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開口:“我們要準備第二次用血了。”  準備第二次用血,沈眷負責采血,顧樹歌則負責心理建設,飲下沈眷從身體裏抽出來的鮮血。  還不急,她想,雖然血液的新陳代謝很旺盛,可才幾天,再旺盛也沒有這麽快就恢複過來的。她搖了搖頭,在沈眷的手心寫:“太趕了。”  沈眷是想要試一試顧樹歌的情緒的,確定她的心裏到底有沒有她的位置。她感覺到了波浪線的變化。  從浴室出來開始,她越靠近小歌,波浪線就越多,直到她在小歌身邊坐下,波浪線達到了一個峰值。  之後,小歌悄悄地偷看了她,波浪線再度產生。  這樣的變化,矛盾是說不通的,心動才是最合理的解讀。  沈眷很高興,她想,小歌還是接納了她。  喜悅像是細流,從心髒的位置流出,直到全身,都被那種濃烈卻使人安心的喜悅所包裹。  興許是肯定了波浪線的意義。沈眷覺得這些波浪線都變得綿軟膽怯,又帶著少許害羞,怯生生地圍繞在她身周。  她剛想開口,她就感覺不到顧樹歌的存在了。是今天的時間到了,比昨晚推遲了將近兩個小時。最多後天,她就能全天都感覺到顧樹歌的存在。  原本以為這已很快了,但到這時,沈眷卻不滿足起來,她不僅想感覺到小歌的存在,還想看到她的模樣,觸碰到她的手,她的唇,還有她內心最柔軟,最敏感的地方。  話到口邊,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我們要準備第二次用血了。”  小歌在她手心寫,太趕了。  沈眷很輕很輕地搖了下頭:“我隻覺得還不夠快,我想馬上看到你。”  直白地話語,讓顧樹歌的心都抽成了一團,沈眷像是全然不知,她轉過頭,徑直地看向她所在的地方,問:“小歌,你心中有沒有我?”  專門問心中有沒有她,是什麽意思,顧樹歌當然明白,隻是她不肯相信。  沈眷卻像是覺得自己還不夠直白,認真地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你願不願接受我?”  那一瞬間,波浪線像山洪,像狂浪,像海嘯,將沈眷圍擁、包裹。  心動,是最好的回答。第四十四章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  顧樹歌想,她是在做夢嗎?  不對,做了鬼後,她連覺都睡不得了,更別提做夢。  可是,不是夢的話,沈眷怎麽會說她喜歡她。  顧樹歌直愣愣地咬了一下舌頭,興許是鬼自己咬到自己也是要疼的,又或者依然是生前留下的習慣,被咬到了,就自動反射出痛覺。  她疼得幾乎要沁出淚花,緊接著,一萬句“我願意”在她腦海中像五彩繽紛的煙花一般炸開。  她連忙探過去,要在沈眷手心寫下她的回答,然而指尖即將碰到沈眷的時候,許許多多的顧慮一下子都湧現了出來。  她是鬼,看不見摸不著,她們陰陽相隔,在一起會好嗎?  她沒有肉身,雖然在努力了,可連方向都還沒探索出來,萬一她一直隻能做個鬼呢?要拖累沈眷一輩子嗎?  她連一個擁抱都給不了她。  還有萬一她被陰差發現了,陰差將她鎖走呢?  沈眷看不到她,連她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會知道。她隻會在一段時間後,發現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了,發現怎麽喊她都不會有小鬼用指尖點她的手背,然後她會遲疑,會驚慌,會恐懼,也許還會發瘋似的找她。  那時候,她一定會比在太平間掀開白布,看到她支離破碎的麵容那一刻更加痛苦,更加絕望。  波浪線消失了。  沈眷眼睛裏明媚的光亮也隨著一點一點地暗淡下來。顧樹歌不敢看她,連忙低下頭,她極力忽略那諸多遲疑和顧慮。  她這麽喜歡沈眷,早就想好的,隻要能化出實體,就要追求沈眷,她甚至還想過,不管有沒有實體,她都要喜歡沈眷。  可現在呢,沈眷主動開口了,怎麽她卻不敢了。  “我開玩笑的。”沈眷說。  顧樹歌猛地抬頭,沈眷的眼睛漆黑的,眼底像是泛起了水意,但仔細又沒有了,她神情自然,就像是剛剛真的隻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說:“你是不是差點相信了?”  她說完,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沈眷慌了起來,她顧不得怨自己輕率,竟然直接就表白了,竭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尋常無異,掩飾住嗓音中的顫抖,用很平淡的語氣,說:“小歌,你不要多想,姐姐真的在跟你開玩笑。”  小歌還是沒反應,她會不會已經離開這間臥室了,她會不會已經走了。  沈眷站了起來。  接著,她感覺到手背被點了一下。  小歌還在。沈眷有點恍惚,又坐下來,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慌不亂,不喜不悲,攤開手心,讓顧樹歌寫字。  帶著陰氣的冰涼,指尖在她手心劃過。  第一個字:“我”。  沈眷不敢動。  第二個字:“願”。  絕處逢生,起死回生,大概就是現在沈眷的感受,但她還是不敢動,靜靜地等下一個字。  下一個字:“意”。  落得很慢,卻帶著赤誠和認真。  顧樹歌想通了,她沒有身體,不能擁抱她,還有可能隨時會消失,跟世界永別。可她還是想和沈眷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很自私,於是不得不說服自己,沈眷都表白了,一定很喜歡她了,那不論她們有沒有在一起,她如果有一天消失了,沈眷不會因為沒有交往,就少難過一分。  這麽一想,竟然有些抵死纏綿的味道。  顧樹歌寫完了那三個字,沒有停下,她繼續寫:“我、也、喜、歡、你。”  寫完就很懊惱,五個字寫了一分多鍾,太煞風景了。  沈眷仿佛眼角都染上了緋紅,她等著顧樹歌寫完,唇角彎了彎,將頭轉開了一點,像是害怕顧樹歌看到她眼睛裏的羞澀和喜悅,緩緩地開了口:“嗯,你、你剛剛,怎麽不說話?”  顧樹歌就內疚起來,寫:“我是一隻鬼。”  一隻鬼,什麽都給不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沈眷不知怎麽,就安心了一些,笑著說:“真傻。”  她喜歡她,隻跟是不是她有關,和是人是鬼,有什麽關係呢。  顧樹歌也覺得自己傻,總是顧慮重重,如果她在沈眷問願不願意的時候,馬上就答應,現在應該會更開心吧。她總是把事情弄壞。  “嗯。”顧樹歌在沈眷的手心裏寫,又默默地在心裏說,我很喜歡你。  說了好幾遍,仿佛這樣就能彌補剛剛讓沈眷虛驚一場。  再接著,她們竟然就隻幹坐著了。  關係發生了變化,二人都有些不習慣。  好半天,還是沈眷看到快十一點了,才說:“我先睡了。”  顧樹歌連忙抓住說話的機會,寫:“一起睡。”  然後,就一起睡了。  大燈熄滅,留下床頭一盞小燈,小燈光線微弱,不會擾人睡眠。  顧樹歌躺在沈眷身邊。  沈眷蓋了被子。顧樹歌用不著被子,她不會冷,就平躺在床上,她和沈眷之間,隔了兩個顧樹歌那麽寬。  顧樹歌覺得很奇怪,她們應該是在一起了吧?互相說喜歡你,應該就是在一起了吧?  這麽一想,她又有些不安,會不會在一起是必須要說一句這個意思的話才算數的,比如“我們在一起吧”,“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之類的。單單互相表達喜歡,並不是交往的前提。  顧樹歌著急起來,責怪自己沒把話說明白,現在就不上不下了。  她轉頭看向沈眷,幽微的光亮下,她合著眼睛,輪廓柔和。顧樹歌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去年旅行,意外發現的湖泊。湖泊的水是天空的顏色,澄澈碧藍,毫無雜質,四周是茂密的草木,綠油油的,把湖泊包圍起來,於是整個湖,都顯得幽深、包容,莫名的帶著一股說不盡訴不完的溫柔。  她一到湖邊,就想到了沈眷,她想沈眷和這汪湖泊真像。  現在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顧樹歌心裏甜甜的,酸酸的,還有些微的疼。  正是因為沈眷那麽溫柔包容,才會要她的吧。她畢竟是一隻鬼,保證不了未來,給不了承諾,無法篤定一定會相守。  那沈眷是什麽時候喜歡她的?她喜歡她什麽呢?  顧樹歌想得耳朵都紅了。  她抬起兩隻手,放到耳朵上捂起來,好用冰涼的手心給耳朵降降溫。  沈眷也沒有睡著,但她比顧樹歌要理智一些。明天四名嫌疑人還要登門,她得休息好,才能跟他們周旋,所以她應該睡了。  沈眷這麽想著,思緒卻轉了轉,小歌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  是這半個月裏動的心嗎?  她一麵想,漸漸地睡了過去。  顧樹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她睡前還在找臥室裏有沒有哥哥的痕跡的。  她不用睡覺,於是幹脆就起來了,去了衣帽間,衣帽間的燈是不關的,她在幾個衣櫥裏看了一遍,沒有看到男士用品。但還有幾個衣櫥關著,她穿入進去,裏邊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顧樹歌想了一會兒,又去了顧易安的臥室。  就著夜色,她看到臥室還維持著顧易安生前的樣子。但由於好久沒有人住了,臥室裏冷冷清清的,沒有絲毫人氣。  顧樹歌在床邊坐下,她想起哥哥臨終時,她趕回來見他,那時他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戴著氧氣罩,一天當中,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多。說句話都能喘半天。  那天,她守在床前,哥哥醒來看到了她,灰暗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光亮很短暫,很快就熄滅了,他對她說:“別的我都放心,隻有一件,你好好對沈眷。”  她那時以為他是把沈眷托付給她了,但懷疑他們的婚姻真相後,那句話的意思,好像就變了。不是托付,而是要她不要辜負沈眷。  顧樹歌深思起來,如果四年前她沒有會錯意,沈眷真的喜歡她,她那天聽到的求婚,其實是商量對策提出的一個辦法,哥哥是知道她們的內情的,那麽他讓她不要辜負沈眷,就說得清了。  她把事情捋了一遍,但過了會兒,又覺得不對。  如果是這樣,那她離開的時候,沈眷怎麽不挽留呢,她也從來沒有向她表白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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