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彭超、俱難都在三阿,有10多萬秦軍把守。謝玄就這3萬人,別無選擇,一個字兒,拚!這彭超、俱難還沒回過神兒來呢,晉軍的犀利進攻已經開始了。彭超趕緊調兵迎戰,可這時,北府兵的勢頭幾乎就是擋不住了。兩軍混戰一處,北府兵是個個以一敵三,把個秦兵殺得人人暈頭轉向,又是吃驚又是害怕。再想,真是打不過啊,還是趕緊逃跑吧。結果這一戰,謝玄還是硬碰硬,大敗彭超、俱難,前秦十幾萬人,被這3萬北府兵打得丟盔棄甲。謝玄一舉收回了三阿,解除了對廣陵的威脅。


    三勝秦軍:攻克盱眙


    現在,彭超和俱難一路敗退,就退到他們不久前剛剛拿下的盱眙。謝玄一鼓作氣,直上盱眙,打得彭超是根本喘不過氣來。這倆好不容易穩住了軍心,準備要在這兒死守,可是還沒坐踏實,謝玄的追兵又已經兵臨城下了。這時候的秦軍是又疲憊又害怕,但人家可不管你這些,謝玄和手下田洛一共帶了5萬人,乘勢就向盱眙發起了猛攻。


    彭超是硬著頭皮,跟謝玄又打了一仗,他本來剛剛站住腳,打算要守住盱眙,所以就得打呀。結果這一仗,又被殺得大敗。全軍士氣這個低落,不至聞風喪膽,可也差不多了。然後繼續敗退。現在淮南就隻有一個據點兒,那就是淮陰。無路可走,趕緊一路就逃向淮陰去了。


    四勝秦軍:決勝淮陰


    謝玄一看現在這局勢,彭超在淮南就剩一個淮陰啦,秦兵雖然還是不少,但已經被打得一點信心都沒有了,這可是消滅他們的最好時候。於是,他就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派參軍劉牢之領一路人馬,去攻打秦軍在淮河上的浮航和白船,然後又派督護諸葛侃帶領水軍,夜裏乘潮而上,燒掉淮河上的橋。這明明就是要切斷秦軍的退路啊,謝玄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們全部殲滅。


    劉牢之和諸葛侃果然都是厲害角色,很快就都辦成了。於是,謝玄發起總攻,就在淮陰,和彭超、俱難展開了決戰。秦軍被逼得背水一戰,損失這個慘重,大將邵保,又被晉軍臨陣斬殺。彭超、俱難是想盡辦法,帶著剩下不多的殘兵敗將,逃過了淮河,這才歇了口氣。


    全殲秦軍:大勝君川


    這時的秦軍好不容易渡過了淮河,已經幾乎沒有抵抗能力了。謝玄一看,這要不追,那可真就不對了,於是立即起兵,帶著何謙、田洛,一路追擊,到了君川這地方兒,趕上了秦軍。這一回,那就真是毀滅性的打擊了,秦軍是被殺的被殺,逃跑的逃跑,結果最後弄了個全軍覆沒,一個沒剩。彭超、俱難拚了命地逃,才得幸免。


    這裏還出了件小事兒:本來已經敗得一蹋胡塗,大家就都別說什麽了,一塊兒回去請罪吧。結果彭超、俱難倆人又打起來了。俱難就說這回大敗都是彭超造成的,然後一氣之下,就把彭超好不容易逃回來的司馬柳渾給殺了。


    苻堅一聽敗得這麽慘,這兩人還互相推委,立刻勃然大怒。派人推著囚車就去拘捕彭超,要把他抓進監獄。彭超一看,自己的宏圖大計一下兒成了泡影,要說也沒什麽錯兒啊,就這麽,被一個年紀輕輕的謝玄打得一敗塗地。他越想越覺得丟人,又害怕苻堅處置他,結果竟然就自殺了。俱難被苻堅抓回去,免為了庶人……


    我們回頭來清點一下兒,這一次淮南大戰的戰果:


    投入兵力:前秦14萬,東晉5萬


    戰鬥經過:大小戰鬥一共5輪,東晉5戰5勝(有時也把淮陰和君川看成一回)


    前秦戰果:最遠推進到距離廣陵100裏的三阿,威脅建康;戰後退回淮北,但取得了重鎮彭城


    東晉戰果:殲滅前秦14萬人;斬殺秦將都顏、邵保;致使前秦名將彭超自殺、俱難被廢;北府兵威震江淮,使秦兵望而生畏,為後來淝水之戰的獲勝在士氣上打下了基礎;把前秦勢力控製在淮河以北,使首都脫離了威脅,從此後,東晉與前秦劃淮河為界


    隨著淮南之戰的結束,前秦和東晉的戰爭也暫時告一段落,雙方都進入了調整狀態,苻堅也忙於分氐族人到各個方鎮去了。對於東晉來說,那麽這個時候,才是一段真正難得的太平歲月……


    第七卷 亂世中的太平歲月---宰相風流


    第一章 謝與馬,共天下


    這淮南一戰,可是我們謝玄在國家最危急的時刻,一下兒挽救了大局啊。那麽,立了這麽大的功,自然就得行賞。於是捷報一傳來,司馬曜就立即下旨,加封謝玄冠軍將軍。又搭上我們那位“後父”王蘊一再地請求辭職,司馬曜一看,正不想指望你呢,於是就把王蘊的徐州刺史也加給了謝玄。讓王蘊去當會稽內史,繼續管他的“江南軍事”。王蘊目的達到,心裏這個樂(東晉時就是有一批像王蘊這樣兒的名士呢)。這一來,徐兗兩州終於又恢複正常啦,重新成為了一個方鎮。謝玄就從此成了建康最可信賴的保護人。


    這是謝玄,那麽謝安呢?謝安薦賢有功,居中指揮,調度有方,自然也要賞。司馬曜又加拜謝安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就是說他像桓溫那樣兒,有了自己的公府,可以招收主薄、長史等等屬於他的手下了。(其實謝安開府顯得有點兒晚,司馬曜拜他為司徒的時候,他一直不肯拜,不然他就該以司徒開府,而不是衛將軍)。謝安這一開府,召的第一位手下,就是他最喜歡的王獻之。王獻之也是欣然前往,謝安這位長輩兼上司,也是他的朋友,跟他一塊做事兒,根本不必理會那些禮節,倒正合了這位風流公子的胃口。後來王獻之和謝安的關係一直非常好,他從謝安這裏做起,一直當到了中書令這樣的高官,在當時琅玡王氏的子弟裏,是很有出息的了。


    當然了,對那個時代,光“加官”也還不夠,“進爵”也是必須的。淮南之戰後,謝家三人同時受封,謝安加封建昌縣公;謝玄封東興縣侯;謝石封興平縣伯。


    這真是和桓溫那時候一樣,一個家族的潛在力量真的強大的話,那就是根本擋不住的。不同的就是,桓溫的爵位是通過嚇唬朝廷要來的;謝家的爵位卻是通過為國家做事兒換取的。其實要說起來,無論哪種方式,皇上的心裏都不會太好受。隻是現在司馬曜要依靠謝安,他得指著人家給他撐住這個天下呢,所以不得不給,甚至還有那麽點兒討好的味道。還好謝安一向非常知趣兒,不會讓他很難受,要說比起兩位先皇,司馬曜也真是運氣不錯了。


    如果說4年前謝安錄尚書事,是開啟了東晉的“謝安時代”的話,那麽現在,謝安為相,居中掌控國家大局;謝玄為將,在外手握重兵,作為謝安執政的有力後盾,這就已經是東晉很典型的“當軸士族與司馬家共天下”的局麵了。謝氏家族的輝煌和榮耀,也將接近極頂,那麽這個時期,對於東晉來說,就已經是——“謝與馬,共天下”。


    第二章 道家政治,成功於無形


    既然是說一位被人們讚譽了一千多年的宰相,那麽我們隻說他的政治手段、氣度胸襟,其實還是不夠。對一位宰相來說,還有很重要的一方麵,這就是他到底有哪些政績?他在任期間,到底為國家、為老百姓做了哪些好事?那麽這裏,我們就來說說——謝安的治國大計。


    第一:為政7年


    大家說起來謝安執政,可能還以為他這個宰相當了多少年呢,其實並不是這樣,從他公元376年錄尚書事,總理朝政開始,到淝水之戰,正是7年,淝水之戰後,這個“尚書事”,就是他和司馬道子“共錄”了,然後一年多,他又主動放棄了中樞的一切大權,出鎮廣陵,親自去指揮北伐。其實,謝安執政,就是從376到383這7年。要說起他的政績,弄清這個時間還是很重要啊。


    第二:執政綱領


    要說每一位成功的宰相,都有他自己的一套治國方針,而這套方針呢,又都是建立在他的執政綱領上。想起謝安隱居時,就說他最喜歡《詩經》裏的這一句,“訏謨定命,遠猶辰告”——“把宏偉規劃審查製定下來,把遠大的謀略傳達給眾人”。現在來看,他果然就是這麽幹的。關於謝安的治國綱領,史書上都有明確的記載,估計他肯定是在朝會上就傳達給百官了,讓他們接著往下貫徹,說不定就跟我們現在“發展是硬道理”“三個代表”之類差不多。


    他這綱領是:鎮以和靖,禦以長算。不存小察,宏以大綱。


    前兩句是指對外政策:北方亂成那樣兒,但是我們要沉得住氣,不能慌亂,萬事從長遠打算,先把自己強大起來,不能意氣用世。


    後兩句就說的是對內了:不實行嚴苛細密的法令,讓百姓安心,不太多地擾亂他們,大局上要把持住,細節上要寬鬆。


    真是十分典型的黃老政治思想啊。這一點,他和王導的思路是如出一輒。不過關於治國之道是優是劣,這一評論起來就太多啦,我們隻以結果來看看:


    整個東晉最安定的兩個時期,一個是王導執政的時候,另一個就是謝安的這段時期。曆代史學家都把王導謝安看作是東晉的頂梁柱,這也是原因之一。前有王導,後有謝安,如果不是他們倆,就不會有東晉這個百年王朝。《晉書》評謝安執政時說:“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威懷外著”……


    再引個南宋陳亮的評論:“(王)導(謝)安相望於數十年間,其端靜寬簡,彌縫輔讚,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業實賴焉。”


    王夫之的評論:“(謝)安之宰天下,思深而道盡,複古以型今,豈一切苟簡之術所可與議短長哉?”


    ……


    史學家的評論大略如此,總之,謝安的清靜寬簡之政,對於當時大局剛剛穩定下來,國力仍十分虛弱的東晉來說,是十分有好處的,在他執政期間,官吏們也都理順了心氣,沒有一個官員因為觸犯條律被處死,而我們的老百姓們,也因此過上了一段安心平靜的日子……


    第三:發展才是硬道理


    看看這個東晉,從公元317年建國,到現在不到60年,本來一開始就不強大,中間還經曆了王敦和蘇峻兩次內亂,又老得跟北方作戰,國家窮啊,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別提了,現在能不人心惶惶,踏踏實實種地,就已經求之不得了。


    謝安接手時,國家就是這個樣兒,那怎麽辦?沒得說,“發展就是硬道理”。他376年執政,當年就調整了稅法。規定:第一,把以前的按田納稅,改成按口納稅;第二,王公以下,一視同仁,有戶口的,全都交稅;第三,服兵役勞役的,為國家作戰的,就不用交。


    那麽就來說說這個“口稅法”的作用:


    ==繁榮經濟,增強國力==


    其實,“口稅法”的意思就是:從現在開始,除了封了王、公這樣高爵位的,不管你是不是貴族,也不管你是幹什麽的,隻要你是國家的公民,就要交稅。


    原來,國家又按土地收稅,士族享受特權,不用交,而且士族家家都有大片土地(謝家也不例外),那政府又能收上多麽來?再看平民這邊兒,一家子人,總共就這點兒地,倆人種就行了,剩下的就閑著。


    現在好,這些閑人也都被調動起來了,國家裏有的是事兒等著大家幹呢。這樣兒,種地的就會更加用心地種地,有餘力的,就去開墾新地,首先農業得到了發展;那不想種地的呢,就去經商,販運,開小作坊,這樣商業也能活躍起來;如果還不行,你就是笨,就是什麽也幹不好,那就去投軍服兵役吧,還有軍隊在接著你,一來就不用交稅了,二來國家正等著解決兵源不足的問題呢。反正是,這幾條路,隨你挑,政府就一個原則,你不能在那兒閑著等救濟。讓老百姓都開始動腦子幹事兒,這樣,國家經濟才能繁榮起來啊。


    這回改革,對於個人來說,交的稅到底是更多了,還是減少了,現在說法兒不一致,有人說多,有人說少。但是,對整個國家來說,這個財政收入,可無疑是增加了。那麽東晉虛弱的國力,龐大的軍費支出,也能改善一下兒了。


    這樣一來,無論是對個人,還是對國家,都能夠得到好處。那為什麽會是“雙得”呢?因為經濟發展起來,國民生產總值增加了呀。可分的東西多了,大家才能都過得更好。


    ==珍惜土地,抑製兼並==


    這個“口稅法”還帶來了另一個好處:它能更好地抑製一直讓東晉政府頭疼的土地兼並問題。


    那時,不管是士族還是庶族,這些地主們變著法兒地收買吞並農民的土地,而且是屢禁不止。窮人把地賣給了地主,變成佃農,就不用交稅,所以不得已時,就常常把地賣了。但一實行“口稅法”,農民卻一下子珍惜起自己這個飯碗來了,沒了地,我也得交稅呀,那我幹嘛還要賣給你?我還嫌地少呢。於是,地主們再想輕易從農民這兒弄走土地,可就不那麽容易了。


    ==順利推行,業績斐然==


    “口稅法”從謝安執政當年開始實行,雖然是剝奪了士族的一些特權,但在謝安的堅定推動下,一直都實施得很順利,沒有引起任何社會波動。整個太元年間(從376年之後),東晉的經濟漸漸地恢複了起來,國家財政收入不斷增加,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地變好。其實這段兒時間,正是東晉最好的小康時期了。


    《宋書》這樣記載當時老百姓的生活:迄於太元之世,……地廣野豐,民勤本業,一歲或稔,則數郡忘饑。


    《晉書》的描述:至於末年,天下無事,時和年豐,百姓樂業,穀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


    。。。。。


    曆代的史學家們,也對謝安在這時實行“口稅法”,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就不一一例舉了。倒想起,淝水之戰是在太元八年(383年)發生的,恰恰就是在東晉的這個時候,所以前秦的大多數朝臣,才會勸阻苻堅,不要在這時攻晉啊。


    最後回頭瞧一下兒這個政策:


    它其實很簡單,就三條兒。並沒有一大堆規定,沒有去命令老百姓,你必須如何如何,否則就如何如何。它隻是改變了一些方式和關係,然後很多結果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沒有拿著鞭子去逼迫,而是讓老百姓自己主動地去做。現在,連征兵這件事兒,都比以前順當多了嗎。


    這裏正體現了道家政治思想的特點噢。正像老子所說:最上乘的君主治理國家,讓百姓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但百姓並不感到是你給他們帶來了好處,反倒認為,這些好日子是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的,這樣的君主才是最高明的呀。


    第三章 用人之道:先人品,後才能


    上麵,我們說了謝安在國家大政方麵的作為,這裏,就來說說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麵——用人之道。這也是自古以來評價宰相政績的標準之一啊。


    一說起用人,大家肯定就會想起“用人唯才”這個詞兒,如果哪位宰相能做到這一點,就肯定會得到人們的稱讚。不過,要說起謝安的用人,還是有些不同的。應該說,在這個“唯才”之前,還必須要加一個“唯德”。也就是說,他提拔官員的時候,第一件事兒,不是看你的才能,而是看你的人品。如果你真是“德才兼備”,那當然最好。如果你人品不錯,卻沒有什麽幹實事兒的能力,他不會任用你,但卻有可能和你成為朋友,他不認為一個人沒實際能力是什麽缺點,他甚至還樂於替你去擺平好多事兒。謝安的朋友裏有一批這樣兒的人物呢。但是,如果你品質不好,就算你有天大的才能,對不起,他也不會用你,而且也不會同你交往。


    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不好評價,但他就是這麽做的。不過有一個好處倒是顯而易見,這就是,這樣一來,國家的政治就會很清明。


    就比如:一個單位裏,這些人普遍人品都不錯,那汙七八糟的事兒就特別少,有人碰到困難,別人都會出來幫一把,大家都用好的東西去對待別人,這樣,不但工作能完成得又簡單又順利,大家的心情也都很舒暢。但是,如果這個環境裏有那麽幾個人品不咋的,一門心思踩著別人往上爬,暗地裏動心眼兒耍手腕兒,那就糟了。這就會一馬勺壞一鍋,他們能搞出各種各樣的花樣兒,把所有的事兒都弄得又複雜,又陰險,有時為了一點兒小利益,就掐個沒完。而時間一久,這種風氣就會形成,好人總是吃虧,於是也就變得不好了。


    所以,謝安執政這一段時間,史書稱“德政既行,文武用命”,史家評“政治清明”,還是跟他這個用人“先德後才”有很大的關係。


    這裏,正麵反麵都有兩個典型的例子,先來說說正麵的:


    徐邈:這位是京口人,從小就人品端正,舉止有度,勤奮地讀書、做學問,很有見識。謝安了解後,十分欣賞他,這就屬於“德才兼備”型的呀,於是謝安就把徐邈推薦給了孝武帝司馬曜,後來做了中書侍郎。徐邈也的確不負謝安的希望,在中書一幹10年,為官清簡寬宏,為人穩重縝密,從不參與後來皇室那些陰險的權謀。司馬曜欣賞他的學識,又敬重他的為人,一有疑問,就去向他請教,要不是一不留神被張貴人弄死了,他還想任命徐邈擔任更重要的官職呢。


    範寧:這一位,跟徐邈相比,就有個性得多了。他最大的個性就是——剛正不阿。範寧也極有學問,而且,他還有個極大的愛好,就是開學校。從前桓溫當政時,範寧受到了壓抑,桓溫死後,他才當了個餘杭縣令。當縣令的時候,他就大辦學校,召收四方的學生,講授儒學,一時間,就連這一帶的社會風氣,都因為他的大力辦學,好轉了不少。謝安十分欣賞他,也舉薦他當了中書侍郎。他跟徐邈,一起輔佐司馬曜,本來挺好,但範寧為人太剛正了,結果那個讒佞的王國寶就容不下他,最後被排擠出了中樞。後來範寧當了豫章太宋,接著大辦鄉學,招收四方學生,甚至自己出錢給學生當費用。百姓們也都特別擁戴他。到了清朝時,餘杭、揚州一帶的百姓還給他塑像,把他看成和韓愈一樣的先賢呢。


    說到這裏,就有個挺有趣的問題了,這兩位,都是很得謝安愛重的,也的確是“德才兼備”型,不過,他們倆可都是“儒學”名士啊,跟那時的風流玄學人物,根本不是一個路數兒。謝安自己,也是一個極典型的玄學名士嗎。那麽他為什麽還會這麽看重他們呢?這裏頭的原因,應該有兩個:


    一個,謝安的治國之道,是道家思想無疑,但很多方麵,他其實也融合了一些儒家思想的。我們曆來成功的政治家,其實大多數都是外儒內道型,隻不過,不同的人,儒道所占的比例不一樣罷了。謝安應該算是道家比例極高的一位了,但是他也並沒有完全扔了儒家。


    另一個,這很可能是出於他的長遠打算,他希望司馬曜長大以後,不要像他老爹司馬昱那樣,“當個名士真不錯,可憐不幸做君王”,畢竟這天下是司馬家的,他謝安這個位置不可能長久,真要長久這事兒就不對了。所以,他是做了一係列振興皇權的事,這個後麵還會說到。向司馬曜推薦正直博學的儒士,也是他要“振皇權”的一個步驟。當個名士,逍遙山水間,這沒問題。但當個皇上,卻整天清談,啥實際事兒都不會幹,那可不行啊。


    說完了正麵兒的,我們就來再看看這兩個反例。


    不過說起這兩位,那可真是了不得,個個尊貴無比,而且還跟謝安關係極近。這兩位就是——謝家自己的女婿,琅邪王氏的王珣,太原王氏的王國寶。


    有才無“德”的王珣


    首先說,這裏這個無“德”,是指謝安的想法。其實王珣這個人,就是比較熱衷於仕途,也頗有心機,懂得相時而變,在謝安去世後,他通過自己的經營,當了尚書令這樣的大官呢。其實要說,這也是琅邪王氏的一個特點,“狡兔三窟”的王衍,“善處興廢”的王導,都有這個味道。王謝這三家大族,琅邪王氏是比較會為自己家打算的,這也是人家始終能保持“第一高門”這稱號的原因之一。太原王氏比較忠直,變通上差一些。陳郡謝氏呢?從謝安以後,是“素退為業”,不爭權不奪利,啥也不參與。不參與,那這顯赫自然就不如人家了。像王珣這樣的人,要在我們現代社會裏,可算是有本事的了。但是,他就是入不了謝安的眼。


    王珣是琅邪王氏裏最尊貴的子弟了,他是王導丞相的嫡孫,娶了謝萬的女兒為妻。王珣從小就很有名氣,是一時的才俊,書法也非常好。就是這麽一個人,謝安卻看不上他,後來竟跟王家離婚了。那時候輕視禮儀,離婚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王獻之娶了郗家的小姐,後來郗家敗落了,王家就逼著王獻之離婚,再娶司馬昱的新安公主。王獻之心裏老大不樂意,臨死還念念不忘前妻。不過,畢竟人家是男家提出來呀,離了也不丟人。但謝家是女兒啊,謝安居然也不在乎,女兒回來,咱們另嫁他人。這名節禮法,在他眼裏幾乎就是視同無物。


    謝安為什麽這樣看不上王珣?史書說,因為王珣同桓溫十分密切,和謝安之間就產生了嫌疑。不過,這裏麵很可能還有一些內情。


    桓溫最親近的這兩位手下,郗超和王珣,其實他們倆不大一樣。郗超這個人不像王珣這樣看中功名,他幫桓溫更多是出於自己的意願,但王珣就不同。桓溫對王珣來說,更重要的是仕進的手段,其實這也無可厚非,謝安、王坦之他們也是這麽出來的,但關鍵在於,他當時還跟桓溫一條心。可等桓溫不行了,他這“心”也立刻沒了,又跑回朝廷來了。那從前他對桓溫那一套就全是假的。這在謝安眼裏,可就是“無德”了。他就不喜歡這樣兒的人。


    而且王珣回來的時候,桓家勢力還強,謝安正在煞廢苦心地削弱桓家呢,王珣這個見哪邊兒勢強就往哪邊兒倒的人物,要在朝廷當個官兒,哪怕做個侍中呢,也保不齊跟桓家裏應外合。桓家不是一向朝裏沒人嗎,這回就整好有了。所以,謝安也不想讓他當重要的官兒。但是王珣出身好,名望好,朝裏那時候還有王彪之,他還是謝家的女婿。人家推舉王珣,還以為謝安會十分高興呢。謝安想攔都未必能攔得住。結果,一不做,二不休,謝安和王家離婚了。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女兒的原因為導火索什麽的(比如像道韞那樣兒的抱怨),反正結果就是,兩家絕婚。


    這下兒對王珣的打擊可是大了。他這個尊貴的“王丞相嫡孫”,人家根本不放在眼裏啊。而且倒黴的是,謝安從來沒有這麽決斷地反對過誰,雖然人們搞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但卻都認為,肯定是王珣的不對,謝安不會不講理。結果,王珣這個人的人品,就被無形中打上了一個大問號,也沒有人再跑出來推舉他了。謝安當政的時候,他就隻當了個黃門侍郎(在門下省,歸侍中管),直到謝安去世,他才在官場有所作為。


    這件事兒多少還是個謎,後人說的“王謝交惡”,就是指這件事。但是,這麽說也不太確切,因為“王謝”並不是真的“交惡”,除了王丞相這支跟謝家“不通問”之外,王家剩下的人跟謝家的關係,一直都是很好的。比如王獻之他們。而且有說法說,這是謝安借機打擊琅邪王氏,其實也不是,如果這麽說的話,他就不該這樣看中王獻之了。其實根本問題,還是出在王珣這個人身上,謝安是不能認可他的這種善於權變的個性。這的確可以看到,謝安對“品質”這個東西的重視程度,兩家離婚時他還是吏部尚書,遠沒有現在這樣顯赫,但卻根本無視王家的尊貴,也不怕得罪人家,也真是夠有個性。


    無才也無德的王國寶


    這位先生,可能不少朋友聽說過吧,後來,司馬曜猜疑謝安要謀反,大多數的謠言,都是從他這兒開始造的。他這輩子最出名的,一個就是會諂媚,一個就是好弄權。當然了,什麽貪婪、好色、奸詐等等,他也都各占一票,如果說每段曆史當中,都會有一些這類的垃圾人物的話,那麽王國寶就是這段兒曆史中的典型。最後他也沒得什麽好下場,好多年後,王恭起兵反司馬道子亂政,司馬道子就把他扔出去當替罪羊殺了。


    王國寶是王坦之的第三個兒子,他們太原王氏家風忠正,王坦之竟然生出了這麽一個活寶,也真是讓人感歎。謝安是把小女兒嫁給了他。估計那時他要知道王國寶是這德性,肯定就不會答應這門婚事了。


    沒多久,謝安就發現了,這女婿是真不怎麽樣。要人品沒人品,要才華沒才華,要跟王珣比起來,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王珣也熱衷仕途,但比他玩兒的有檔次得多。王國寶想借著嶽父的權勢飛皇騰達呀,甜言蜜語,整天地討好。卻不想,這反倒引起了謝安極度地反感,結果任他是自己的女婿,就是不給他高官做,隻讓他去當個尚書郎。人家王國寶居然對謝安說,以他的出身,應該到最重要的吏部去當官兒,別的他都不感興趣。他以為,仗著他們家還有嶽父的勢力,這天下就是他的了。謝安這個煩,就不理會他。反正就個尚書郎,要幹就幹,不想幹別幹。王國寶這下兒惱羞成怒了,自己是他的女婿,他居然就能這麽不給麵兒!但他又惹不起謝安,就恨恨地跑到司馬道子那兒去了,天天跟他膩歪在一塊兒,嶽父那條路走不通,那就借著這個王爺,讓自己升官吧。


    謝安就這麽壓抑了自己的女婿。但這件事兒,卻給他種下了禍根。人常說,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小人。是啊,就算你做了錯事,害了一個好人,但這個好人很可能會原諒你;但你根本沒做錯事,卻讓小人不樂意了,那就不行了,你就等著吧,小人有的是手段,準備給你下套兒呢。到後來,王國寶諂媚司馬道子,司馬道子再蠱惑孝武帝,一天到晚猜疑謝安,這個根兒就是從這兒來的。


    說到這兒,謝安的用人思路就比較清晰了,萬事不論,人品先行,也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親戚,你到底是什麽出身。這也可以看到,謝安雖然一向為人寬容,但在原則問題上,他卻是很堅定的,哪怕會給自己惹來麻煩,也不會去妥協。應該說,當時這個“文武用命”“政治清明”,跟他這個以“德”為本的用人之道,還是有很大關係啊。


    第四章 振興皇權:扶植司馬曜


    說起這個,可能有些朋友就覺得有點奇怪了,謝安不是總攬朝政嗎?那振興皇權,扶植司馬曜,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曆來這種“權臣”不都是巴不得,皇權越弱越好嗎?這裏,就得說說東晉那種特殊的政治製度了。


    實際上,這種“共天下”的格局,本身就是不對的,它是從王導以來形成的一種習慣性的並且還能暫時穩定的模式。這跟我們現在西方的君主立憲,可是有本質的區別。現在的西方,那是法律承認,君主就是個象征性的擺設,而政權呢,是在內閣,總理就是首腦,所以大家就都是相安的。但是東晉,雖然也差不多是這樣兒了,但在法律上,皇帝可還是第一把交椅啊。其實這個“門閥政治”是一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形式,對東晉來說,是一種約定成俗的東西,是不正常的。說白了,就是高門士族通過自己的勢力,竊取了一部分皇權。


    東晉所有的皇帝,即便是在王導謝安這種不想篡位的執政者當權時,他們心裏也都是很不舒服的。他們認為天下是自己的,等到能不跟他們“共”的時候,就一定要讓他們走。所以,皇室和這個當軸執政者之間,始終都有點兒問題。這就是謝安要扶持皇權的原因,皇權太弱了,司馬曜就會怕他,但皇上一怕他,緊跟著就會提防他了。如果,他和司馬曜之間出了問題,那就會兩敗俱傷,誰也好不了,而且國家也會大亂。雖然扶植皇權,他就會損失一些自己的利益,甚至把皇帝養大之後,皇帝就可能會為難他,但為了國家(也是為了自己)長久的穩定,他還是選擇了去扶植司馬曜,而不是欺負人家。因為最根本,他從來沒有對司馬家的天下感過興趣。


    其實在謝安的心裏,他看到的總是這個大局,每個人都是這個大局中的一枚棋子,他自己也是,這個大局該他得到的時候,他就得到,該他犧牲的時候,他就會去犧牲,總是一種順應的態度,所以終其一生,不管在什麽樣的困境下,人們都沒聽到過他一句抱怨的話。這看上去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啊。


    瞧瞧他是怎麽培養司馬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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