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葉父好不容易叨念夠了。 葉懷睿跟他爸說了再見,掛斷手機,便匆匆開啟了博古櫃的機括,跑下樓梯,進入了地下室。 本來平常這個點兒,金城離太陽下山還早,屋外的陽光應該可以透過氣窗照進來,看清室內的東西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然而今天外頭狂風暴雨,厚厚的雲層將陽光密密實實地遮擋住,天色暗得仿佛晚間八點以後。 地下室一片黑暗。 葉懷睿走完樓梯,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牆上摸頂燈開關。 然而就在他的手剛剛碰到開關按鈕時,他冷不丁一抬頭,頓時嚇得倒退一步,差點兒在台階上崴到了自己的腳!第34章 8.遺傳-03 葉懷睿看到, 黑暗得連家具的輪廓都難以分清的地下室裏,竟然,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一瞬間, 他深深體會到了何為“白日見鬼”。 那“人”就那麽坐在他那張舊椅子上,雖隻有一個輪廓, 看不清細節,但那確確實實是一個人形!——有頭頸身軀,四肢修長, 姿態放鬆的靠在椅背上, 或者更準確的形容,那根本就是個標準的葛○癱! 葉懷睿真的嚇得夠嗆, 在強忍住驚叫出聲的同時, 一把按下了地下室的電燈開關。 “啪!” 燈光亮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人”也不知是被聲音驚擾, 還是被光線嚇到,立刻原地跳了起來。 然後葉懷睿就見到了無比驚悚的一幕。 ——那人竟然對著虛空做了個將什麽物件“推開”的動作, 然後徑直穿過了椅子,緩緩地, 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葉懷睿寒毛倒豎, 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克製住轉身就跑的衝動, 嘴唇囁嚅, 顫聲問道: “你、你是誰?” 饒是葉法醫已力持鎮定,但說話的聲音依然帶著明顯的顫音。 這種活見鬼的體驗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任誰忽然在自己家地下室裏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影,沒有實體,能走能動, 還朝自己靠近——沒嚇到當場暈厥或是落荒而逃, 便已是心誌堅定, 堪稱人傑了! 那半透明的高大人影站定在了原處。 從對方的姿勢判斷,葉懷睿覺得他應該正在觀察自己。 兩人一個站在門邊,單手扶牆,身體半側,一隻腳落在實地,另一隻腳還踩在台階上,似乎打算轉身逃跑的模樣;另一個則站在房間中央,雖看不清臉麵,但全身緊繃,顯然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 【……阿睿?】 忽然,那個透明的人影開口了,聲音和語調都是葉懷睿這些天早就聽習慣了的,【是你?】 葉懷睿:“……” 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極度的緊張之後又突然放鬆下來,他的雙腳莫名有些發軟,要不是用手撐著牆,保不準都要滑坐到台階上了。 “是我。” 葉懷睿再度開口,聲音聽著還有些抖,但比剛才鎮定多了,“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啊?】 殷嘉茗那邊似乎比他還要驚訝,【我才想問你,怎麽會突然間變成這樣呢!】 是的,其實殷少爺剛才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就像葉懷睿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癱在椅子上一樣,從殷嘉茗的角度來看,其實也跟鬧鬼沒什麽區別。 當時他心情非常糟糕,整個人都處在一個憤怒而茫然,不知如何發泄的狀態,正靠在椅背上思考人生呢,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從未聽過的“哢噠”聲。 殷嘉茗當然是立刻警惕地跳了起來,結果一回頭,居然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站在一片白光中,斜斜倚靠在門邊! 當時殷嘉茗的第一個想法也是“我x見鬼了!”,正條件反射要和鬼魂對峙呢,就聽到那半透明的人影顫巍巍地說了一句,“你是誰?” 葉懷睿的聲音殷嘉茗早就聽得熟了,連睡著了也時常會夢見。 他頓時就不怕了。 非但不怕,殷嘉茗還忽然有了一種心頭大石落地的感覺。 【你現在這半透明的樣子真的很像鬼啊。】 他的聲音帶了一絲笑意,【以前明明都看不到的,剛才猛一回頭差點沒把我嚇死。】 葉懷睿也聽懂了。 敢情殷嘉茗跟他一樣。 在他們彼此的眼中,對方都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半透明的虛影,隻能看出個人形輪廓的那種,分不清五官,也沒有更具體的細節。 這是因為他們倆本質上還是處在不同時空中的人。 非要形容的話,他們就像是透過某種高科技看到了對方在這個時空的立體投影。 但也隻是投影而已。摸不著,觸不到,分辨率也低得令人發指,根本看不清臉。 ——這,算不算麵基呢? 葉懷睿腦中忽然很不合時宜地閃過這個想法,隨即又被自己逗笑了。 又不是蒙麵相親節目,哪裏有初次麵基隻能看個輪廓投影的? “我這邊在打台風。” 葉懷睿笑了笑,鬆開門框,一步一步走進地下室: “這可能就是我……” 他本想說“我為什麽能看到你”,想了想又覺得不夠全麵,遂改成了,“這可能就是我們為什麽能看到對方的原因吧。” 殷嘉茗也笑了起來。 【這樣的體驗真是夠新奇的。】 說著,他的視線在葉懷睿的虛影上來來回回掃了幾遍,評價道: 【比我矮,也比我瘦。】 葉懷睿:“……” 他本來還有些興奮的心情忽然就被澆了一盆涼水。 “我有一米八二的,明明是你長得太高了!” 葉法醫嚴肅地替自己正名,還伸手捏了捏右手的肱二頭肌: “而且也不瘦弱,這是正常體型!” 殷嘉茗又笑了。 這是他這幾日以來最放鬆的時刻。 尤其是自從他得知了阿虎的死訊之後,心頭就好似燒了一把火,熊熊幾欲噬人。 殷嘉茗無人可以訴說,也無人可以依靠,一根心弦緊繃到了極致,幾乎就要斷裂。 好在,這時他的阿睿來了。 不止來了,還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嗯,好好好,你不矮也不瘦。】 殷嘉茗走到葉懷睿的人影麵前,跟他對麵而立,兩人之間的距離最多不過半條胳膊。 他放柔了聲音,輕聲說道: 【總之,阿睿你的身材,跟我想象的一樣,很……】 殷嘉茗在“好看”和“漂亮”兩個詞裏猶豫了一秒,又改成了第三種說法,【很合適你。】 每次當殷嘉茗刻意壓低嗓音的時候,都會比平常更磁性,尾音好像帶著個小鉤子似的,勾得葉懷睿耳廓發熱,心頭微癢。 雖然明知道對方看他的樣子隻是一團模糊的虛影,葉法醫還是下意識地別過臉,錯開了視線。 “也不知這種狀態是不是台風的影響。” 葉懷睿臉皮薄,討論的重點總集中在自己的外貌上會讓他感到臉熱心跳,十分尷尬,於是生硬地將話題往天氣上一扭: “等這場風雨停了,怕是不一定還能再見麵了。” 殷嘉茗聞言,也歎了一口氣。 【就這一天嗎?一天也好……】 他的聲音裏透出了隱約的失望,又忽然笑了起來: 【有你安慰我,事情好像也沒那麽糟糕了。】 “糟糕?” 葉懷睿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 “發生了什麽事?” 他胸中一顆心髒突突直跳,有一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當年金城大劫案的卷宗,葉懷睿不知看過多少次了,每一個時間點都記得分明。 他可不記得,在那份卷宗上,這幾天時間裏,有發生什麽能稱之為“糟糕”的事情啊! ——難道是蝴蝶效應? 葉懷睿頓時更擔心了。 他生怕是自己上回讓殷嘉茗闖入安保經理戴俊峰家引來了什麽後續,一個不小心就影響了過去。 比如最最糟糕的一種可能性——殷嘉茗的行蹤暴露,讓警方提前找到了他的藏身地點。 ——不,不至於。 葉懷睿緊盯著殷嘉茗那看不清麵目的高大虛影,心想,他現在人就“站”在自己麵前,好好的說著話呢,起碼可以證明,這間別墅的地下室依然是他的安全區,沒有轉移的迫切必要。 殷嘉茗沒有立刻回答葉懷睿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