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秋半張臉在撞車時被碎玻璃劃得一片狼藉,橫七豎八的豁口讓雨水一泡,邊緣發白外翻,猙獰非常。  ——現在他和我一點都不像了。  殷嘉茗想。  不僅不像他,還不像個人。  袁知秋的眼神,狠毒凶煞,仿若厲鬼一般。  看這一對眼睛,殷嘉茗就知道,他們倆人之間,必然不死不休。  “啊!!!”  下一秒,袁知秋一聲暴喝,朝著殷嘉茗撲了過去。  四平米的露台空無一物,殷嘉茗無處可躲。  他便幹脆不閃不避,在蝴蝶-刀遞到眼前的刹那,矮身讓過刀鋒,並順勢一頭撞進袁知秋懷裏,將人壓翻在地,拳頭就往他臉上掄。  然而袁知秋一偏頭,躲開了殷嘉茗的這一拳。  反手就是一刀,往殷嘉茗的後心紮去。  這刀要是紮結實了,殷少爺下一秒就能變成個死人。  生死一線間,殷嘉茗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帶著袁知秋側身一滾!  刀子到底還是紮在了殷嘉茗身上——不過沒戳到要害,隻刺進了他的肩頭。  然後,兩人彷如保齡球與球樽一般,一起從沒有護欄的露台處滾了下去。  “咚”!  “嘩啦”!  兩人砸穿了露台下方的棚架,又砸到了地上。  這一下砸得很重,殷嘉茗落地後隨著慣性滾了兩圈,直到後背撞到什麽東西才停下去勢。  他隻覺自己好像摔在岸上的魚,心肝脾肺腎都被顛得移了位。  萬幸剛才落地的第一下,有袁知秋墊底,殷嘉茗受的衝擊總比底下那倒黴玩意兒要小一些。  殷嘉茗顧不得自己渾身都是傷,肩膀那新戳出來的窟窿還在咕嘟咕嘟冒著血,咬緊牙關,掙紮著爬起身,朝著還躺在廢墟裏的袁知秋撲了過去。  這時袁知秋也已經醒過神來了。  他揮起手裏的蝴蝶-刀,就要向殷嘉茗刺去。  殷嘉茗抬腿一踩,鞋底正正好踩在了袁知秋的手腕子上。  蝴蝶-刀脫手落地。  下一秒,袁知秋飛起一腳,踹在殷嘉茗腿上。  兩人再度滾成了一團。  他們從露台落下,著地處正好在別墅的正後方——是風景最好最開闊的位置。  然而此刻,對他們而言,卻恰恰是最凶險的地方。  因為,再往旁邊一米,就是在暴雨中洶湧翻滾的大海了。  殷嘉茗和袁知秋兩人誰也不想讓另一個人站起,又誰都不想讓對方拿到那把刀。  搏鬥中,殷嘉茗翻身壓住袁知秋,胯跪在他的背上,憑體重控製住對方,兩條胳膊勒住他的脖子。  袁知秋拚死掙紮,試圖擺脫殷嘉茗的束縛。  混亂中,殷嘉茗隨手抄到了一根斷掉的木棍。  他將棍子橫在袁知秋的頸前,雙手握住棍子兩端,死命往後掰。  在窒息的痛苦中,袁知秋伸長手臂,拚了命想去夠地上的蝴蝶-刀。  一寸,半寸……  刀子近在咫尺,幾乎就要貼到他的指尖了。  殷嘉茗則死死咬住牙關,使出吃奶的力氣,拚了命地往後掰那木棍,一寸,一寸,又一寸……  …… ……  ……  袁知秋的掙紮越來越弱。  終於,他手指垂落到了地上,再也不動了。  直到死,袁知秋還是沒能摸到自己的那把刀。  因為用力過度,殷嘉茗的兩手已經僵到幾乎不能動了。  他緩慢地、艱難地鬆開了手裏的木棍。  殷嘉茗也隨之脫力,往旁邊一倒,滾在了袁知秋的屍體旁。  雷聲隆隆,閃電似遊龍般劃過長空。  他癱倒在地,任由雨水落到自己臉上。  ——我殺了袁知秋。  殷嘉茗渾身哪裏都疼,一番惡戰之後,氣力用盡,幾乎動彈不得。  現在,他仇是報了,可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誰又能替他證明他是無辜的呢?  ……  非常可惜的是,上天根本沒有打算給殷嘉茗考慮人生的機會。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不、不準動!!”  殷嘉茗聞聲抬頭,便看到一個警察站在距離他不過十步之外,雙手舉著一把槍,槍口瞄準他的方向。  顯然是剛才兩人那一番驚天動地的鬧騰,終於招來了警察。  隻是這個警察恐怕隻是附近一個巡警或是交警,並不習慣麵對需要拔槍的場合,這會兒雖然是強勢的那一方,卻戰戰兢兢如快要繃斷的弓弦,連喊話的聲音都在發抖。  殷嘉茗緩緩地、緩緩地舉起了手,慢慢地從地上爬起。  他試圖讓自己盡量顯得馴服且無威脅。  然而殷嘉茗一動,警察明顯就更緊張了。  “轟隆!”  “哢擦”!  一聲驚雷仿佛直接炸在他們的頭頂,緊接著便是一道閃電落下,將夜空一分為二。  白光炸裂的瞬間,警察看清了麵前那個殺人犯的麵容——正是金城大劫案的頭號通緝犯,殷嘉茗!  他如遭雷擊,心頭驟然緊縮,腦中一片空白。  “砰!”  警察覺得自己分明隻是打了個哆嗦而已,槍卻響了。  殷嘉茗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低頭,便看到自己胸口多出了一朵嫣紅的血花。  下一秒,他仿佛斷線的木偶一般,往旁邊一倒,身體越過山崖,直直掉了下去。  警察嚇得幾乎忘了呼吸。  他踉蹌著幾步奔到崖邊,哆哆嗦嗦地伸頭去看,卻隻看到一片浪花翻湧的大海,如同吞噬萬物的巨口。  ——哪裏還有殷嘉茗的影子?第92章 17.真相-07  2021年8月27日, 星期五,晚上八點五十五分。  今日金城的雨格外的大,暴雨一陣一陣下個沒完,地勢低窪些的地方, 馬路上積水都已經淹到了行人的小腿肚子。  如此惡劣的天氣, 居民們幾乎都是非必要不出門, 下班高峰期還未過去, 馬路上的人和車便明顯比平日的周五少了許多。  而通往半山別墅區的盤山公路,足足兩公裏的一段路上, 隻有一輛賓利在行駛, 空寂得仿若包場。  葉懷睿坐在車裏, 側頭看著窗外的暴雨,心中隻覺焦躁莫名。  開車的司機跟著葉父也有好些年頭了,自然知道老板對這個兒子虧欠愧疚,總想彌補又不知如何下手的心思,一路上想著得幫葉父說點兒好話,總有意無意地找葉懷睿搭訕。  然而葉懷睿一心惦記著殷嘉茗, 心煩意亂,根本沒有聊天的閑情逸致。  司機幾次主動開口, 葉公子皆隻用“嗯”、“唔”一類的單音節回答他, 自討沒趣之後,隻得悻悻然閉上了嘴。  車中沒有人說話, 氣氛過分凝重, 令司機連音響都不敢開。  四下裏鋪天蓋地的雨聲變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快到了。  葉懷睿強忍不安, 企圖用理智說服自己。  隻要轉過前頭那個彎, 他便能看到半山別墅區了。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攪纏在了一起, 想用疼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別急, 很快就到了。  他反複地告訴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擔心,殷嘉茗現在肯定就在別墅的地下室裏,眼巴巴地等著他回去呢。  況且今天的雨那麽大,搞不好能下個通宵,所以他和殷嘉茗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地、細細地聊上一整夜。  ——可他為什麽就是那麽心慌呢?  或許某些時候,人的情緒真不受理智控製。  葉懷睿滿心滿腦都是殷嘉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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