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稍縱即逝的濕熱感,明明已經沒了,卻好像一直不曾散去。喬西沒有動作,麵上神情不明,不複先前的模樣,連那點浮於表麵的偽裝都沒了。傅北還抓著她的手,輕聲說:“我找過喬叔叔,找過很多次。”之前喬西一直在躲著,讀書期間還可能會回喬家,一放假就消失不見。傅北尋不到人,忌憚著家裏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麽一直耗著,如今回國了,查到當年的事可能與傅家梁家有關,便又成了僵局。如果當初喬建良的事,傅家要是脫不了幹係,還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無法交代。那時候喬建良有多艱難,被周遭的人算計,幾乎賠得精光,就差跳樓了,站在萬丈深淵將要跌入穀底的落差沒多少人能夠承受,事到如今他還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但也不是一點都不知情,隻不過是機警識時務,當做一概不知罷了。真等揭開真相那天,又該如何收場。“我知道。”喬西說,無動於衷,真會感動在這人找自己的時候就回頭了,哪會等到現在,更不至於到今天這種地步。她居高臨下地瞅了眼傅北,跪坐久了腿酸痛,動了動,嘴皮子闔動,沉思半晌,轉而回答先前那個問題:“這!幾年就那樣,你不都知道,讀書,開店,我爸跟周美荷結婚,我搬了出來,沒什麽新奇。”五年的時光,不長不短,初初那會兒一天都覺得漫長難熬,慢慢地就麻木了,每天在學校裏走一遭,跟唐藝一起上課下課,有空就去秦肆那裏,時間一晃就過了,稍縱即逝,再一轉眼,原本苦苦找尋的人竟然就回來了。人生有幾個五年,這段日子平淡無奇,以為會空缺一大塊,但卻沒有,其實還是照常過。時間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而停止,生活亦不會因此而天崩地裂,這世上沒有誰一定離不開誰,都一個樣,眾生皆凡人,無一例外。看出她態度一下子轉變,傅北眸光深邃,片刻,還是摟抱著她,挨過去親了親她的唇角,說了些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喬西晃了晃神,不知聽沒聽進去。“行嗎?”傅北忽然問。她一愣,隨即疑惑:“嗯?”傅北很有耐心,“下周我有時間,過來找你。”看樣子壓根沒聽進去剛剛的話,很是敷衍。傅北低了低眼,倒不勉強,喬西不願意談也不逼著,湊過去在她唇角挨了挨。喬西沒拒絕,眼睫顫了顫,等著下一步動作。然而對方沒再繼續,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舉動,許久,將浴巾給她係上。指尖與肌膚相觸碰的刹那間,喬西呼吸一滯,垂眸瞥了眼這人,須臾,抓住傅北的手腕。傅北停下,抬頭與她對視。喬西久久不語,唇闔動了下,斂斂眉宇間的沉寂,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為什麽還要回來?”是問句,亦是肯定。現實大多數都是一別兩寬,哪來那麽多兜兜轉轉,既然不是非你不可,那走過低沉後就該各自開始新生活,可是為什麽又要回來呢?分明都放棄了,再重新撿起來,哪能那麽!輕易。傅北默然,可在喬西放手的一刹那反過來抓著,喬西照舊沒有推開。夜深時候,天地陷入寂靜之中,街道變得冷清,小區裏一片沉靜,房間中亦黑魆魆。喬西側躺著,合上眼卻沒能入睡,傅北在後麵攬住她的腰,抵著,不知到底睡沒睡。後半夜,她昏沉沉睡去,直至淩晨四五點側躺到腰身都酸痛,才翻身躺平,傅北還是原來那個姿勢,雙眼闔著,一隻手搭在她身上。往被子裏縮了點,不一會兒抬抬手,還沒出被子又止住,最終還是作罷。等天際出現一抹白,隱約中快要天亮時際,她已經睡得迷糊,直到感覺到有重量壓過來,整個人動彈不了,待意識漸而清醒,緩慢一睜眼,視線已被擋住,反應過來在做什麽,亦沒拒絕,隻順應地曲起細白性感的長腿。後來再睡了一個回籠覺,真正睡醒,旁邊的人早離開了。昨夜傅北說過好些話,可喬西沒有認真聽過,幾乎都沒上心,直到對方兩三天都不見蹤影,才反應過來。周佳琪討人嫌,她哥周群半斤八兩。周群已經三十四五,喬西鮮少接觸到,隻知道這位在辦遊戲公司,還算有模有樣,不過這家遊戲公司挺缺德的,這兩年剛起步,打著原創的幌子,實則淨幹些剽竊借鑒的醃臢事,天天搞擦邊球,賺得還不少。而這次翻車,不是打版權官司輸了,是被有關部門喊去喝茶,勒令整改。喬西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周群的公司是被舉報的,原因是新上線的下了血本開發的那款遊戲,涉及到不正確的價值導向以及故意誘導青少年等,造成了一定影響,反正通報很官方,說白了就是違規。周家之前才受創,還沒恢複,如今出了這檔子事,簡直倒黴透頂。周群屈尊跑了兩回喬家,對喬建良甭提多熟絡,酒足飯飽,話裏明著暗著都在提借錢救急。流動資金就是生意的血脈,血脈!枯竭了,那基本就玩完,周群流動資金不夠,想要借點來周轉周轉。喬建良這回難得精明,任憑他怎麽說,裝傻充愣就是“聽不懂”,還反過來勸誡周群要腳踏實地,周群當即就拉下臉,得虧脾氣好,不然當場就要撂筷子走人。周家為此鬧得不可開交,周老爺子不肯拿錢出來,死攥著不鬆手,讓周群自己解決,而周群求助無門,在周美荷帶著周林回去時,兄妹倆大吵了一架,那場麵簡直雞飛狗跳。在娘家受了氣的周美荷怒火衝衝,恰逢這一天喬西回去。說這些話無非就是喬建良對待喬西和周林區別太大,很多東西都沒有周林的份。周美荷早就心裏有怨,她跟喬建良扯證結了婚,是有法律保障的夫妻,可哪家夫妻是這個樣子的?喬建良防外人防得緊,財產這些在婚前就處理好,全部給了喬西,如今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雖然不曾虧待她們母子倆,但一對比,實在難以接受。二婚也是婚,繼子也是子,憑什麽?周美荷心裏有諸多怨言,越想越覺得不公,起先怨喬建良,逐漸就怨喬西。終歸不是親生的,是外人,埋怨起來名正言順,隻是她忘了,當初結婚前,喬建良曾經把這些擺在明麵上說過,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該給他們母子那份都給了,她自己原本就是願意的,而且她心思從未純粹過,埋怨這麽多,不過是自找的,人心不足罷了。喬西臉色轉沉,眼一斜,吊著眉梢問:“有什麽就明講,怎麽,對我有意見?”太過直白的話讓周美荷臉色一僵,平複片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說什麽呢,別是誤會了,我就隨口一句話。”喬西半點情麵都不給她留,她都不給自己麵子,自己何必給人家臉。她看了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周林,再瞥向周美荷,冷硬道:“那說說你什麽意思,我怎麽就誤會了?”第48章 這個家庭從未和睦過,自打母子倆進門,有些話題屢屢提起,不是說重組家庭就不能過安生日子,別的家不也好好的,隻是周美荷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一直都在試探喬西的底線,心裏沒點數。人心都是相互的,她這麽不安分,喬西更不會客氣,連虛假的情分都懶得維護。周美荷臉色僵住,大抵沒料到繼女如此難纏,一腳踢到了石頭上,嘴皮子抖了抖,還是識趣沒辯解。家裏的氣氛凝滯,在這之後誰都沒怎麽開口,倒是幫傭阿姨在中間打圓場,讓和氣相處,家庭關係很難說得清,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何況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幫傭阿姨誰都不得罪,裝作沒看到。等喬建良一回來,誰都沒提這茬,一桌吃完飯,喬西在這裏坐了大半個小時再走。周美荷神情怪怪的,喬西當做不會看臉色,還跟喬建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家常。喬建良肯定開心,樂嗬嗬的,臉上都笑出了褶子,喬西哪時肯搭理他,也就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周林還是悶不吭聲的樣子,隻是在父女兩個談話的時候抬了抬頭,沒有神采的眸子一斜,唇角不受控製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