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王燕也是其中之一。 “隔壁907有個師奶跟王燕關係不錯,知道她的習慣。” 黃警官向葉懷睿他們解釋道: “她看到王燕平常穿的鞋子還放在鞋架上,斷定人沒有外出,肯定還在家裏。” 鄰居們看王燕沒有出去,偏偏又不來應門,都生怕她一個殘疾的獨居中老年遇到了什麽危險,於是便有個年輕人搬來一把椅子,爬到高處,扒拉著氣窗往裏看。 這棟樓每一個單元的廚房裏都有一扇氣窗,長約三十公分,寬約二十公分,開口正對著走廊。 年輕人朝氣窗裏一瞧,視線穿過狹小的廚房,透過沒有關上的房門,正好能看到屋內似乎掛了個什麽人形的東西,當即嚇得一聲驚叫,差點兒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於是有更多的人被驚動。 鄰居們合力撞開了904室的房門,一擁而入,全都衝進了屋中。 接著他們便看到王燕掛在電扇上,已然氣息全無。 鄰居們嚇得夠嗆,報警的報警,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還有以前當過社工懂一點急救知識的,不管有用沒用,把人解下來,擱地上就做起了心肺複蘇。 報警後大約十五分鍾,救護車趕到,醫務人員上來一看,王燕瞳孔固定,心跳呼吸全無,顯然已經走了有些時候,早就沒有任何搶救價值了。 於是便換了警察接手此案,這才聯係到了黃警官等人。 從鄰居們發現屍體,到醫務人員上門查看情況,相當一段時間裏,所有人都隻把王燕的死當成是單純的自殺,腦中甚至沒有想過別的可能性。 如此一來,前後十多個人在這間小單元裏進進出出,加上走廊外頭又是狂風暴雨,滿地的泥水贓汙被那麽多雙腳帶進屋裏,到處一片狼藉,更別提圍觀群眾還不知觸碰過房中多少東西了…… 葉懷睿光隻是想想就覺得頭疼不已。 這樣的現場,對鑒證人員而言,可能也就比惡劣天氣中的野外露天現場的地獄級難度稍微好那麽一點點而已。 小小一間三十平米不到的套房,葉懷睿等人足足忙活了好幾個小時。 淩晨五點半,他們終於完成了現場搜證,回到了金城司法警察局司法鑒定化驗所。 在此之前,王燕的遺體已經被先一步送回所裏,等著他們回來進行屍檢。 這時台風已往東移出了一段距離,強度也在陸地上漸漸減弱。 金城雖風雨未歇,但不管是風勢還是雨勢,都比起先前明顯要小上了許多。 在電梯裏,黃警官問了葉懷睿的意見。 “你怎麽看?” 他說道: “王燕是自殺嗎?” 事實上,就黃警官個人看來,他傾向於王燕是自殺的可能性比較大。 就在三天前,黃警官就因為芙蘭村白骨屍的事,和同事去找過王燕。 當時這位阿姨一聽兩人的來意,就像個點著了的炮仗似的,差點兒沒把門板子甩到他們臉上。 她一邊罵司徒英雄人渣,一邊罵警方無能,聲音大得把左鄰右舍都給招出來圍觀,很是讓黃警官和他搭檔在人民群眾麵前丟了個大臉。 事後二人向鄰居了解過,大家都反應王燕這位阿姨性格有些古怪,情緒大起大落,容易因小事而與人生氣,尤其受不得別人提起她截肢的胳膊。 還有跟她相熟的鄰居師奶反應,王燕似乎有抑鬱症,每個月都要到心理診所看病開藥。 眾所周知,抑鬱症的患者容易產生輕生的念頭。 事實上,早先有統計資料顯示,中到重度的抑鬱症患者裏,平均每五個人就有一個曾經嚐試自殺,而平均每五次自殺中就有一次成功的。 而且司徒英雄這個名字對從前因劫案吃過不少苦頭的王燕來說,本就是個強烈的精神刺激,若是因此令抑鬱症的王燕萌生了自行了斷的念頭…… 想到這裏,黃警官就感覺十分不安,滿心都是濃濃的負罪感。 “我覺得……” 葉懷睿將結成綹的劉海撥到腦後,側頭看了看表情莫名有些忐忑的黃警官,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燕她是被謀殺的。” 黃警官:“!!!” 葉懷睿的聲音不大,但咬字清晰,電梯裏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正想問個清楚的時候,電梯到了樓層,“叮”一聲,門開了。 電梯外站了個人。 黃警官隻能暫時停下了話頭。第40章 9.自縊-03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男人, 三十多歲的年紀,高大健壯,一手拎個液氮瓶, 另一隻手提溜著個便攜式血液標本運輸箱, 動作和神態都十分輕鬆, 一點都看不出兩樣東西的重量。 “哎, 小汪。” 葉懷睿身邊的章明明跟對方打了個招呼: “送標本呢?” 來者正是所裏那名姓汪的仵工。 汪仵工朝側麵退了兩步,讓出電梯門來,笑著答道: “美華街那具遺體已經送進停屍房了。” “哦, 好,謝了啊。” 眾人魚貫走出電梯,與汪仵工擦身而過,章明明還說了一句: “加班辛苦了。” 汪仵工笑說你們也辛苦了, 便提溜著那沉重的液氮瓶和標本運輸箱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閉。 閉合前,汪仵工目視著幾人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翛然消失,目光沉鬱, 冷若寒潭。 眾人忙活了一個通宵,其實都已經有些累了。 但他們急著想弄清王燕的死因,因此直接就進了停屍房,將王燕的遺體轉移到解剖台上,先進行屍表檢查。 “這看起來,確實像是自殺啊。” 看著解剖台上那具身材瘦削而嬌小的中老年女屍, 黃警官歎了一口氣。 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抵住死者的下頜, 輕輕往上抬了抬, 暴露出她脖子上的縊溝, 十分遺憾地說道: “這看著就是吊頸吊出來的勒痕啊。” 黃警官和他的搭檔做了那麽久的司警, 自然也是很有些法醫學知識的。 兩人看了王燕脖子上的勒痕,都一眼斷定這是縊死的典型特征,而非絞殺或是別的什麽方式能偽裝出來的。 當時美華街26號的住戶們發現王燕掛在空調吊扇上,雖第一時間報了999,但沒等救護車和警察趕來,就自作主張將人放了下來,也沒想到給現場留個照片什麽的。 當然,眾人的出發點是想救人,警察也沒法說些什麽。 隻是熱心群眾確實將第一現場搞得一團糟,給調查造成了相當大的困擾。 就比如王燕的屍體,鄰居們說因為繩結係得太緊了,他們解不開,情急之下就找了把剪刀,直接把繩子哢擦一下剪兩半了。 所以放在葉懷睿等人麵前的屍體,脖子上隻有半截繩套,還被許多人拉扯過。 不過好在王燕脖子上那圈繩子連同繩結都還是完整的。 勒在女人脖子上的是手工diy用的八股棉繩,直徑約十五毫米,繞了一個能容人腦袋通過的圈,並在末端打了個無法滑動的死結,形成一個死套。 這樣的繩套,吊死一個體重隻有四十三公斤的柔弱女性已然綽綽有餘了。 而繩索在女人的脖子上形成了一個典型的前位縊型勒痕。 繩索的著力部位在頸前部,甲狀軟骨與舌骨之間,繞過頸部左右兩側,斜行向後上方,再沿下頜骨角經雙耳後側越過乳突,在頭枕部的上方形成一個提空——那便是繩結的所在。 黃警官在自己脖子後側比劃了一個“提溜”的動作。 “像這樣一勒。” 他做了個吐舌假死的表情,“人就沒有了。” 確實,不止王燕脖子上的繩套與勒溝,她身上的其他痕跡也支持“縊死”這個結論。 比如王燕麵部腫脹,呈現一種十分駭人的青紫色,眼結膜、脖子和麵部皮膚上都可見散在的點狀出血,口角有涎水流出,唾液痕跡甚至沾濕到了她的前胸——這些都是典型的機械性窒息與縊吊表征。 其實看到這樣明顯的縊死傷痕,黃警官內心已傾向於王燕是死於自殺的了。 但葉懷睿卻說,她是被謀殺的,這就很有意思了。 “黃警官,你有注意到她踏腳用的椅子嗎?” 葉懷睿說道。 黃警官點了點頭。 這樣重要的物證,他當然也是第一時間就查看過的。 當時鄰居們闖進屋裏時,就看到一張折疊板凳翻倒在王燕腳旁,估摸著就是她踏腳用的。 然而發現屍體時現場十分混亂,普通群眾又沒有保護現場的意識,且客廳本就有小又窄,這麽礙事的一張板凳,自然是被人隨手丟在了一旁,若不是警察詢問起來,怕是都沒人記得還有這麽個玩意兒了。 當時葉懷睿等人現場就采集了椅子上的指紋。 那些指紋一共有十多枚,有王燕本人的,還有進入現場的兩個鄰居的,除此之外,沒有屬於第四個人的可疑痕跡了。 在初步采集過指紋之後,他們還把折疊椅給帶回來了,現在就在證物袋裏。 “就是因為她的椅子太幹淨了。” 葉懷睿說道: “上麵沒有腳印。” “啊?” 黃警官一愣,將目光轉到王燕的腳上,“可她……穿著襪子啊。” 確實,人的腳也是有凹凸皮膚形成的紋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