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在電話裏說,她想把久久送回國,希望段霜暉能安排一下,讓久久進部隊鍛煉。時隔近十年,這是齊眉第一次打電話給段霜暉,之前她都是撥號完了給久久,讓她跟親爹說幾句,自己不知道是因為傲氣還是愧疚或者兼而有之,就是沒有跟段霜暉說過一句話。讓久久進部隊鍛煉——這話說的,久久還未成年,為何向來標榜自由民主的美帝教育管不了她?


    “國家近期沒有征兵計劃,近期總.政有些新規定,限製並遏製了以前一些相對比較容易辦到的事,你說的這個問題還需要從長計議,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公事公辦,對,就是這麽個公事公辦的口吻,管你是誰,你要我安排可以,一切走程序。


    掛了電話,段霜暉剛在沙發上坐下,喬筍那個小妖精就極討好地捧了幾個剝開的龍眼,膩在他身邊。看得出來,她還蠻依賴段霜暉,對段勍和沁川,這妖精可潑可賴皮,可是對段霜暉,一是打心眼兒裏尊重佩服,二是依戀,好像沒了他就不行。


    然而段霜暉在軍區司令部的工作仍沒有結束,他還得去廣州。喬筍不可能一直帶在身邊,沁川也很含蓄地把她們團副團長閆連衝的不軌之心透露給段家二位,好家夥,他二人當下各自說了一句“我會處理”,不出十二個小時,閆連衝被文工團開除不說,還不知怎麽地就進了醫院,據傳菊花裏被塞了一整個啤酒瓶,括約肌都不知道撕裂成幾片了,情狀十分悲慘。


    看表麵吧,似乎後麵那件事是段小爺的手筆,可告訴你們個秘密,這會子他們團不是還在成都慰問嗎?段小爺當時隻是一個電話打到北京,思量著先把閆連衝開了讓他立馬滾回北京收拾東西走人,自己再回北京好好整死他,可段霜暉一個電話打給了成都軍區司令部,要知道人家原來就是混那裏的,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因此後麵那件事嘛,跟段王爺脫不了幹係,由此可見咱們段王爺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閆連衝的故事告訴我們,莫要輕易對姑娘不軌,因為你不知道姑娘背後連著哪根高壓線。


    喬筍自然是得隨段勍回北京去,他倆的關係漸漸被更多人關注,可她跟段霜暉卻比較敏感。坊間傳言建軍節前後第一批部隊人事調整後,段王爺要晉升,雖沒有那麽快,但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風口浪尖處,誰也不想出亂子,如今最愛捅亂子的沁川居然捏了把柄也不敢出手。段霜暉在廣州軍區的工作要持續到軍演結束,喬筍盡管蠻舍不得,還是跟段勍回去了。


    沁川心裏也不是滋味,魔障了一樣,躺床上翻看手機裏的照片,又看她跟段霜暉鬼混的視頻。她要走了,他做肚兜兒也沒什麽意思,幹脆就把繡了一半的蝴蝶牡丹擱置了,櫃子裏,還有他這階段做好的幾個肚兜兒。


    這小子忽然有種覺醒和拚勁,想來段勍不是個好對付的,他一路上來比自己艱難得多,而自己多多少少靠著宋致遠,許多事隻要想就能辦到。你不可能長期在南方混下去,要跟段派的那些人鬥,還是得靠自己回天子腳下去,否則天高皇帝遠,你能怎麽辦,竟然連個女人都搶不到。等等,搶女人?混蛋沁川自己愣了好久,捏緊拳頭。


    18


    喬筍跟段勍乘飛機回北京的那天,沁川沒有去送。


    這邊大家都很驚奇,段小爺來了又走,段王爺啟程回廣州,沁川這邊居然沒有任何動靜,一片祥和平靜。大家都以為兩段鬥一宋,沁川絕對會吃虧,可是他們竟然沒有互掐,難道宋晉老爺子走了之後,這兩家人忽然就和解了?宋致遠都打電話問沁川,那邊有沒有什麽事,沁川說,能有什麽事,他們舅舅外甥一家親,關我什麽事。宋致遠這才有點放心,老實說,他大兒子段勍還真是個讓他尷尬的角色。


    原以為就這麽風平浪靜了吧,偏不,齊眉竟然帶著久久回北京,指明了要見段霜暉。段王爺豈是省油的燈,不直接對話了,讓曲澈回複她們,首長現在在廣州,想見他一麵,可能得麻煩您二位親自過來一趟。


    這話說得沒錯,人家段霜暉向來以硬氣著稱,作風硬,手段硬,性子硬,又沒欠你們什麽,憑什麽巴巴地回北京就為了“見”一麵。


    齊眉這會子還是個心高氣傲的,在北京又等了幾天,段霜暉果然壓根兒沒再理會她。她去美國的時候他還是少校,如今再回來,她想,若二人沒有離婚,她現在過的是什麽生活。至少,榮華富貴是少不了她的。或許這幾年她一直沒讓久久跟著加入美國籍,是有點“找退路”的私心。


    她最後還是妥協了,帶著久久飛去廣州,然後被告知,首長這幾天忙著,沒空。齊眉氣的,點了根煙,想起他二人的過往,絲毫沒有悔意,在她看來就是段霜暉欠她的,結婚後他們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在她眼裏他就是不夠愛重她,就是事業大過天。


    有沒有空,還不是段霜暉一句話的事兒。好了,首長檢閱完即將參加軍演的海上艦艇編隊,這下子終於有空了,你們到軍區機關招待所來吧。齊眉忍著一肚子的高傲,坐車過去了。


    段霜暉在窗邊抽煙,近四十歲的人,身材保持得極好,沒有贅肉和啤酒肚不說,肌肉勻稱,身姿筆挺,從背影看最多三十歲,更何況他本來就英俊大氣,好像超脫在歲月之外,在一水兒同齡人中,尤其顯得年輕。齊眉走進去,他轉過身,可以說那一瞬間,齊眉是百感交集的,多年不見,他不但沒有她想象中的坍圮老氣,反而!反而這樣——將帥風采!甚至!甚至——當年二十出頭的模樣更添幾分魅力。反觀之她現在的美國人老公,人畢竟是經不起比較的。


    齊眉如何,段霜暉本來就不太關心,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眼後,落在她身邊的久久臉上,皺一皺眉。唉,他皺眉也是正常,曲澈一路把她們母女倆護送到段霜暉這裏,也皺著眉頭憂心忡忡。


    “hi!uncle duan~”久久打招呼的樣子滿是老美風格。


    頭發,桃紅色,耳釘,一整排,鼻翼一個鼻環,服裝重金屬搖滾風。她不知道認不認得眼前這個男人,打招呼居然叫他uncle,嬉皮笑臉無所顧忌,一臉令人不舒服的狂傲,十五歲的久久啊……


    齊眉為什麽要把久久送回國要求段霜暉安排進部隊,不是心血來潮的,完全是,管不住啊。她想開口說話,可段霜暉站在窗邊,冷冷看著她們,竟然讓她不知怎麽稱呼他。


    “我會安排,你們可以回去了。”是他先開了口,竟然就是逐客令。齊眉咬著下唇,最後說:“久久現在不懂事,我覺得還是安排在一個稍微沒那麽苦的地方,這樣……”


    段霜暉沉下眼瞼看著手裏的煙,曲澈趕緊送她倆出去。記得久久離開的時候,還是四五歲的小姑娘,像齊眉小時候,如今,不知道像誰,這才幾年,她親爹娘都要認不出來她了。是不是因為,久久是他的女兒,齊眉才如此放任?


    曲澈回到段霜暉那兒,大致情況他聽說了,此時小心翼翼地詢問,把段久久安排在哪個部隊比較好。在他看來,首長應該會把女兒安排在離北京近點兒的地方,說是進部隊,其實就是去操練一下,接著一定是走“基層經驗-軍校-機關”路線,所以他的腦海裏已經規劃出幾個可以安排的地兒,隻要段霜暉點一點頭,他就去辦。


    誰知,首長沉默著慢慢抽了根煙,“……解放軍第十八醫院三十裏營房醫療站。”


    解放軍第十八醫院遠在葉城,三十裏營房醫療站在海拔3638米的喀喇昆侖山冰山腹地,是我軍海拔最高的醫療站啊——差點沒把曲澈嚇掉半條命好不好!曲澈來自南京軍區,之前基本都在東南沿海一帶,前年跟段霜暉去什布奇邊防連視察過一次,段霜暉和齊眉離婚後曾自請西.藏軍區,所以高原反應對他來說並不十分嚴重,曲澈可吃不消,到西昆侖腳下的葉城一路,頭疼、頭暈、嘔吐的高原反應不斷,除了馬達聲外什麽都聽不見,經過新藏線的麻紮達阪,山路極其難走,據說弄不好就會人亡車毀,成為烈士。他沒有想到,首長要把女兒安排在那裏。


    聽說齊眉等了幾天,等來的是這個結果,她幾乎崩潰,跪著哀求不斷,然而段霜暉隻給她兩條路走,一是回美國,二是服從他的安排。曲澈明白首長的用心,久久若回美國,就將在天堂般的日子裏墮落,若服從首長的安排,將在煉獄般的日子裏重生。


    久久的去向懸而未決,廣州軍區的海上軍演如期開始,曆時四天,海陸空三軍協調配合,顯示了我國的海上作戰能力,成功威懾了屢次借南海問題挑釁我國底線的某些國家。軍演結束那天,段霜暉把齊眉叫來了,他軍裝肩章的一顆金星刺得齊眉眼睛微微疼,她別開頭,卻聽他說,齊眉,你回美國吧,我送久久去報到。她抬頭看他,他在點煙,蹙著眉,一如當年。他竟然要親自送。


    齊眉想起,當初,段霜暉說起父親給他起名的緣由,他與姐姐霜蘭都從族譜“霜”字輩,有個老算命瞎子的給他算,隻算出一個字“孤”,且五行缺水卻犯水命,子女可能以一水阻隔。於是“暉”字取自謝靈運詩中“昏旦變天氣,山水含清暉”一句,用來和五行的。就是不知“孤”字何解。他給女兒起名“久久”,難道不是意味著長長久久?三個人,長長久久……是她沒有珍惜呀,真的讓他和女兒之間隔了一個太平洋!齊眉捂住臉,不讓自己大哭的模樣暴露在他麵前,隻是一個勁兒點頭,慢慢地,跪坐在了地上。


    這天,小沒良心的喬筍接到段霜暉的電話,調皮搗蛋叫他,“首長,請指示!”


    “我暫時不回北京,去喀什一趟。”


    “哈?”喬筍還愣了半天,昨天還聽段勍說他今天就要回北京的,怎麽就又要去喀什了?不過喬筍特別識相,也不問他去幹什麽,之告訴他,他們排了出新戲,等他回來聽。這正對段霜暉胃口,喬筍不知道呀,段霜暉那兒有片cd,是她唱曲兒的時候他錄下來的,她不在的時候他有空就聽聽,她在這個圈子裏不是唱得最好的,卻是最讓段霜暉順耳的。


    ☆☆☆


    成烈烈要結婚了。


    這個消息有夠爆炸!


    還記得成烈烈吧,段勍讀軍校時的下鋪,對著馬裏亞納海溝航拍圖能打飛機的那個,畢業之後留在二炮,去了內蒙額濟納旗實驗訓練基地,跟人間蒸發似的,多少年都沒個消息,去年調到導彈一旅某發射營,就在他們老家淄博那裏,才恢複了當年他自己高調的風采,別的不說,咱就那他個人作風說事。他幹過最罪惡滔天的事是在人家婚禮上憑他那張俊俏中又帶著硬朗男人味的臉蛋引誘了新娘,新郎喝醉了,他居然在新郎身邊搞了新娘一個晚上。


    成烈烈很帥,個子高,山東爺們嘛,在內蒙曬得黝黑也不減絲毫帥氣,完全以插科打諢為樂的主兒,他家幾個有出息的基本不出濟南軍區,一般搞理論,這小子就不是個做學問的,從小偏愛打打殺殺,小時候拿手榴彈當積木玩,直到某天看了他當軍醫的老爸的解剖書,發現女人兩.腿.之間比手榴彈更有意思之後,徹底拋棄手榴彈,讓自己兩.腿.之間的東西成為一個比手榴彈還有殺傷力的武器。


    他爸爸成裏見更是個奇葩,醫術縱然高超到曆任最高首長指明其定期入中n海當健康顧問,實則經常跟兒子一起看愛情動作片並且還提出一些自己獨到的看法和見解,最喜愛的遊戲是跟兒子比賽誰先忍不住去廁所來一發。於是練得成烈烈收放自如,快有快的玩法,慢有慢的本事,變態一個。


    他揚言,自己是獨身主義,玩遍天下漂亮妞。


    但這幾天,他卻挨個兒打電話,通知,我,成烈烈,要結婚了。在濟南,有空賞臉一敘,沒空拉倒。


    這又是哪一出?


    他打給段勍,“哎,聽說你最近泡了個新妞,京城都傳遍了,你小子守身如玉,為了誰呢?”


    “你呢?為什麽舍得結婚了?”段勍坐在“悠然”的貴賓接待室裏,喬筍在裏頭試衣服。說話間,她出來了,身上一件紅色小禮服,艾提萊斯綢巧妙地拚接在腰部及裙身,她在鏡子前站了好久,忽然轉身,看著段勍。段勍點點頭,她喜滋滋的,又進了更衣室換別的新衣服去。


    成烈烈在電話裏冷笑,“操.他媽.的饒是暖,老子總算把他心心念念了十來年的女人搞到手了,不為別的,就為寒磣他,怎麽滴。”


    19


    成烈烈跟饒是暖有過節,段勍可沒有。


    饒是暖是他們這一輩出了名的好孩子,俗話說金碑銀碑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啊,從前麵段霜暉對饒是暖的稱讚就知道了。這些軍中八旗子弟,一個個多多少少各有各的混蛋,好一點的,結婚後收斂起來,差一點的,沒人能收服,除非站錯隊被安了個要不得的罪名徹底完蛋。饒是暖是他們這批人裏的奇葩,人家生活作風好不說,還格外專情,據傳他軍校回家探親時對衛初心一見鍾情什麽的,二人也經曆一些波折反複,無奈最終還是沒有在一起,饒是暖兩年前跟別人結婚了。婚後饒是暖同樣安分守己,沒聽說他有什麽桃.色緋聞。可誰都知道,饒是暖的婚姻有多形式,要不然怎麽現在他們夫妻倆從未在公開場合一起出現,也沒聽說饒是暖要當爸爸?縱然心有所屬,人家就是不出岔子,你能拿他怎麽辦?


    成烈烈和饒是暖以前都在濟南軍區機關大院成長,從小不怎麽對盤不說,他倆總成為上一輩互相對比的把子,得出的結論是成烈烈真是無藥可救。男人從小便不可侵犯的強大自尊啊,成烈烈幾多恨饒是暖,別人怎麽說他好,但成烈烈就是覺得這家夥虛偽做作,搞得好像晚上連飛機都不打,一個勁兒研究強國強軍夢。


    衛初心比饒是暖小,現在大概二十八九歲,正是結婚的好年紀,也不能再耽誤了。成烈烈回山東之後追她追得不知道多勤,立誌得到饒是暖求而不得的東西,這不,狼心狗肺的居然給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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