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棠道:“我一會出門,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了,回來後便能閉門不出了。家父已經安排了人在我身邊,想來應該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沈孟微微點頭。  風棠站起來麵上已經帶了幾分笑意,走了兩步微微送一送沈孟,恭敬道:“那我的事情,就拜托沈大人了。”  話音剛落,人已經消失了,風棠看著輕輕擺動的柳條,若有所思。  第一部分·09  “郡主,咱們這是去哪?”  昭瑜跟著李明卿從焦家出來,從平津口走到了華津口這條寬闊明朗的大道上,李明卿絲毫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隨意走走。”  昭瑜點頭,眼裏不由蒙上了一層憂色。  或許是郡主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或許是因為焦家的事情太慘了,她知道郡主心裏不開心,哪怕郡主什麽也不說,看上去也如往常一般。  “香寒姑娘?”  不遠處有個聲音傳來,昭瑜順著那個聲音地方向一看,那個被喚作香寒的女子緩緩地回過身,一絲恬淡的笑意在那張鵝蛋臉上綻開,紫色的衣衫襯得整個人柔和極了。  隨著她轉頭,頭上的珠釵也是柔柔得擺起來。  香寒麵色有幾分詫異:“風公子?”  “你身體可好些了?”  “多謝風公子掛懷了,我中的毒已經解了,聽說華津口這邊新開了一家綢緞莊,我才帶著身邊的小丫頭出來看看,順道再散散心。”  昭瑜看著那個叫做香寒的女子,心想道——好看是好看,隻是在大街上對著男子笑得如此——如此花枝亂顫的,隻怕不是什麽良家女子。  李明卿的腳步放慢。  風棠?  “郡主?”  昭瑜看過去,那個背著身子與香寒姑娘說話的男子,看上去十分單弱,單聽聲音倒是覺得十分謙和,不知正麵看上去又會是什麽模樣。  風棠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中毒。”  他說什麽?  中毒?  李明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風棠。  香寒微微垂下眼眸,笑容有幾分疏離與失落,紅塵女子身不由己的悲苦隨著那笑容一點一點地傾灑而出:“是我命該如此,能活下來實在是僥幸了。”  這一點悲苦尤其讓人憐惜。  “我已經知道下毒的是什麽人了!他是——”  忽然,幾步之外的馬兒驚跳起來,帶著車上的貨物向這邊俯衝下來。  昭瑜想要拉著李明卿,卻被車上橫甩出來的貨物撞到了一側。  “啊——”昭瑜摔到地上,眼前一黑——  待反應過來——  糟糕!  她家郡主還站在那裏——  李明卿略一恍神,驚起的駿馬朝著這個方向衝撞過來,忽然被人攔腰帶起。  那人腳下的步子橫掠出去一丈遠,她驚魂未定,抬眸看去,卻發現沈孟正看著自己。  她的臉頰微微發紅,薄薄地在她細致的皮膚上暈染看來,宛如日出時分幾絲雲淡風輕的朝霞,並不奪目,卻偏偏惹人留戀。  他隱隱約約嗅到她若有若無的體香,沿著他的鼻翼瞬間便深入肺腑,百轉千回,纏住了他。  他的心陡然一顫,環住她的腰的手緊了又鬆。  他站定,鬆手,動作行雲流水,一個飛身拉住馬兒的韁繩,白馬抬蹄,幾乎踢到了眼前的人,風棠擁著香寒,猛地往路旁一摔。  “郡主——你沒事吧?”昭瑜緊張地跑過來。  李明卿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沒事。”  背後驚出了一層冷汗。  沈孟蹙眉,回過身對上李明卿一笑:“好巧啊郡主。”  李明卿認真地打量著他:“是的,很巧。”  真的是巧合嗎?  風棠扶起摔倒在地上的香寒:“你怎麽樣?”  “嘶——”香寒的手掌擦出了一行血珠,延伸至手腕處,明明是小傷看起來卻慘痛異常,香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當真是我見猶憐。  風府跟著風棠的隨從和馬的主人起了衝突,大聲訓斥:“怎麽連隻畜生都管不好!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麽人嗎?”  那車夫瑟縮著身子,擺著手道:“不知道啊!官爺!這馬兒一向乖得很,不知為何就發了狂了!”  “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害我們家公子!”隨從舉起了拳頭,一手拎著車夫的襟口。  “官爺——冤枉啊——”  “冤枉什麽冤枉!”  風棠麵色冷了幾分:“阿大。”  隨從即刻恭敬道:“公子。”  “你去備車,我們送香寒姑娘去醫館。”  香寒縮了縮身子,讓身邊的小丫鬟扶著她,淒然道:“還是不用勞煩風公子了。”  “不是勞煩,是我應該做的。”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不遠處傳來了扭打的聲音,不多時,一個身著石青色官服,頭戴官帽,腰間配有長劍的捕快,擰著一個麵色黝黑的人的胳膊走了過來。  “過來!老實點!”被束縛的人掙紮著想要逃脫,捕快的手上加了五六分的力度,疼得他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卻沒有吭聲。  “焦師兄?”  “關捕頭?”  沈孟和李明卿同時出聲,焦山抬起頭,看到了李明卿仿佛不曾相識一般,圍觀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捕頭關長飛道:“就是這個人,他剛剛經過了這匹馬,對馬動了手腳,馬兒才發狂了,被我逮個正著。”  焦山看著風棠,目光如霜,周遭一片冷寂,隻是深深地剜了風棠一眼,便把眼皮垂下。  沈孟眯起眼睛,細細思忖,關長飛是官府的人,又恰巧經過這裏。  這個世界上巧合不少,但更多的巧合是有意為之。  關長飛厲聲道:“焦山,你我都是舊識了,你還是老實招了吧。”  “招什麽?”焦山站直了身子,神色淡然。  “你對那匹馬動了手腳,我分明看見了。”  “我動了什麽手腳?”  眾人看著關長飛,關長飛一時語塞,他動了什麽手腳?  “既然關捕頭說不出來,僅憑關捕頭一個人的說辭,不僅不能把我帶到官府,就連這樣扣著我,都是不合理的。”  “你——”關長飛勃然大怒,一隻手猛然抓起焦山的脖領子,另一隻手舉起來握拳,憤怒的目光逼視著他。  焦山閉上眼睛,整個人沉寂得像是一塊石頭,嘴角浮起一絲冷淡的,諷刺的笑意,不僅全無畏懼,甚至還在期待著那重拳落下來。  他緩緩睜開眼,看著關長飛。  關長飛慢慢鬆開手,指著焦山居住的方向:“滾——”  焦山在眾人的議論和詫異評點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平津口。  “師兄——”李明卿張口。  那個背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過頭,隻是微微側過臉說道:“郡主,我叫焦山。”  一句話,六個字。  像在兩個人中間劃下了一道巨大的壕溝,同門之誼不在,他們是身份有別的人。  短暫的失落被她迅速地斂藏起來,李明卿轉過身,看見沈孟仍舊站在不遠處。  “我記得你。”李明卿向這邊走了一步,“當年師兄砍傷石俊生時,就是關捕頭羈押了我師兄。”  關長飛看了一眼沈孟和李明卿,轉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走了兩步回過身,看著他們:“一起喝兩杯?”  第一部分·10  他們去的酒館不大,就坐落在華津口最末處,即將到西郊的當口上,  旌旗半新不舊,酒確實不是什麽好久,不香不醇,甚至加了水,味道有些淡了。  落座後,關長飛還點了一壺茶。  看得出是個細心的人,雖然他生得十分魁梧。  茶酒上來之後,關長飛斟了酒:“我先敬兩位。”  李明卿淡淡道:“關捕頭,以後還請不要為難我師兄。”  “沒有的事。”關長飛麵色冷了幾分,又飲了一杯,“關某從來隻秉公辦事,絕不會存心為難任何人。”  沈孟反複咀嚼他的話——秉公?  所謂的秉公是指——官府的人,也在關注這件事情嗎?  李明卿麵色仍舊淡淡的:“是我私自忖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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