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道:“你是還小,不知老病有多可怕,他快五十了,多少皇帝在這歲數都見先人去了。他還如此放縱酒色。身子豈能不壞。偏偏平日裏又是耽溺享樂慣了的,要他收斂,當真是難,他自然要想方設法地重獲青春。”明蘇一想確實如此,母女二人又說了會兒,明蘇便告退了。淑妃見她走了,回了寢殿,獨自在床邊坐了許久,方打開床頭的一個暗格,自裏頭取出一隻盒子。她看了那盒子半日,方打開了,裏麵是封書信,信中隻短短的一句話:“保全自身,照看好我們的孩子。”紙還很新,墨也未洇開,隻是那人當時寫得急,字跡潦草。“宓兒不在了,明蘇很想她,想要劍走偏鋒,求告於道術。這很荒唐,可也算是個寄托。”淑妃輕輕地說道,像是在與心愛之人說說她們的孩子近日的狀況。她恍惚間想起當年明蘇降生那日,先皇後就抱著明蘇坐在床邊逗弄。她那樣美,那樣溫柔,她沒忍住,與她道:“你就當這是我為你生的孩子,可好?”那人沒有答話,一晃十餘載,直至她危難之時,為了勸住她,留住她,方給了她這樣一封書信,答應了她當年的請求。這是她求了大半生的事,可如今卻成了一道枷鎖,緊緊地鎖住她。“你也不說明白,照看到多大才算照看好了。”淑妃抱怨了一句,可即便是抱怨的話,她都是輕輕的,不忍心當真責備。明蘇自南薰殿出來,仍舊琢磨著無為的那幾句話。一縷輕魂,無軀體可附。明蘇想得入了神,總覺得忽略了什麽。走到一處柳樹下,柳樹紙條柔嫩,一根一根地垂下來。明蘇近日誌怪話本看多了,看到柳樹便想到柳樹可辟邪,她記得有一篇裏,講到兔子精附身在一名女子身上,被道人用柳枝抽了出來。明蘇抬手撫了下細長的柳葉,忽然間,她悟了,魂魄無軀體可附是因軀體壞了,可魂魄未必隻能附在自己的軀體裏,也可如兔子精一般,附到旁人身上!第五十三章 明蘇一個激動將手中的柳葉揪了下來。不錯, 若是魂魄附身,那便能解釋為何性情相似,可相貌、聲音卻渾然不同了。她隻覺得什麽都想通了, 興奮之下, 將手邊那根柳條上的葉子都薅禿了。她全然沒想過過世五年的人占了旁人的身子重返陽間是一件何等奇詭、恐怖之事, 隻想她摸到眉目了。一個興奮之下,她將柳枝揪斷了,轉身就朝仁明殿去。幸好是夏日, 時辰雖不早,天還亮著, 乃至猛烈的陽光也和煦下來, 微微地照耀著, 溫柔地將人、樹木、花草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路過去,這條走了無數回的宮道還是熟悉的模樣, 可卻又哪裏不一樣了, 草木更綠, 花兒更紅,連鋪在地上的石板都是溫潤好看的模樣。明蘇提著柳枝, 一路奔到仁明殿,殿門口的內侍要替她稟報她也沒理,一路闖到殿中。殿中一名眼生的給事正向皇後稟事,見信國殿下闖進來,便停下了, 朝她望來。皇後站在窗前背對著殿門, 聽聞動靜,回過頭來,見是她, 便與她笑了笑,回頭低聲說了句什麽,給事便退下了。明蘇急惶惶地衝來,到了皇後跟前,反倒不知說什麽。皇後迤邐走近,裙擺翩躚,笑望著她,道:“急急忙忙地闖來,怎麽到了跟前,又不說話了?”她說著,目光下移,看到了明蘇手中的柳條,道:“你為何抓著根柳條?”明蘇聽到柳條,一下子就回了神,忙回身將柳條擲出殿門,擲得遠遠的,生怕這東西傷到了阿宓的魂魄。她走回來,到鄭宓麵前,又顯得拘謹,搖搖頭道:“隨手折的。”說罷仍是怔怔地看著她,就像是她從未見過這人一般。鄭宓見她如此癡傻,也不知她是怎麽了,走上前,試探著碰一碰她的肩,明蘇沒有躲,鄭宓便順著她的手臂滑下來,握住了她的手,手心有些汗,濕淋淋的。“你是怎麽了?”鄭宓問道。明蘇緊張地抿了下唇,緊盯著她,欲道,我知道你附在旁人身上的秘密啦。可話未出口,她突然想起,這隻是她的猜想,皇後還未承認。這半年探尋推測,明蘇已極為肯定,皇後便是鄭宓,隻是她想不明白這是如何做到。眼下一切都通了,明蘇倏然間覺得委屈,為何你就在我麵前,卻不肯相認。難道那夜小客舍中所說的話都是哄我的嗎?那為何又要收下我的小貔貅?“兒臣欲向娘娘求一幅墨寶。”明蘇說道,“兒臣近日常覺迷茫,想求娘娘賜墨寶以作勉勵。”她突然趕來,突然要墨寶。鄭宓隻覺不尋常,對上明蘇望著她的清澈目光,鄭宓恍然明白,她是要看她的筆跡。她陡然間一慌,強自鎮定道:“許久不曾動筆,怕是寫不好看,公主不如等本宮練上幾日。”“我就要今日,就要此時。”明蘇說道,執拗而任性。鄭宓無措。明蘇卻步步緊逼,再問:“你給不給?”力逼著鄭宓向她表態。鄭宓便望著她,明蘇絲毫不懼地回視,這本該是有些霸道任性的,可因她抿緊的唇角卻顯得十分使人心軟。鄭宓想,明蘇必是發覺什麽了?可她又如何猜得到她就是鄭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