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隻盼著有一天能夠夢裏是她,醒來也是她。  等到北境的戰事結束了就會有這樣一天了。  這一天也不會太遠了!  三日後,李明卿正在議事堂裏照常處理政務。  更可怕的消息傳來,朝野震動。  將軍嚴彪戰死定州,副將沈孟被困於虯龍穀生死不明。  皇上班師回朝,取道虎丘。  而取道虎丘的大軍就在虎丘城外的鴿子嶺遭遇了北夷王的伏擊,連日的寒天凍雨讓南朝的所有將士疲憊不堪。  軍中斷糧已經有一日,十幾萬大軍毫無組織,四散而逃。  剽悍的北夷騎兵從嶺上俯衝下來。  軍中的大將、學士、文官、內官還是普通的士兵隻做了一件事情——逃跑。  逃得越快越好!  熟知兵法的將士宋超,反倒組織了最後一支軍隊護衛在皇上身旁,讓皇上順利進入虎丘。  北夷王提出和談,張先玉、明翰等人在皇上身邊一力鼓吹和談之利。  翌日,虎丘城門大開,迎接北夷王的使臣木部,卻迎來了北夷的大軍。  跟隨皇上親征的五十餘名朝廷大員盡數被殺。  宋超戰死。  虎丘失守。  城中騾馬軍備,衣甲輜重盡數為北夷王所得。  在場的近百人得聞這樣的消息,恍若天塌下來一般。  李明卿站起來,問道:“皇上呢?皇上是生是死?”  還有她呢——  “郡主,皇上生死未卜,當時虎丘情況太亂了,皇上——隻怕是——”  傅中道:“隻怕是什麽?”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了。  正當議事堂嚷成一片的時候,皇後忽然帶著後宮的妃嬪到了議事堂外:“郡主,皇上他——”  話音未落,沈昭儀便梨花帶雨哭起來,惹得朝上的些許老臣唉聲歎氣,不少人也聲淚俱下。  李明卿道:“皇嫂,莫要太過於擔心了。”  李明卿掃了一眼沈昭儀,沈昭儀仿佛被她冰冷堅定的目光一刺,遂小聲地抽噎起來。  朝中有大臣不滿道:“郡主,皇上親征前命你監國,你倒是說一說,眼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她從沒想到二十萬大軍能夠在半月之內潰不成軍,皇上還生死未卜!  眼下如何是好!  兵士沒有了,還可以招募!  大臣沒有了,還可以招任!  皇帝——  社稷為重君為輕——  如果皇帝死了——  唯有再立!  問題是——皇上他——  是死是活?  “等!”李明卿道。  “我們能等!社稷不能等!皇後娘娘,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三朝元老張告之跪了下來  。  皇後微微蹙眉,定神看著張告之道:“話雖如此可如今皇上生死未卜,張大人的意思是要另立新君嗎?”  “老臣,一心隻為社稷。”  李明卿看著朝中其他人,形態各異。  後宮的皇後還有妃嬪都希望皇上還活著,但是這些臣子就不一定了。  在臣子眼中,他們所效忠,所畏懼,所依靠的從來不是某一個皇上,而是天權君威。  這個時候,朝中大部分人都會覺得——  皇上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另立新君,禦敵興兵,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身為帝王,有著至高無上的榮耀,但是在國家危難麵前,那條命,也不值錢。  多麽諷刺的事情啊。  何其殘酷,何其真實!  皇後求助地看了一眼李明卿,李明卿掃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持的群臣:“如果皇上還活著呢?”  皇後也道:“若諸位另立新君,皇上又還活著,那麽皇上回來之後,本宮與皇上如何自處?”  “這——”張告之語塞。  正當朝堂上一直爭執不下之時,京都收到了來函。  皇上還活著。  所有人鬆了一口氣,又提起一口氣——最糟糕的那個結果出現了。  這封來函,出自北夷王之手。  李明卿思忖,北夷無非想要錢糧,問題是即使給了錢糧,也不一定能夠把皇上迎回京城。北夷王向來奸滑,手裏攥住了長期飯票未必肯放手。  但這並非是最麻煩的!  皇上親征帶走了京都幾乎九成的兵力,若是北夷王以皇上為要挾,估計北境十六郡打都不用  打就——  皇後忽然上前一步,像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攥住了李明卿:“北夷王要多少銀錢才願意放了皇上?”  張告之道:“娘娘,北夷人奸滑狡詐,萬一收了銀錢卻沒有把陛下放回來呢?”  張告之的考慮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  “這——”皇後猶豫了一番,道:“本宮願傾後宮所有,也要換回皇上。”  後宮所有的金銀珠寶加在一起,在北夷王麵前,不過是杯水車薪。  李明卿道:“皇嫂,請先回宮吧。”  “明卿,你一定要救回皇上。”  她抬起頭,有些愕然。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一定的事情。  將大臣和後妃都留在議事堂內,隻會平添紛亂。  人心惶惶,萬事俱欠,便是如此。  至夜間,眾人各自回府,李明卿獨自一人望著殿內搖曳的燭火,昭瑜端上來一盤芙蓉糕,就著蘅芷的清香:“郡主,你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吧。”  “南樓那邊可有打聽到什麽消息?”  昭瑜的身子微微一頓,低下頭道:“沒有沈侯的消息。”  “影呢?”  “也沒有她的消息。”  昭瑜的眼眶紅了起來,說道:“今天下午董太醫給王爺施針,說王爺——身體不太好。”  “我知道了。”  李明卿放下手中的筆,從椅子上站起來,這些天日以繼夜的忙碌讓她的腳步有些虛浮,昭瑜一慌,想要伸手扶住她:“郡主——”  李明卿神色淡淡的,好似劃過落葉的冷霜:“回家吧。”  昭瑜看著李明卿的背影,兩肩越發單薄了,天知道這十來天的時間裏,郡主又瘦了多少,別說到時候沈侯回來看著要心疼,就連自己看著都心疼得不行!  郡主自來就有幾分好強,眼下情形如此,隻怕她硬撐著傷了身子。  馬車穿過東平道,回到王府已經是子時,她換了一身常服,水綠色的裙衫襯得她麵色有幾分蒼白。  青蓮高潔,百合淡雅,綠梅素淨,幽曇孤清。  世有蓋世英雄,亦有蓋世美人。  李明卿端了藥碗,又命昭瑜打了一盆熱水,到父親的床前,已經是四月的天氣,屋內還點了兩盆炭火。  她小心地擦拭著那隻手。  前事曆曆,就在她眼前一般。  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卻像抓住一點一點從指縫裏麵流逝的時間一般。  是無力。  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牆向他倒去,她不能替他遮擋。  一滴淚,猝然地劃出眼眶。  打在床沿,散成了無數的細小水漬。  李明卿握著父親的手,倚在床頭淺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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