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九點的時候,魏秋歲還沒回來。餘非在屋子裏踱步了一個來回,看見了自己放在桌上的外賣。這種感覺不太好,容易讓他想起某天在魏秋歲家被門框裏的的魏夢夢嚇個半死的場景。他搓了搓手臂,想把忽然立起的汗毛給搓回去。但思考半日,還是拿著衣服出門了。“魏秋歲。”餘非撥了兩遍魏秋歲的電話,沒人接,就給他微信留了語音,“你如果敢給我玩失蹤,再超過半個小時不回複我,你永遠別回複了!”發完他又想了想,撤回。用打字的。——你在哪兒。他打完歎了口氣,把手機收了回去。但在收回去之後沒多久,他電話忽然震動了一下。餘非掏出來,看見魏秋歲的信息。——在街心公園旁的車庫。餘非走過去的時候,魏秋歲的車門開著,可能是在透氣,他坐在後排,雙腳踏在地麵上,手中夾著煙,麵前有一堆煙蒂,和三罐被踩扁的啤酒罐。餘非手中提著一袋三明治,從裏麵掏出一個遞給魏秋歲,魏秋歲沒有抬頭,伸手接了三明治和袋子扔在後座上,用夾著煙的手把他摟了過來。頭埋在他的腰間,麵部貼著他的腹部,輕輕閉上了眼。“消沉可不像你。”餘非猶豫了一下,大逆不道地拍了拍魏秋歲的頭。魏秋歲還是抱著他,沒有說話。“好了好了,肚子借你哭。”餘非把他頭摁著,“想哭多久哭多久。”“我不想哭。”魏秋歲無奈地想起身。“我又不嫌棄。”餘非又把他的頭摁下去,“一人一次,扯平了。”魏秋歲不想哭,他隻是想找個地方待一會。安安靜靜地思考一些事情。餘非也不想問他為什麽,因為對於魏秋歲來說,他所頭疼和煩惱的事情,其實很大一部分他幫不上忙,甚至可能觸及不到。他隻能用這種力所能及的方式讓他得到一點安慰。其他的,他想開口的時候自然會開口。而且餘非也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成年人的世界裏,這樣的安慰比較靠譜。抱了一會,魏秋歲慢慢鬆開他的腰,揉了一把頭發,想抬頭和餘非說話的時候。餘非傾身一下把他撲倒在後座上。魏秋歲睜大眼睛躺在座位上,看著在上方壓著自己的餘非。“噓。”餘非用手指抵住他嘴,“不想說就不要說了,不想做的決定就我替你做。”“餘……”魏秋歲還想說話,餘非低頭堵住了他的嘴。魏秋歲抬手扶住他的腰,慢慢攀上了頭,餘非側了側頭,閉上眼睛。吻得非常認真,魏秋歲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他撫平下來。餘非貼著他的嘴,笑道:“好了,心裏有答案了吧。”魏秋歲揚起脖子重重歎了口氣,餘非捧著他的臉,低聲道:“做不要讓你後悔的決定。”……兩天後,海潭市的看守所。武進學坐在床沿,看著進門來的看守所人員打開大門,喊了他一聲名字。他戰戰兢兢站起來,低聲道:“叫我嗎?”“你的律師要見你。”看守所的人員說,“跟我來。”武進學被帶著走出了鐵門,那是他這五天被送到看守所來第一次走左手邊的走廊。住在他隔壁位置的一個嫌疑人告訴他,但凡從這個地方出門左拐,到了會見室,就會有一定的希望。所以有時一個人被帶著往左手邊的走廊走,沿途被關押的人都會站在監號的鐵欄後麵默默目送。武進學終於也成為了一個被目送的一員,哪怕一周前他剛剛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拋屍在銀杏河穀的河道之中,他順流而下之後,武進學卻再也沒有了爬起來的力氣。進了看守所,反而對他而言是種解脫。是誰給自己請的律師?是自己的家人嗎?其實他並不需要,為他做辯護也隻是在量刑上,他知道自己全盤托出了關於他們那個秘密論壇的事情,本身也不一定會活得長。走到會見室的門口,武進學頓了頓腳。他腦中出現了那句話,如果你把這件事說出去了,你一定會死得很慘。裏麵等待自己的會是真正的律師嗎,還是死神?武進學推門進去,會見室中坐著兩個人。左邊的人低著頭翻看資料,戴著金絲邊的眼鏡,右邊的人雙手抵著下巴看著他。兩人的頭發都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模樣。武進學沒來由地鬆了口氣,接著又再次筆挺著身子緊張起來。右邊的人對他伸出手,禮貌道:“武先生您好。”“……您好。”武進學開口就結巴了一下,但還是繼續道,“你們是律……”“從現在開始您可以不用說話。”右邊的人把桌上一份書麵文件放到他的麵前,“在此之前,仔細閱讀一下,以便我們後麵的對話。”武進學應了一聲,拿過了文件,逐字讀了起來。另一邊一直沒開口的律師把一份咖啡放到他的麵前:“放鬆一點,喝水嗎。”“謝謝。”武進學點點頭,喝了一口。……武進學在會見室回來後就死去的事情,夜裏就在看守所中傳開了。他進來的時候,監號內隻住著兩個人,另一個人發現他倏然倒地之後,連忙叫了看守所中二十四小時都會堅守的醫生。兩名醫生進入監號內,直接在實地搬來儀器測量他的生命體征。“血壓幾乎沒有了。”“瞳孔放大。”五分鍾後,武進學被兩名醫生抬出了監號。剛吃完晚飯回來的所有看守所的人員們,在武進學忽然死去的這個動靜之中,又紛紛在各自的監號裏探著頭看外麵。看守所中死人的事情其實發生的並不多,很多在這裏經曆了長時間的關押,知道這裏死去比活著難。但武進學就在晚飯後,忽然這麽莫名其妙死了。第二天早晨八點,海潭市下起了中雨。林濮給餘非撐著黑色的雨傘,兩人梳著昨天的背頭發型站在看守所外的後門口,穿著筆挺的西裝。餘非手中握著一個公文包,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他推了推自己的金絲邊眼鏡,默不作聲地掃了一眼周圍。看守所內重要疑犯被投毒死亡的消息一夜之間不脛而走,清早就有守候在門口的記者,乍看之下,都是愛崗敬業的好青年,一大早就來跑個社會熱點新聞。林濮拿出手帕,給餘非擦了一下右邊被雨沾濕的肩頭,輕聲道:“我發現你挺適合正裝,考慮轉行做做律師吧?”餘非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低聲說:“謝謝誇獎。”“故意把屍體拖延了一晚上才從看守所搬出,說不定蠢蠢欲動的人都會起疑。”林濮看向周圍,“你覺得,誰會第一個暴露出來。”“不管誰會第一個暴露出來,最後要找的人都是一樣的。”餘非輕聲說,“發行彩票的人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彩票兌現,不是麽。”“這詞兒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奇妙。”林濮冷漠著臉,又用帕子擦擦自己的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