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戈再次尷尬了。 若是時間倒退,他絕對不會說出方才那樣的言語。 他的耳根彌漫出了一絲燙意,羞窘的。 他活了近二十年,臉皮向來很厚的他,還真是第一次有這種耳朵發熱的窘迫。 付臻紅見狀,驀地笑了起來。 這青衣男子,挺有趣的。 付臻紅這突然一笑,那漂亮的眼眸微微彎了下來,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朵芳華盛開的灼灼之花。 謝翎戈看著男子因他而綻放出的笑容,心底像是落入了一片輕飄飄羽毛,癢癢的,有一種飄然之感。 付臻紅直言道:“你挺有意思的。” 沒想到付臻紅會突然這麽說,謝翎戈的耳根頓時更紅了,灼灼的熱意似有向他臉部蔓延的趨勢。 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在他的眼中浮現,他看著付臻紅,臉上揚起了一抹燦爛明媚的笑容。 等謝翎戈拿著一大袋燒餅走回來的時候,他的臉上都還帶著笑,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兩個字———開心。 在不遠處圍觀了全過程的周煜,看著謝翎戈那在他看來完全就算是傻笑的臉,腦海裏浮現出了三個字———大傻子。 甚至在對方走到他麵前之後,有那麽一瞬間他想立刻挪動腳步,遠離這手裏提著燒餅的大傻子遠一點,免得被傳染。 謝翎戈並不知道周煜的心裏活動,此刻,他的腦子還想著方才的一係列事。 周煜道:“我該拿一麵鏡子給你照照。” 謝翎戈下意識問道:“照什麽?” 周煜嗤笑一聲:“照你這副像是被妖精勾了魂的模樣。” 謝翎戈反駁道:“他不是妖精!” 周煜聞言,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正往屋裏走的男子,想到昨日聽來的形容,說道:“那是男狐狸精?” 周煜這話裏並不帶走任何鄙夷之色,也沒有調侃之意,仿佛就隻是將昨日聽來的話,在謝翎戈麵前拿來了形容。 謝翎戈卻沒有回周煜這話,他心裏整想著其他事情,隔了好幾秒,才說道:“周煜,我原以為自己不是一個會被容顏所誘惑到的人,但是我剛剛發現,在麵對潘金蓮的時候,我好像真得變膚淺了。” 周煜聞言,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 謝翎戈立刻說道:“別誤會,我那隻是單純的欣賞。” 話落,謝翎戈提了提手中的燒餅袋,問周煜:“所以你吃燒餅嗎?我買得有點多。” 周煜道:“你這是買得有點多?你這是全部買完了。” 謝翎戈說道:“你就說吃不吃?” 周煜原本想要搖頭,但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最開始所看到的,潘金蓮坐在燒餅攤前的畫麵,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最終鬼使神差的,就變成了一個“嗯”字。 ………… 這邊,將燒餅賣完的付臻紅,拿著書走進了屋內,至於外麵的空燒餅攤,他沒有要推回來的意思。 很快買完書冊畫本的武植,回來一看,發現攤位上的燒餅全部空了,而本該坐在木凳上的男子,卻不見了身影。 周圍有好些人都看著他的燒餅攤,整三三兩兩的交談著什麽。 武植從這些人口中聽到了潘金蓮這三個字。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潘金蓮莫非是出了什麽事。突然有些緊張的武植瞬間加快了腳步,迅速朝著屋內走去。 而等他進到屋子裏之後,才發現潘金蓮正好端端的坐在木凳上,玩著盆子裏他之前弄剩下的麵粉。 他玩得十分認真,半垂著眉眼,修長的手指在麵團上靈活的動作著,似乎是在捏娃娃,鼻尖和臉頰處都蹭上了白色的麵粉。 看到這一幕,對方身上那種融於煙火之氣的真實感,不知為何,竟讓武植的心底深處,產生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悸動。 壓下這份莫名的情緒,武植朝著視線中的男子走去。 武植一進來的時候付臻紅就發現了他,不過並沒有把目光移向他,直到武植走到了他的身邊,付臻紅這才抬起眼眸,看向了他。 “你看這個如何?”付臻紅示意武植看他手中捏好的麵團。 武植順勢一看,才發現對方一直捏得麵團娃娃竟然是他。 雖然這麵團人捏得不是很精致,但是那娃娃臉上戴著的麵具,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捏得是誰。 武植看著這小小的麵團人,又看了一眼拿著這麵團人的潘金蓮,男子的唇角微揚,眼裏彌漫著隨性淺淡的笑意。 這一刹那間,武植心底那剛剛才壓下去的異樣感再一次躥升。對上男子這含笑的雙眼,他竟然有了一種輕微的觸動。 就像是歸屬於黑色深淵的複仇者,在從鮮血淋漓的地獄裏歸來時,突然在前方看到了一株嫩芽,他原本想要折斷它,卻發現嫩芽變成了一朵散發著光亮的蘭草。 最終武植微抿了一下唇,回了兩個字:“很好。” 付臻紅又笑了一下,將手中麵團人放下,然後站起身道:“書買好了嗎?” 武植點頭:“買好了。” 付臻紅伸出手:“拿來我看看。” 武植將買好的書冊畫本遞給了付臻紅。 付臻紅看了一下,大概有十本左右,他一本本看過來,目光從封皮上的文字掠過,在看到倒數第二本的時候,付臻紅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簾,似笑非笑的看向武植:“風月回憶錄?”付臻紅念出了畫本封麵上的五個字。 武植一聽,身體也瞬間頓住。 在對上付臻紅略帶戲謔的眼神後,他立刻解釋道:“這些書全是那店掌櫃選好給我的。” 付臻紅挑眉:“是嗎……” 武植點頭,似乎是怕付臻紅不相信,他又繼續說道:“我付完錢就迅速趕回來了,沒有注意買回來的有那些。” 付臻紅笑道:“你緊張什麽?” 武植垂下眼簾:“我怕你誤會。” “誤會什麽?”付臻紅道:“你我既然已經成了親,就算是一起看它,不也很正常嗎?” 這下,武植不說話了,耳根卻慢慢紅了起來。 付臻紅見狀,伸出手輕碰了一下武植那泛紅的耳朵。 武植的身體一僵,往後退了一步。 付臻紅樂了。雖然他不清楚武植這番反應究竟是全然的偽裝,還是有一部分真情實感在,但這都並不影響他逗趣對方。 付臻紅幹脆將書放在了木桌上,然後往前邁了一步,示意武植道:“把手伸出來。” 武植不知眼前這男子想做什麽,但還是聽話的將手伸了出來。 付臻紅取下手帕,放在了武植的掌心。 武植看向付臻紅。 付臻紅微微揚起臉,“幫我擦擦吧。”他眼中帶著笑,如夜般幽黑的眼睛裏,泛出了淺淺淡淡的漣漪:“我臉上髒了不是嗎。”他低低緩緩的說道。第11章 說完這句話之後,付臻紅便微微轉了一下身體,他的雙手往後撐著木桌的邊緣,然後又將臉抬了些許,方便武植給他擦拭。 武植的手中捏著素色的手帕,目光落到男子這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上。 這細膩如凝脂般的肌膚,在彌漫進屋裏的光線照射下,透出了一種有些通透的白,武植甚至能看到男子臉上那細小的絨毛。 即便是臉頰處和鼻尖處有麵粉粘著,也絲毫無損於這個人的美貌。 角度的緣故,武植能隱隱看到對方揚起的脖頸上,那靛青色的血管紋路。這細白纖長的脖頸優美又脆弱,仿佛隻要他伸出手掐過去,用點力就能將這掐斷。 武植麵具下的臉浮現出了一種冷沉,但此刻他的目光卻絲毫未變,依舊完美的演繹出了武植該有的性格形象。 他的視線落在付臻紅的臉上,專注,認真。 下一秒,他抬起拿著手帕的這一隻手,為付臻紅擦拭起臉上的麵粉。 他的手帕先是擦過付臻紅的臉頰,然後再是付臻紅的鼻尖。速度很慢,動作也很輕,且非常的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將付臻紅的皮膚弄紅。 這半垂下眼眸、專注凝視的眼睛,以及細致輕緩的動作,若是旁人一看,怕是會感覺到一種愛得真切的深情。 但這份溫情舉動的背後,所藏匿的暗湧,唯有兩個當事人,各自心知肚明。 武植將付臻紅臉上的麵粉漬擦幹淨之後,他就出去收拾燒餅攤了。 待他將外麵的燒餅攤和木凳都推進來時,付臻紅說道:“這屋子裏好多東西都缺,今日的燒餅也賣完了,你可以把缺的東西都置辦回來。” 武植聞言,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過了好幾秒,才點頭道:“好。” 付臻紅滿意了,拿起武植買好的書,隨便從裏麵選了一本,準備看書打發時間。 武植見狀,說道:“我可能要日落左右才回來,我現在去給你做些飯菜,到了午時,你若餓了把飯菜熱一下便可吃。” 付臻紅聽到武植的話,拿著書冊的手微微一頓,他看向武植:“你要申時之後再回來?” 武植點頭,低低的應嗯了一聲。 他需要去一趟清河縣郊外的那座清河山,那山中有一種非常特殊的草藥,名為浣溪草。浣溪草的功效十分神奇,可以修複潰爛的皮膚和去除各種疤痕,無論是燒傷,還是劍傷,都可在浣溪草的敷治下愈合。 這種草藥雖然叫浣溪草,但是卻生長懸崖峭壁處,乍一看它的外觀和普通的野草沒有太大區別,也並不起眼,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浣溪草在經過複雜的處理工序之後,會有比金瘡藥更神奇的治愈效果。 而武植之所以會知道這些,還是因為前世他被潘金蓮和西門慶合計毒害之後,以靈魂狀態在人間飄蕩幾十年期間,看到一位老神醫用過。 那老神醫獨自住在一處穀底,位於高聳的懸崖之下,與外界隔絕。這位老神醫不僅醫術非常精湛,用毒功夫更是了得。 那個時候,作為一縷孤魂的武植,就這位老神醫那裏學到了很多。醫術、毒術、以及到防身術等。 後來,這位老神醫在他成為孤魂的第二十年時,老死在了穀底。從穀底出去的他,又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飄蕩。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身處的人間和他曾生活過的年代相差了多遠,不知道這其中又是不是發生了某種時間的跨越。 因為在他死後的兩個月,他就被一道驚雷劈中,然後莫名卷入進了渦流般的黑暗中。而等他再睜眼時,他這一縷孤魂就出現在了全然陌生的穀底,見到了那一位老神醫。 想到這老神醫用過的浣溪草,武植很慶幸上一世,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有在清河山上看到過浣溪草。 隻要將浣溪草用特殊的方式處理之後,堅持每日用它敷臉半個時辰,快的話,不足半年,他臉上的痕跡就能完全消失。 既然老天給了他這一次重生的機會,他自然不能將這一次機會白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