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為她縫衣,她能親手量一量她的尺寸,今次,卻是全憑直覺來裁的,鄭宓總憂心長了短了,又或是何處不合身,穿得不舒適。明蘇卻是連試都未試過,那幾身衣衫已被她丟給了專門掌管她衣冠的女官,連見都未再見過。可對上皇後關切的目光,明蘇卻說不出實話,她微微地抿了下唇,扯了個小小的謊:“試過……”皇後眼中流轉著溫柔的光芒,她仿佛高興了些,明蘇不知怎麽,也跟著稍稍開懷了些。“那……可合身?”皇後又問。明蘇繼續扯謊:“合身……”皇後便笑了,她的目光落到明蘇的發上,她的發絲已挽成了髻,不好再上手撫摸了,不過如今,她也不合適再撫摸她的發絲。鄭宓心下一酸,望向明蘇的目光愈加溫柔起來,問道:“那我,往後還為你裁衣可好?”明蘇想,不好,等阿宓回來,我就不穿旁人做的衣衫了。可拒絕的話語卻怎麽也說不出,明蘇點了下頭。她看到皇後望著她,笑意中帶著些許寵溺。以前阿宓也常這樣看著她的。明蘇連忙撇開眼去,不想再看。她有點害怕了,忙尋了話來說:“娘娘數月前還瞧不上兒臣這點陣仗,如今娘娘已在宮中遊刃有餘,為何反倒願與兒臣聯手了?”此事確實使她疑惑了許久,昨日梅園中,皇後不止答應了她,甚至連條件都未提。鄭宓原先不肯,是因她怕若是行事不順,連累了明蘇,但她前兩日查閱宮人名錄,發現了一事。她也未瞞著明蘇,道:“是因我發現公主而今也不似外人看來那般勢大。”至少在宮中,她與淑妃皆插不上手。她查了宮人名錄,淑妃宮中除去她貼身使慣了的那三兩人,其餘宮人,皆是一年一換。皇帝不信任她們母女。若是明蘇過得好,她便不去攪擾了,但她過得不好,皇帝的縱容寵愛,全是麵上做出來的,她瞧著勢大,行事無忌,舉止張狂,其實不過是風中殘燭,不知何時便熄滅了。明蘇聽她這樣說,反倒笑了:“娘娘可真是奇怪。”旁人都是見她權柄在握,方巴上來奉承的,皇後倒好,是見她並不似麵上那般風光,而來靠近。明蘇正了正色,問道:“你圖什麽?”圖什麽?自然是圖她能好好的,能平安康樂,能無憂無慮,能如年少時那般,做回那個溫潤正直,心地善良的小殿下。鄭宓看著她,溫聲道:“我不圖什麽,公主隻當你我各取所需便是。”恐她覺得敷衍,鄭宓又道,“陛下不會樂見我與三皇子、五皇子往來,我能選的隻有公主。”她說得很在理,皇帝立她為後,便是要她製衡後宮,正如她在朝中,製衡兩名皇子一般。可不知怎麽,明蘇卻覺得,皇後其實未必非要選一個。她自己也能成事,即便慢一些,穩一些,但她不缺這耐心。明蘇一時默然。坐了這許久,時辰已不早了,明蘇起身告退,皇後送她到殿門前。殿外並未下雪,階前的積雪也已被宮人們掃幹淨了,露出微微有些濕意。明蘇正要走,皇後卻突然出聲:“她們生得可美?”明蘇愣了一下,反明白過來,皇後問的是她府中的美人。說了半日話,她竟還記著這一事。鄭宓也知她這樣在意,恐怕會使明蘇反感,可她忍不住,想要問個明白。明蘇點了下頭,長得像阿宓,怎會不美呢?皇後的眼神驀地暗了下來,她望著她,眼中似是有些酸澀,更多的卻是關切,她柔聲問道:“那你、可喜歡?”五個字,短短一句,皇後說得很慢,仿佛用了畢生力氣。明蘇又感覺到那種心微微塌陷的感覺。“不喜歡。”她說得極快。皇後輕輕地「哦」了一聲,似是如釋重負,而如釋重負之後,她的神色間又生出許多寂寥來。她笑了笑,望著明蘇,抬手欲撫摸她的發絲。明蘇屏住了呼吸,她也不知今日她怎生如此厲害,將皇後每一絲的神色都看得那樣清晰。皇後抬手了,她的心提了起來,一動不動地等著。最終那手落在了她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皇後笑著道:“快去吧,若得閑,便來看看我。”明蘇有些失望,她感覺得到,皇後原本是想碰她的發絲的。她勉強笑了一下,行了個禮:“兒臣告退。”說罷,快步離去。鄭宓沒有遠送,站在簷下,望著明蘇的背影消失在宮門處。心中的痛意,這時才尖銳地漾開。能使明蘇以為美的女子,該有多好看。那她呢?明蘇眼中,她美不美?鄭宓不敢問,她如今的麵容已不是她的了。即便明蘇覺得她美,也不是在讚揚她了。雲桑上前來,稟道:“娘娘,人找著了。”這句話一起,鄭宓便知再如何傷心,都隻能放到一邊,隻能暫壓到心底。她閉了下眼睛,穩了穩心神,方問道:“在何處?”查宮人名錄,是因宮人變動,往往能瞧出許多端倪。這五年宮中發生了什麽?五年前又發生了什麽,以致皇帝對她家痛下殺手,必然會落下痕跡。尤其是皇帝一直生活在這座宮廷中,與他接觸的,除了大臣便是宮人,自宮中查起,定能尋獲線索。鄭宓查了名錄,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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