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善本來不信,不過她穿越這等離奇的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是她不能相信的呢?不管信不信,敬畏之心還是得有的。“求的不過是安心,若因此而怠惰,那便本末倒置了。”溫善道。“我知道了。”小郡主捏著符,決定將它收起來貼身帶著。時候還早,她們就在福先寺外走了一圈。這兒的環境清幽,流水潺潺,林鳥群噪,身在其中便覺心曠神怡。“真山真水、鳥語花香,我喜歡這兒!”小郡主道,園林的景致看得多了,這自然生長的環境卻難能有機會欣賞。“每逢初春,此處總有許多人前來踏青,文人士子也總在此開文會,縱情享受這山水熏陶。往深處走還有不少石碑、洞窟以及觀景亭,今日時候不早了,我們便不往深處走了。”看著小郡主臉上展露的笑容,溫善到底沒能說出離開的話來。臨近宗正寺的考試,鄴嬰之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而今日這一次出行散心便是一貼良藥,讓她在高壓下的精神得到適當的放鬆。至於溫善為她求的符,即便它不靈驗卻也能讓她倍感安心。回去之時,她想起騎馬的痛苦,也不想讓溫善幫自己牽馬,可心裏頭又希望能跟溫善待久一些。這種恨不得黏著溫善的心情讓她不知所措,便發了小會兒的呆。“小郡主可還想騎馬?”溫善已經坐在了馬背上,卻向小郡主伸出了手。看著那細長的素手,小郡主也不多想便伸了過去,指掌相合,溫熱的溫度傳至心間。在趙鈴和溫善的幫助下,小郡主順利地坐到了馬鞍前,溫善的身前。而在此期間溫善的馬一直很溫順,徒增了一個人的重量也並不覺得是重負。溫善的手抓著韁繩,便似將小郡主整個摟在懷中,小郡主臉色緋紅,手腳又不知該如何安放。溫善忽然摟著她,道:“小郡主坐穩了。”鼻息撫弄著她的耳廓,勾得心底都癢癢的。小郡主“嗯”了一聲,一點也不敢側過臉去看溫善。夕照映紅,雲霞燦爛。溫善緊了緊抱著小郡主的手臂,將浮現的念頭又深深地掩埋,腳一蹬馬鐙,便迎著風而歸去。八月秋闈正是秋高氣爽之際,在禮部南院中正舉行著為期三天的科考,而除了禮部、吏部和翰林院外,便也隻有參加科考的人家才難平靜。其餘官衙都一如既往地準時簽到、上班。秋闈才隻是這些士子的起點,和明清的科舉製度很大的不同之處是此時的考試分四次:秋闈得解的士子成為舉子,而春闈取士後進行殿試,殿試結果分五等,從狀元、榜眼、探花到進士及第、進士出身以及同進士出身;殿試後的進士們仍無官職,需要通過吏部的銓試才能正式入仕。朝廷對人才極為看重,通過門蔭入仕的子弟不過少數,朝堂上的大部分官吏都是寒門出身。而考試的內容又十分靈活,若不懂變通和沒有真才實學,往往隻能止步於秋闈。不同於禮部南院的熱鬧,宗正寺的某一處偏僻的殿宇內,幾道身影正在奮筆疾書。這裏頭不僅僅隻有鄴嬰之,還有和她年歲相近的其他皇族子弟,也有兩個雖然年幼但對自己的才識很有信心的少年。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皇族子弟的題目所包含的內容比士子更為廣泛、難,但這考試也不為入仕,故而評分的標準比科舉取士要低。若有在此基礎上回答更加精彩的,卷子也必然會呈上給女皇相看,讓女皇定奪。光是這一次所給出的論、策題目便包含了孝義、治河、防邊、減災、海事、吏治等方麵,而且還有律學、書學和算學等附加的題。“孝義”作為單獨列出來的題目,可見皇帝對行孝重義的提倡和重視。策論方麵是可以選題來答的,書學則全看卷子寫得字是否端正,算學也是很簡單的題目,至於律學,若身為皇族子弟竟然對本朝律令不熟悉,那就是笑話了。前人對於這些題目見解獨到的卷子很多,但若想要答得好就必須摒棄腦中存著的前人的回答,而必須要有自己的見解。盡管鄴嬰之已經有所準備,可真的提筆時才感到不易。正不知該如何抉擇之時,她摸到了藏在衣服裏的符,心中又定了定。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四位小夥伴!!第30章 中秋(收藏一千加更)在秋雨瀟瀟中, 又逢中秋佳節。皇族對此節日也頗為重視, 這一日百官不需要上朝不說,還會提前半日散衙,讓他們回家與家眷飲酒賞月、團圓家宴。宮中也另有安排, 所有宗親都齊聚宮中賞月、放燈,而宮宴菜品更是講究, 有從陽澄湖送來的大閘蟹,還有從海中捕獲的花龍蝦, 送到洛陽時都還活蹦亂跳的, 煮熟後味道很是鮮美。不過在這熱鬧的日子裏,一如既往地少了那一道為鄴氏子孫敬愛的身影。而眾人也似乎已經習慣了, 但還是循例問上幾句,不問不知道,一問卻令他們嚇了一跳。“爹爹早就不在永安宮中了。”女皇很是平靜地說。本來沉浸在諸多美食的誘惑之中的鄴嬰之聞言,抬頭朝那空著的座位上看去,她本以為太上皇會晚些才來, 沒曾想那兒終究還是會空著。皇族子弟也紛紛噤聲,難怪他們近來去永安宮請安都被打發了回來, 本以為太上皇老人家又思念孝明皇後以致心情不佳而不想見他們,卻不曾想人早就沒在永安宮了。“這、這,翁翁何處去了?”開口的是豫國公鄴廷雲, 其父鄴碩為太上皇從族中過繼的孩子,也是本來最有望繼承皇位的孩子。“爹爹不想告訴他人去了哪裏,我又如何能知道呢?”女皇無奈道。太上皇在鄴氏子孫的心中一直都是一個文治武功、英明神武的帝王, 又是他們敬愛有加的阿翁、太翁,他的事跡一直都被編纂成書流傳著。其中便有當年他是如何靠幾十人將一支兩千人的義軍餘孽打敗的故事,關於他的武功之高便可從中窺視一二。即便如今他已有七十二歲的高齡,身體卻依舊健朗,更何況無需為朝政、國事操勞後,他便總是悄悄地潛出宮去。有了這先例在,他不在永安宮的消息倒也不至於那麽令人震驚了。“以往翁翁都會很快便回永安宮的,這次離開的太久,會不會……”眾人有些擔憂。鄴嬰之見太上皇的次數並不算多,接觸也少,故而感情談不上有多深厚,便顯得有些沒心沒肺,吃東西吃得很是歡快。跳舞的舞綰舞畢退去,便換了一些女伎演繹撮弄等,眾人的目光也漸漸地轉移到了這上麵來。桌上的酒菜撤換了大半,鄴嬰之已經有九成飽,她對這些表演實在是不感興趣,便趁著天色還早就離了席。雖說宮中也會賞月、放燈,但不會進行到很晚,所以宮宴舉辦的時間也要早些。宮宴結束後也不過戌時初,而這時候月亮也才剛上來沒多久,要麽登高賞月,要麽待到半夜,月亮中升時在庭院中賞月。鄴嬰之的選擇是後者,故而此時呆在宮中也實在是無樂趣可言,倒不如早些離宮到街上去看熱鬧。好在宮中對此並沒有嚴格的要求,她就算離開了也不會被嗬斥。宗正寺的考試已經結束了多日,而結果如何也尚不可知,鄴嬰之反倒沒了之前的緊張。不管如何她都已經盡力了,是“郡主”還是“縣主”就看聖裁了。中秋的晚上洛陽城比平日裏更為熱鬧,到處都在放天燈,而為了防止走水,衙門和禁軍也不曾敢放鬆。鄴嬰之參加宮宴時的衣著打扮很是紮眼,故而她在馬車裏便換上了一件齊腰襦裙,再把頭飾摘下,如此一來便低調了許多。若在從前,她定不會想到這麽多,可跟溫善相處久了她也懂了不少市井生活訣竅。自己的打扮雖很符合郡主的身份,可走在街上便容易被人盯上,想要好好的玩耍也不易。“記住,在外頭可不許喊我郡主了。”鄴嬰之叮囑趙鈴和阿元。“知道了,娘子!”趙鈴和阿元異口同聲,趙鈴倒還好,阿元鮮少跟著鄴嬰之到街上去,故而心裏頭有些迫不及待。鄴嬰之也已經按捺不住了,三兩下鑽出馬車,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她看見街頭有人在耍雜技便提起裙擺小跑了過去,趙鈴跟阿元在後頭追:“娘子等等我們!”“你們說,要是溫善也在就好了。”鄴嬰之有些許遺憾。“溫丞想必在家中賞月呢!”阿元道。趙鈴顯然比阿元更了解溫善:“興許在夜空下一邊賞月一邊看書。”鄴嬰之一樂,又擠開人群繼續往燈火通明的地方去,趙鈴和阿元趕緊跟上。這種時候即便是在天子腳下也總有不法之徒趁人多而對孤身在外的女子或孩子下手的。雖然她們的後麵還跟著一個仆役,可到底還是不太安全。街上的小玩意琳琅滿目,鄴嬰之都想買,可是她想了想自己的錢袋,就有些犯愁。在還未定封爵之前,她們的生活來源都靠王府給的月錢,隻有定了封爵,才能開始領屬於自己的那份俸祿和食邑。不過當她看見幾塊玲瓏剔透的禁步時,便有些心動了。“小娘子上手瞧瞧!”小販熱情地要將一塊禁步塞到她的手中,卻忽然被一把扇子按住了手腕。鄴嬰之正要接過那禁步,便見有人阻撓,她不禁扭頭看去,卻見一個打扮儒雅風流的男子對她微微一笑:“小娘子可別碰它。”“你、你做什麽?”小販氣惱地叫道,鄴嬰之也不甚明白。男子冷冷地瞥了那小販一眼,對鄴嬰之道:“那禁步是假的,等他塞到你的手中,你沒瞧兩眼,怕是要碎了,屆時他便可以此訛你一筆銀子。”鄴嬰之訝然,旋即憤怒地看著那小販:“你竟敢算計我?!”“你胡說八道!”小販氣勢洶洶地朝男子叫道。男子不緊不慢地展開扇子,優雅地搖著,他的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來四個身強體壯的仆役,把小販周圍打算圍過來的人都嚇退了。“很不巧,我正好目睹你兩次用同樣的手段訛了別人。第一次我尚不能明辨,第二次我卻沒來得及阻止,這一回我可不能這麽輕饒了你!”小販這回傻眼了,男子又對鄴嬰之道:“你一旦接了手,他的同夥便會假裝看熱鬧的百姓圍過來紛紛指責你,令你迫於壓力而掏錢認下。而他也會在事後溜之大吉再換一個地方,讓你找不著他。”鄴嬰之這才明白為何有些人打算過來湊熱鬧卻被男子的仆役給攔了下來,她很是懊惱:明明溫善已經叮囑過她不可小覷街上的人,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普通人興許是披著羊皮的狼,可她還是險些著了道。“你無憑無據……”小販依舊在作垂死掙紮。“要不我幫你檢查一下這些玉器的品質如何?”男子伸手要拿一塊禁步,那小販連忙把布角一扯,所有的玉器都被他收了起來,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抱著東西就跑。小販的同夥見狀,也隻能跑了,誰讓他們的對話已經引起了路過的百姓的注意?而且男子和鄴嬰之的身邊都跟著人,一看就惹不起。鄴嬰之叫道:“不許跑,我要把你們抓去見官!”但是那些人早就擠入人群之中,逃了個沒影了,顯然對這兒的環境了如指掌。“算了,別追了。”男子忙道。鄴嬰之隻想到還會有人被欺騙,便意難平。但是今日這人幫了自己,她也該道謝,不過還有一絲不解,她分明已經摘下了飾物,身上也無多少值錢的飾物,為何還會被人訛上了?男子聞言,笑道:“小娘子的身邊跟著三個人,一看便知非尋常人家出身,他們常年混跡市井,對於這點識人的能力還是有的。”“你好像很了解,你是何人?”鄴嬰之問。男子用扇子輕輕拍了拍腦袋,笑道:“恕在下失禮,未自報家門。在下朱照言,是來參加春闈的舉子。”“這麽說,你不是在國子監進學的了?”鄴嬰之道。各地才舉行了秋闈沒多久,不可能這麽快便趕到洛陽,所以朱照言極有可能是三年前便得解的舉子,不過沒考上,便又回家鄉等了三年。“在下一直在州學進學,上個月前才到的洛陽。”朱照言道。“那你懂得還挺多的。”鄴嬰之道,她一個土生土長的洛陽人,竟險些著了騙子的道,還不如朱照言這麽個外地人。朱照言笑了笑,道:“小娘子若是想買玉飾,倒可以到有名氣的玉器鋪去買,在下雖來洛陽的時日不久,可朱家卻有鋪子在洛陽,所以還是能幫上小娘子的。”鄴嬰之有些猶豫,她倒是不缺這些物件,不過是想買一樣送給溫善。溫善平日的裝束都很簡單低調,連像樣的玉飾都沒有,她受了溫善那麽多恩惠,也該送一些禮物聊表心意。可想到剛才的遭遇,對於朱照言是否是別有所圖,她便有些不確定了。“我家娘子並不缺玉飾。”趙鈴瞧出鄴嬰之的猶豫,便上前道。朱照言眨了眨眼:“哦,那是在下唐突了。”“你帶路吧!”鄴嬰之忽然堅定了意誌,朱照言既然說此處有他家的店鋪,那就不能欺騙她,否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和周圍的熱鬧相比,人丁稀零,又不大肆慶賀中秋佳節的溫家便顯得蕭索。溫與孟芳帶著溫元到街上去湊熱鬧了,葉芳則受她亡夫的家人所邀,前去相聚。賀顧與溫善到賀家吃過了晚食便早早地回來了,見此情景,便幹脆讓高二和柏伶也放個假,出去玩去。“唉……”饒是賀顧對著溫俞的牌位也掩飾不住落寂。每逢時令節日,她看見周遭都那麽熱鬧,一家子喜氣洋洋的,再想到溫家人丁凋零,便很是難過。賀家的人倒不是沒想過讓她再嫁,但是她心裏始終放不下溫善,怕她跟著嫁去別人家會受欺負;再者她不認為還會有哪個男人會如溫俞這般喜歡不介意她長得五大三粗,又不溫婉。萬一溫善將來要嫁人了呢?賀顧更覺寂寞。溫善抬頭看見賀顧喝了一杯酒,桌上的月餅倒沒動過,便道:“娘,酒喝多傷身,勿要貪杯。”“你才是,看什麽書呢,多傷眼睛!”賀顧道。“燈籠點這麽多,不用來看書倒是浪費了。”溫善笑道。母女倆正說著話,賀顧隱約聽見外頭的門環響聲,她道:“這是他們回來了?可他們明知不曾鎖門,為何不直接推門進來?”“我去看看。”溫善道。“我們一塊兒去罷!”即使是在天子腳下,可也怕闖入的賊人,賀顧還懂一些功夫,倒是溫善柔柔弱弱的怕是不足以製敵。來者是李筠家的仆役,他對溫善道:“溫丞,我家夫人讓我來向你說一聲,她看見懷寧郡主在興寧街上閑逛。”溫善呼吸一窒,小郡主在街上閑逛,李筠為何要特意派人來知會她?“而且懷寧郡主似乎有麻煩。”那仆役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