仿佛很想對應程說什麽,可因為麻醉藥的副作用,並無力氣發出聲音。站在唐星辰身後的應廉,不言不語,慢慢舉起了左手。他手裏似乎捏了東西,拇指彎曲,朝下一摁。啪地一聲輕響,分別套在兩人脖子上的繩圈忽然繃緊,中間連接的繩索跟著向上彈起,分兩端拉直。一條百米長的鋼繩拽上了天花板,與地麵形成一個巨大的三角形。旋即,坐在斷裂層邊緣的唐星辰,被頸間繃直的繩索,緩緩向上吊了起來,整個人垂直懸掛於半空中。周謙知也登時站直了身體,然而他沒被吊起來,雙腿依然能踩住地麵。至此,整條繩索構造完整暴露在了應程眼前。這是一個大型機關,樞紐安裝在最頂端的天花板上,繩索分為兩端,材料和繩圈開關均為特製,不僅無法輕易剪斷和解開,且長度有限。目前看來,似乎是一端收緊另一端就會放鬆,隻能二選一。而此時被收緊的顯然是唐星辰那邊。隨著繩索漸漸拉到極限,唐星辰身體停在半空,應程腦子裏那根弦也繃到了最極限。站在高樓之上的應廉,形容一絲不苟,一身從頭到腳的黑,令他整個人融進了滿是灰塵的廢墟裏,像是宣告生死的審判者。他雙眼睥睨下方的人,神情無比漠然,空洞的眼神裏察覺不到一分半毫的感情,語氣卻又帶著詭異的溫和。“小程,你報了警吧?最近的派出所距離這裏,開車至少也要半小時,而人的窒息死亡,隻需要不到六分鍾。”應廉緩聲說:“你往旁邊看,是那個自私自利的人,把你男朋友帶到了危險的地方,他想要害死你最愛的人,讓你後半輩子都活在痛苦裏,如果沒有他,你們今晚還能好好待在一起,吃一頓冬至的餃子。”“你才剛從應家逃出來,就因為別人的私心,幸福的生活即將要毀於一旦,爸爸不忍心看你痛苦,想幫你解決掉這個麻煩。”“你左腕的手環,是男朋友送的吧?真是不錯的小禮物。”應廉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控製器,微笑著引導:“拿起你的手環,割掉那位姓周的小朋友脖子,你的男朋友就安全了。”應程目光猛地刺向應廉,深黑的瞳孔包含了無數陰霾。應廉坦然迎接對方視線,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刻骨殺意。“還剩四分鍾,”他一把撕掉唐星辰嘴上的膠帶,麵帶遺憾,“但你男朋友貌似快不行了,趕緊做出選擇吧。”頸間禁錮一寸寸收到最緊,肺部留不住絲毫新鮮氧氣。唐星辰沒有力氣掙紮,綁著的四肢無力垂落。他被迫仰起下巴,喉頭充血,氣若遊絲。一滴眼淚被逼著滑落而出,從眼角墜到耳根,唐星辰恍惚的目光裏,是應程快被黑暗雪夜吞沒的身影。應程太陽穴突突跳著疼,腦子裏一團混亂。應廉的話像是誘人成癮的藥物,讓他猩紅的眼睛,緩慢盯向了周謙知。周謙知後背竄起一股悚意,頭皮炸起,嗚咽聲痛苦悲哀,恐慌地想要後退。此時的應程在他眼裏,如同一隻從地獄爬出來索命的厲鬼,輕而易舉就能殺了他。誰知下一秒,應程目光忽然落到他雙腿上,猛地一腳踹去。周謙知下盤不穩,挪動了位置,露出腳底方才一直踩著的按鈕。與此同時,唐星辰脖子一鬆,獲得了片刻喘息。他聲嘶力竭一喊:“應程!走啊!”第66章 廢墟雪失去開關按鈕控製權的周謙知,氣管如同被猛獸叼住,呼吸陡地一窒。他不肯放棄,拚盡那口氣挪回去,踩住了開關。應程再一次踹向他的腿,外加臉上重重一拳,厲聲吼道:“滾開!”這回力道大了兩倍不止,周謙知被打得栽出半米遠。但由於有繩索拉著,他並未摔倒,始終保持站立姿勢,頸脖的繩圈也勒到了最緊。“別做無用功。”高台上應廉說了一句。沒有用,哪怕是周謙知的繩圈收緊,唐星辰那邊鬆了,依然沒用。繩圈會往上移到下巴,卡住下頜骨後紋絲不動,他照舊會被吊在半空中,最後窒息而亡。勒住兩人的壓根不是一條鋼繩,隻是來自同一個裝置,唐星辰能否被安全放下來,最終取決於應廉手裏那個控製器。而周謙知腳下的開關,最大的用處是利用周謙知的自私,惹怒應程,激起他的殺心。應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沒管因缺氧而臉麵發紫的周謙知,幾乎用了全部的努力,穩住高速跳動的心髒,迫使自己頭腦清醒。瞬息之間,腦子裏千絲萬縷,一件件事情飛快掠過。要找到如此荒僻的地方,製造出這個機關,還要摸清附近的派出所的位置,計算出警察趕來需要花費的時間。以及不知道用了何種方法,設計周謙知配合他製造了這麽一出綁架,應廉來首都的時間肯定不短了。處心積慮謀劃周全,連報警都替他想好了,卻偏偏沒給自己留後路。因為應廉一開始,根本就沒想活著走出這個工廠。所以不管是威脅、求饒還是示弱,統統起不了作用。少頃過後,應程忽然表現得十分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